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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是下午兩點了。

    而在他的印象里,他甚至沒能睡幾個小時, 整個就被當做煎餅在床上翻來覆去的被烙——這真是嚴重失策, 因為顧岷的堅持力完全刷新了他上一回的認知,他嚴重懷疑, 小嬌妻上輩子說不定就是個泰迪!

    緊接著, 他就看到了手機屏幕上跳出來的一條特別關注, 凌晨四點發布的。

    “江江家的鳥”已經正式改名為了“江江家的大鳥”, 並發布了一條微博。

    【江江家的大鳥:小兔子真的是天底下最可愛的小動物了(*/ω\*)誰都比不上!】

    底下一堆小粉絲嗷嗷地贊同, 並瘋狂地在底下po出自己家養的白兔子照片——一隻只圓潤的、小小的、萌萌地蜷縮成一團, 軟噠噠的耳朵朝下頭耷拉著, 的確是萌。

    可博主卻以一種自豪的語氣說:【我家的比你們所有的加起來都萌!還會顫抖著藏起自己的圓尾巴!!!(ω)】

    萌……

    江邪冷靜地握緊了手機, 渾身開始汩汩往外頭冒黑氣。  

    ……死吧。

    ------

    風聲很大。

    郁安然雙手藏在風衣口袋裡,頂著風向外走,看到門前等待的男人時, 他怔愣了下, 隨後禁不住微微笑起來, “怎麼來了?”

    “為什麼不能來?”

    男人坐在輪椅上,膝上蓋著一件疊的整整齊齊的外套。他將外套遞與郁安然,瞧著他穿上了,這才沉沉地望著他,啟唇問:“你還在跟著他?”

    郁安然臉皺了皺。

    男人聲音不高,卻充滿威嚴,“說話。”

    “……說什麼?”

    郁安然乾脆接過他的輪椅,一面往前推一面道,“老顧,那可是你兒子——”

    男人薄唇緊緊地抿了抿,打斷了他。

    “不是。”  

    郁安然這下臉上徹底沒笑意了,他猛地住了腳,繞到前面,定定地蹙眉望著男人。

    “不是,”男人的手死死地抓著輪椅,眼裡頭升騰起沉鬱的顏色,一字一頓道,“他只是傅蓉的兒子。”

    他的手痙攣似的顫了顫,用力閉了閉眼,“安然,你太善良,可傅蓉卻不像你這麼善良——這對你沒一點好處。這一切到此為止,走,跟我回去。”

    “不!”

    郁安然卻難得犯了倔脾氣,扭過頭,“要走你走,我不會走!”

    男人神色更加嚴厲,厲聲道:“安然!”

    兩個大男人在人來人往的街上吵架,這興許是極為罕見的畫面,來往的路人紛紛拋來了奇怪的眼神。他們誰也不曾注意到,一輛不起眼的黑車也在這時悄無聲息停至路邊,車門緩緩拉開,一雙銀灰色的高跟鞋篤篤踏在了路面上。

    下來的女人已有四十些許年紀,可打扮的卻仍如少女一般嬌俏,穿了件桃粉色的露肩連衣裙,頭髮蓬鬆著打著捲兒垂下來,堪堪在發尾勾起,露出一截鎖骨。她保養的極好,可眉目之間總含著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天真意味,眼神固執的發著燙。  

    她的嘴唇顫動著,半晌後才揚聲喊了一句:“鋒哥哥……”

    郁安然的身體突然猛地一顫。

    他與輪椅上的男人對上目光,隨即這目光慢慢向街邊移去,與街邊站著的女人緩慢對接上——

    這一眼之間,已經隔了二十四年的光陰。

    可明明中間相隔的歲月是這般漫長,這見面卻絲毫沒有任何讓人喜悅的意味,他們在看著彼此的時候,更像是在望著一場遲遲沒有醒過來的、令人膽戰心驚的噩夢。

    唯有女人的眼神熱情而欣喜,她甚至看不見旁邊站著的郁安然,只固執地望著男人,鍥而不捨地繼續喊:“鋒哥哥!”

    如十六歲少女一般的語氣和神情,這讓郁安然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

    他望向身旁的顧鋒,男人的眉頭蹙地更緊,半天之後才滿懷著不甘願沉沉從口中擠出兩個字,“傅蓉。”

    時間在這一刻間驟然翻轉,仿佛又轉回了三十幾年前的日子。

    那時懷著春的少女在生日宴上頭看見了一個人,他微微蹙著眉的神情帶著點高傲的、不容靠近的意味,手指修長而乾淨,脊背挺得筆直,不緊不慢拿起高腳杯,在父輩的引導下衝著她舉了舉。  

    傅蓉只遠遠地這樣望一眼他,頓時就明白了一見鍾情的意味。

    明明那時來參加生日宴的人那麼多,想要討她歡心的男孩子連起來可以繞這大廳一圈,可她的眼睛卻只望得見一個人,她眼神時刻追隨著他,瞧著他與別人談話,細細地關注著他每一個小表情,醺醺然像是飲了一盅陳年老酒。

    多……多引人注目的人啊。

    她對父親說:“我覺得是喜歡了啊。”

    可是向來將她寵到天上去的父親這一回卻拒絕了她,父親說:“他身邊兒有人了,從小一起長大的,都已經十幾年了——而且,那是個男人。”

    傅蓉帶著點天真的驕縱撒嬌:“不嘛不嘛,就要嫁給他!”

    往常她使出這一招,那通常是無往而不利的,可是這一回,在她的撒嬌攻勢之下,父親的臉色卻更難看了一點。他厲聲道:“他不行,絕對不行!”

    他瞧著寶貝女兒一下子蒼白了的臉色,又補充了一句:“這滿大廳沖你獻殷勤的青年才俊,你哪一個都能選——只有他不可以。”  

    顧鋒那時早已正大光明出了櫃。他頂著家族和外界的壓力硬生生擺平了一切,和郁安然手牽手走到了陽光下,幾個家族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偏偏傅蓉被保護的太好,她不知道,也不願意相信。她這隻初生的牛犢甚至不害怕老虎,天真地認為自己的魅力就是無敵的。

    至於一個男人,那怎麼能和她相比?

    可這樣信心滿滿換來的結果,卻是毫不留情的拒絕。被堵在洗手間外的顧鋒慢條斯理擦拭著手指,望著小姑娘紅透了的臉,眉眼中卻湧出幾分厭煩來。他的手指在洗漱台上敲了敲,言簡意賅。

    “沒興趣,滾。”

    傅蓉從生下來後,便沒有被人拒絕過。

    面對這樣沒有留下任何餘地的拒絕,她的興趣不但沒有削減,反倒漲的越發濃厚了。她絲毫沒有氣餒,在這之後發起了愈發猛烈的進攻。

    屢敗屢戰,屢戰屢敗。每一次在這裡吃了癟,她心頭濃重的迷戀就更深一分,到頭來,這幾乎演變為了不可言說的執念,生生刻進了她骨子裡。

    直到她望見了郁安然。

    顧鋒牽起這個面容清秀的男人的手,當眾放在唇邊碰了碰,強制性地將人禁錮在自己的臂彎里,哪怕離開一點也要重新將人拉回來。他幫著郁安然擋了所有的酒,被護在懷裡的男人扯了扯他的衣服,低聲在他耳邊說著什麼。

    他們的神情都是柔和的,眼睛裡頭像是浸了一汪水,滿含著濕漉漉的柔情。

    也就是那樣的神情,讓傅蓉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連身畔人呼喚她的聲音都沒有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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