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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貝:……不用……
圓圓:別跟我客氣,我現在就幫你叫,下周給我滿意的稿子。
——
下午,時隔半個月,“中意”再次接到了仙女士的單子。
吧檯後面,聽說這個消息的員工,居然雀躍地鼓起了掌。
惹得店裡用下午茶的客人,側目紛紛。
周青樹笑著猜測,仙女一定是出去旅遊了一定是這樣!
陳灼但笑不語,一切不出他所料。
他的店,也許會缺原料少人手,但從不斷的,就是回頭客。
但他沒想到的是,同一天晚上,他又偶遇了那位小“仙女士”。
就在在廣場對面的沃爾瑪。
因為她的裝束實在太另類了,透著一股恨不得把自己完全裹起來最好連眼睛都蓋上的不安全感。
她個子本來就不高,輕微的含胸站姿,讓她更顯嬌小。
她低著頭,帽檐幾乎蓋住整張臉。
小小的一隻小姑娘,就站在貨架前,對著一張紙條,小聲嘀嘀咕咕,時不時覷一下貨架。
像偷偷念咒的小女巫,那些了無生氣的商品,隨時都能跳起來並肩群舞。
陳灼不動聲色打量她片刻,隨便從貨架上取了支牙膏丟進購物車。
就推上車,朝她走了過去。
“又見面了。”陳灼停在她身邊,以最尋常的搭訕開場。
女孩睫毛撲扇了兩下,眼珠子左瞥瞥,右瞄瞄,確定這邊除了她真的沒別人,才飛快把紙條攥回手心,警戒地抬眼。
——
剛一對上,仙貝忙收回視線,有些發懵。
她大腦死機兩秒。
然後重啟。
系統更新……
半丸子頭……
中午那個?
他怎麼又出現了?
仙貝腦袋壓得更低了,下巴快貼上鎖骨。
她拎起腳邊的購物籃,嗯,拾取物資和裝備,隨時準備大逃亡。
男人居高臨下的目光,不曾移開一寸:“來買日用品?”
掐著購物筐把手的指節開始發白,仙貝下意識縮起肩膀。
為什麼和我說話?
別和我對話,我不知道怎麼接。
求你了求你了,快走吧。
她不吱聲,對方應該會覺得自討沒趣,就走了吧。
但一秒,兩秒……一分鐘,男人還是沒動,好整以暇。
看不出是有足夠耐心,還是饒有興味,故意為之,為了逼出她反應。
任何長久的注視無異於扼喉,那種喘不過氣的感覺洶湧襲來。
仙貝怎麼也待不下去啦,唰得抓了只牙膏,丟籃子裡,轉身就跑。
這邊,對,是,應該往這邊走,不過還要買什麼,我牙膏拿了嗎?拿了吧。
可還沒算好價格啊,只要買牙膏的對吧……
要不要再買酸奶,收銀台在哪?
……哎呀你別跟過來啊。
為什麼那個人!
一直推著車,漫步在她一米開外?
好嚇人,為什麼要跟著我?
不要追我啊,太可怕了,求你了啊啊啊啊。
怎麼辦?要求助保安?還是售貨員?
可是要怎麼和他們開口啊……
……
看女孩無頭蒼蠅一般,邁著極快的小碎步,接連繞了好幾個貨架走道。
陳灼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惡趣味,要這樣尾。行一個,“啞巴”小不點。
嗯……沉思,不能說尾。行,尾。行是痴漢大叔才會做的事。他只是順路,順路而已。
崩潰之際,仙貝決定,還是得靠自己。
她倏地停身,果然,男人也跟著頓足。
仙貝埋著頭,咬咬牙,心一橫:“你、你能不能……別跟著我……”
極低微的聲音,幾近於氣聲,還結結巴巴。
陳灼真沒聽清,眉頭微皺:“你說什麼?”
“別跟……”依然很弱氣,很艱辛。仙貝不再說話,拿出手機,打開簡訊狂,叩字:
不要跟著我,
刪除。
拜託讓我一個人走,
刪除。
……
陳灼高她許多,視力也不錯,就見她小手握著個手機,打了又刪,刪了又打。
好半天,稍微抬高了一點點,顫顫巍巍豎起來給他看,頭還是偏向一旁,半分不敢和他對視:
屏幕上,光標前,
“請不要跟著我了……【跪下】”
仿佛都能聽到那一聲,絕望而懇切,膝蓋撲通撞地的響動。
陳灼失笑,克制了一下笑意,正經回:“仙小姐,抱歉。我在“中意”工作,我知道你,每天叫我們家奶茶的老客人。這陣子你沒訂,大家都擔心你出什麼意外,我才過去看看。今晚只是巧遇。”
聽見中意倆字,小女孩明顯怔了一下。
然後,帽子下邊的腦袋,小幅度狂搖,又點了點。
“你真的姓仙?”陳灼不由問,仙這個姓這個真的很少見。
繼續點頭。
“叫什麼?”
氣聲重出江湖:“仙貝……”
“嗯?”
“仙貝……”還是含含糊糊。
頭頂都是促銷廣播,陳灼上身前傾,很努力地辨別著她的回答。
第二遍,他大概聽出來了,“仙貝?貝殼的貝?”
以點頭應萬變,小姑娘就是不說話,也不看他。
趁著男人沒再拋出下一個話茬的空檔,仙貝把手機揣回兜里,頭也不回開遛。
陳灼沒有再追,指端在推車扶手上,不自知地叩著。一個人站立良久,他才偏了頭,自己也不懂地,挑唇笑了。
也是此刻,他視線一頓,停在左邊貨架,那一排陳列齊整的仙貝禮包上。
手臂一展,輕鬆夠到兩包,丟進車子裡。
有些情緒的到來是沒緣由的,比方說,今天突然想吃仙貝。
第三章
翌日,陳灼中午才來了店裡。
所謂巡店,也不過是,下趟樓,轉一圈。
前年直接買下的雙層門面房,二百多平,一樓用作店面,二樓則是住所。
此時此刻,店裡已經座無虛席。
剛進過道,就有喝茶的小姑娘和陳灼招手,嗲嗲叫他,陳老闆。
陳灼一一回了笑。
他笑時相當迷人,會一絲不苟地望進她們眼底。
延展的紋路、清晰的臥蠶,總讓女孩有種忽然置身世界中心的怦然心動感。
吧檯後,幾個穿灰白制服的服務生,正有條不紊地為客人調配著各色飲品。
陳灼越過他們,進了操作間。
他把購物袋裡的一盒糙莓取出來,倒進清洗池。
水流嘩嘩,周青樹聞聲,繞進來,見老闆在專注地揉著糙莓,揚眉:“要弄新品?”
“嗯。”陳灼頭也沒抬。
“糙莓味的?”
陳灼沒回話,把一小簇洗淨的糙莓放進瀝水籃,端至破壁機前。
鮮紅香甜的果子碌碌滾進去,周青樹跟在旁邊,熟稔地往裡添了點水:
“糙莓都快下季了,你現在整個糙莓味?”
“突然的靈感。”陳灼回,開了機器。
幾秒轟轟聲過去,周青樹嘖了下:“名字想好了?”
“沒。”陳灼去一旁冰櫃,取出芝士隔水融著。
周青樹手機在震。
他翻出來一看,瞪眼:“哎唷,咱們小仙女的單子又來了。”
陳灼回頭:“小瑞呢?”
周青樹:“出去送外賣了,馬上該回來了吧。”
陳灼頷首:“你去弄杯原味三分糖,一會我出門,順路帶過去。”
周青樹以為自己沒聽清:“仙女的單子?”
“嗯。”
“說真的,仙女好像我們店失而復得的前女友,得好好待著。”周青樹感慨。
什麼怪比方,陳灼斂目,把微稠的糙莓汁往紙杯里倒:“去弄你的吧。”
周青樹得令,掀簾回了外邊吧檯。
——
為了改畫稿,仙貝又熬了夜,醒來時已是十二點多。
摸出手機來到盥洗室,斜在杯子裡的胖乎乎新牙膏真是讓人充滿安全感啊。
抹完臉,仙貝拿起洗臉池上唯一一瓶保濕水,到了點在手心。
剛要往臉上拍,有人叩門。
仙貝走回玄關,貼近貓眼覷了覷。
瞬間嚇得縮回腦袋,眉心皺起,啊,怎麼又是那個半丸子頭……
他怎麼又來了?
仙貝一下子變得局促不安,啃著指端,不敢開門。
靠在貓眼躊躇,只見門外的男人規規矩矩,長身玉立,一隻手拎著什麼。
等了一會,他拿出手機。
跟昨天一樣。
突地,睡衣兜里的手機,嘰嘰哇哇唱起鈴音。
仙貝驚了一跳,像小竊賊被捉個正著,她捉出手機,飛快把它掐斷。
固體傳聲最快,也最清楚。
知悉女孩就和自己一門之隔,陳灼挑了挑嘴角,表明來意:“我送奶茶。”
記起她昨晚在超市的慌張樣,他特意將口氣放輕,也因此覺得,自己跟大灰狼似的,在演繹真人版的小兔子乖乖把門兒開開。
原來……半丸子頭是新外賣員嗎……
仙貝擰開門鎖,小心翼翼把門板掖出一條fèng……
陳灼這邊,能看到的場景,和小瑞描述過的如出一轍。
一隻隱藏在寬袖子下方的,細溜溜的手臂,就這麼探出來,完全不敢暴露其他部位。
面前的小手,白得近乎病態,是那種長年不見光的晃白。
怯生生的,好似碰一下就會嚇得縮回去。
小蝸牛的觸角,應該有異曲同工之妙。
陳灼把手裡古樸別致的紙袋子交給那隻不自在的小手。
重力關係,小女孩的手微微墜了下,隨即五根手指捏緊了,一點點往門fèng里挪。
陳灼津津有味瞧著這一系列,有趣的慢動作。
袋子的體積總歸大一些,所以門也要多敞點,他也藉此瞄到了這姑娘,一個小小的鼻頭,尖細的下巴,還有隻到頸側的內扣黑短髮。
她的眼睛,對視的一剎,仿佛叢林裡受驚的麋鹿,咻得竄回了茫茫糙木。
怎麼會有這種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