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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英雄所見略同!
曲喬不禁笑了出來,歡樂地應了一句:“是呢。多虧這仙泉水。要是再加些芸脂甘露,一定能養得更好呢。”
這般回答,噎住了駱乾懷的話,令穆羽生了滿面尷尬,更讓那隨行而來的永聖天弟子掩口失笑。
“曲喬……”穆羽無奈地回頭,壓低了嗓音,對曲喬道,“這位是永聖天宗的掌門……”
“嗯。”曲喬答得慡朗,“多謝掌門出手相救。”
駱乾懷蹙著眉,道:“不必道謝。我沒本事救你。”他說罷,又望向了穆羽,“這般苟延殘喘,到底有何意義?”
穆羽答不上來,只得沉默。
駱乾懷見他這般反應,不悅更甚,出口的話語也愈發尖刻,“枉你還是仙宗弟子,竟對生死如此執著。不管她對你們有多大的恩惠,你得清楚,救不了就是救不了。仙泉水也好,芸脂甘露也好,拼命求來又怎樣?做這無用之功,不過自欺欺人罷了!”言罷,他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穆羽見狀,回頭對曲喬道:“抱歉,我走開片刻。”他說完,又對那隨行而來的永聖天宗弟子抱了抱拳,而後疾步追上了駱乾懷。
眼看他們的身影漸行漸遠,曲喬悵然一笑,輕嘆了一聲。
這時,有人開口道:“敝派掌門說話向來直來直往,若有衝撞冒犯之處,在下替他賠個不是。還請姑娘包涵。”
曲喬聽得這番話,抬頭望向了說話之人。致歉的自然那名永聖天宗的弟子,他神色溫和,看來分外親切。見曲喬看著他,他噙了笑,在泉邊跪下身來,道:“在下雲和。姑娘是叫曲喬吧?”
“嗯。”曲喬隨他笑笑,點了點頭。
“其實,在下是奉掌門之命來為姑娘療傷的……”雲和笑道,“不過他方才說了那些話,只怕姑娘如今是不相信的。”
“我信啊。”曲喬笑道,“你們家掌門也沒說錯,我的確是苟延殘喘。如今這般,大約是世人所說的‘迴光返照’吧。”
雲和聞言,垂眸道:“姑娘之言,未免太過沮喪。縱然生死有命,也當盡力一搏才是。況且火辰教上下盡心竭力保全姑娘,姑娘若輕言放棄,豈不辜負了?”
這番話,雖是勸慰,卻又帶著些許責備。曲喬怔了怔,訕訕一笑,點頭道:“也是……”
雲和抬眸,笑道:“姑娘且放寬心,讓在下為姑娘診療吧。”
“嗯。”曲喬應道,“我要做什麼嗎?”
“不必,姑娘這樣就行。”雲和說罷,抬起了手臂。但見羽翼舒展,如雲一片。一隻白鳳翩然而現,棲在了他的手臂之上。他微微一笑,振臂令道,“太清皓羽。”
白鳳長唳一聲,展翅飛起,於泉水之上盤旋。白羽輕柔,片片落下,在水面上叩出泠泠清響。白羽入水,轉眼融化,漾出點點柔光。絲絲溫熱由之而生,熨入曲喬的體內。
曲喬有些驚訝,她抬手,接住了一片白羽,細細看了看。而後,她笑道:“這白羽與我的金蕊倒有幾分相似。不過這術法尚有不足,若稍加改進,或許能有續命化生之效。”
聽得此話,雲和略微怔愣。他思忖片刻,開口問道:“姑娘既如此說,想必也知道如何改進罷?”
曲喬拈著那片白羽,凝眸一笑,應道:“嗯。”
……
第30章 29
且說穆羽離開後,自然是去追駱乾懷。如今火辰教弟子元氣大傷,到底是寄人籬下,況且曲喬還仰賴永聖天宗的仙泉水續命。道謝或是致歉的話,早已說過不下千遍,而駱乾懷的回應也一如先前,冷淡至極。他生怕駱乾懷厭煩,也不敢太過打擾,略隨了一段路,便止步告退。
他目送駱乾懷走遠,這才轉身往回走。他木然邁著步子,只覺腦海中一片昏沉,連思考的力氣都微了。
方才駱乾懷的話還盤桓在耳畔。苟延殘喘,無用之功,自欺欺人……還有,折了枝的花兒。
他不由自主地停了步,怔怔想著這句話。許久,他方才收斂了思緒。他吁了口氣,努力換上輕鬆的神色,快步往泉水處去。
待到泉邊,他卻是一驚。雪闕峰位於六虛聖山之北,陡峭幽寂,本少有人來,但此刻,那泉水之畔竟圍著一大群人。見他們一身素白,想是永聖天宗的弟子。穆羽有些疑惑,剛想上前,忽有一陣微風撲面而來,霎時間萬紫千紅開遍。穆羽驚訝之際,卻見景物又變,一時落英繽紛,轉眼又作千蝶飛舞。變幻奇妙,惑人耳目。
泉邊的人群中,亦有驚嘆連連。但聽曲喬的聲音歡愉,道:“如此這般,這‘夢蝶化境’便圓滿了。”
清朗女聲隨之應道:“原來如此!多謝姑娘指點!”
“哪裡。正巧我的‘萬象森羅’與此術相似,方才知其奧竅。”曲喬笑答,轉而又問道,“還有什麼想問的麼?”
此話一出,引得數人爭相出聲,好不熱鬧。
穆羽略微明白了幾分,帶著笑意走上前去,抱拳打了聲招呼。一眾永聖天宗的弟子見了他來,含笑讓出了一條道。一名妙齡女子走上一步,抱拳回了禮,道:“叨擾了。”
聽她聲音,似乎就是方才那受了指點的女子。她看來不過十八上下,眉目甚是清秀。但修仙之人駐顏有術,倒是猜不出輩分。穆羽也不知如何稱呼她,只好以笑相應。
那女子隨他一笑,又對自己的同門道:“我們來了許久,也該讓曲姑娘歇歇。若有想問的,明……”她話到此處,自覺不妥,回身對曲喬道,“曲姑娘,不知明日我等是否還能……”
“可以呀。”曲喬笑答。
“多謝姑娘。”那女子說完,行過禮,領著一眾同門離開。
穆羽略送了幾步,而後走回了泉邊。只見曲喬趴在泉沿,笑得一臉欣悅。穆羽見狀,半跪下身,笑問道:“這是在做什麼呀?”
曲喬帶著些許得意,應他道:“我在教他們呀。”
“這麼厲害?那怎麼不教教我?”穆羽打趣。
“教了呀。那套心法你忘記了?”曲喬道。
穆羽想了起來,笑道:“對哦。”
“對吧。”曲喬笑得眉眼彎彎,“你興許不知道吧,我等妖類,修煉出神識後,便能通達天地。諸地諸物,即便不曾身臨親見,卻也能知悉通曉。我好歹也有一千二百年的道行,所以懂得還挺多的……”
見她說得開心,穆羽便不打斷,只是含笑聆聽。
曲喬說著說著,話題又是一轉,道:“……那個掌門脾氣不好,卻也不是什麼壞人。但你們皆是上暘真君座下,本屬同門,說話原本不該這麼刻薄才是。我想了想,一定是因為我了。唉,也是沒辦法,大概又是那個‘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道理罷。”她說到此處,微微一頓,道,“即便如此,他還是收留了我,允我在仙泉水中安身,更派了弟子為我療傷,到底與我有恩。既受了恩惠,多少得回報些才是。可巧,我能教的東西還不少呢。如此一來,兩不相欠,那掌門也不好隨便給你們臉色看啦。”
穆羽聽到此處,微微不解:“我們?”
“嗯。”曲喬笑道,“為了救我,你和你的同門費盡心力,想來也受了不少委屈。就像方才,那掌門那樣待你,你還追上去道歉了不是?”
穆羽說不出話來,只怔怔望著她。
曲喬嘿嘿一笑,道:“別的也就罷了,當著我的面欺負你,那怎麼行。”
就在曲喬說完這句話時,一滴水珠倏然落下,墜進了泉水中。她一驚,就見穆羽早已失了平靜,淚水簌簌,正不住滑落。
“誒???!!!”曲喬登時慌了,“怎麼了?”
穆羽搖了搖頭,卻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曲喬試著離開泉水,但虛軟的肢體早已不容她自由舉動。她終是放棄,只是努力撐起了半個身子來,伸手夠上了他的臉頰,急急道:“是我說錯什麼話了?哪一句?你告訴我,我咽回去!”
穆羽竭力克制,方才勉強穩住情緒。他低頭,掩著自己的雙眼,道:“不是……我只是……只是不甘心……”他的身子微微發抖,一併連聲音里都染了顫慄,“我知道救不了你,我知道仙泉水和芸脂甘露都是無用之功……我也知道你的身子越來越輕,已經無法自如舉動。這些我都知道……但怎樣都好,就算是苟延殘喘,只要能留住你,讓我做什麼都行!可為什麼……為什麼到頭來,卻總是你在護著我?我明明……不想給你添麻煩……”
曲喬聽完他的話,慢慢笑了出來:“是我不好。”
聽到這一聲道歉,穆羽抬起了頭來,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曲喬並未接他的話,笑道:“其實,我一直在想,如果你來報恩的那一天,我老實點接受了會怎樣。”
穆羽沒想到她會提起這個,一時愣了神。
曲喬噙著笑,雙手捧著他的臉,“如果,我沒讓你回去見你的同門會怎樣。如果,我那時沒對你說替我雲遊天下會怎樣……你看,原本不該變成這樣的……你體內的金蕊加上我教你的心法,足以讓你長生久視。我那座山雖貧瘠,但以我法力,我可以替你造起屋舍,為你新植糙木、引來鳥獸。我只要好好留下你,你就不會再遇上殛天府的人。而在我的‘萬象森羅’庇護下,主上興許永遠都找不到我們……”她說到這裡,語氣里乍生了悵然,“可我沒有。不僅如此,我還三番四次地戲弄你、辜負你,令你受傷痛苦,更一步步將你逼入了絕境——所以,到了如今,我無論如何都想為你做些事。只要是為你做的,都不麻煩。要是這樣做,反倒傷了你的心,可叫我如何是好呢?”
她的這番話,讓穆羽心疼更甚。他搖著頭,心想要反駁,卻又不知要反駁什麼。
曲喬看著他的反應,笑道:“對啦,話又說回來,看你現在這樣,我倒挺高興的。你自己大概不知道吧,你強顏歡笑的樣子,才最叫人擔心呢。”
穆羽低頭一笑,抬手擦乾了淚水,道:“又給你添了麻煩,又令你擔了心,讓我又如何如是好呢?”
曲喬一聽,道:“嗯,這個嘛……方才你說了,為我做什麼都行,對吧?”
穆羽點點頭,“話雖如此說,不會又是要陽氣吧?”
“怎麼會。你肯給我也不知道怎麼取呀。”曲喬笑著退開了一些,認真道,“這個水裡呀好多石頭,硌得好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