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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用皮繩把他仔細地反綁起來,同時鞭大起碼一百下;

    二:用竹籤刺他的手心和足心,肘關節和膝關節內側,各扎一百下,每一下都以見血為度;然後敷上辣椒和鹽的混合物;

    三:用打結的線把他的整個屁股和嘴巴都fèng起來,並把他的包皮牢牢地fèng在龜xx上……

    那個刺客聽著聽著,猛地翻了一個身,說道:不要折磨爺爺!我招供了。紅線聽了,覺得不過癮,就勸他道:大叔!你這樣很沒有意思。別招供嘛。但他不肯聽,執意要招供。紅線對此很不滿,後來她和那位小jì女聊天時說:你們漢族人真沒勁。在殺掉那個刺客時,她和這位小jì女都在圈外看著。人是她逮來的,殺人時卻不讓她插手,這讓她很不滿意。

    她還說,在苗族人那裡,假如有人去刺殺首領,失手被擒,為了表示對勇士的敬意,就要給他安排一場虐殺。所有的刺客被擒後,最關心的就是這個。倘若得到一種萬刃穿身的死法,就會感到很幸福,要是一刀殺掉,死都沒意思。照她看來,薛嵩所列的單子,不過是剛剛開始有點意思,那刺客就支持不住了。她這樣地攻擊漢族人,那個小jì女還是無動於衷,仿佛她不是漢族人。紅線說起這件事,兩眼瞪得圓滾滾,看上去虎頭虎腦,這女孩覺得她很有趣,就伸手去摟她──jì女都有點同性戀傾向。出於禮貌,紅線讓她抱了一會兒,然後從她腋下掙脫了──寫來寫去,寫出了女同性戀,我還不知道自己是這麼愛趕時髦。

    如前所述,這個刺客還有可能是個亮麗的女人。在薛嵩去征討苗寨時,她又潛入薛嵩的竹樓,被紅線逮住了。因此而發生的一切就很不同。等到薛嵩醒來之後,紅線請他下樓去,就看到這名女刺客站在院子裡,面朝著樹籬,背朝著薛嵩,渾身上下毫髮未損,只是雙手被一根竹篾條拴住了。這回是紅線向薛嵩建議用酷刑逼供,但他只顧呆呆地看著這個女人的背影。紅線見他心不在焉,就用指甲去抓他,在他背後抓出了很多血道子。等到紅線抓累了,停下手來時,他卻轉過身來說:你抓我幹嘛?

    後來,那個女刺客側過頭來說:還是把我殺掉吧──聲音異常柔和渾厚。薛嵩愣了一下,然後說:好罷。請跟我來。他轉身朝外走去,那個女刺客跟在後面,頭髮垂在肩膀的一側。她比紅線要高,也要豐滿一些,而且像雪一樣白,因此是個女人,而不是女孩。在這個行列的最後走著紅線,手裡拿了一把無鞘的長刀,追趕著那女人的腳步,告訴她說:行刺失手者死,這是天經地義的事。而那個女人輕聲答道:我知道。她的態度幾乎可以說是溫柔的。紅線又說,你既然來行刺,還是受些酷刑再死的好,那女人就微笑不答了。他們走到了寨子的中心,薛嵩轉過身來站定,而那女刺客繼續向他走去,幾乎要站到他的懷裡。薛嵩把雙手放在她的肩上,狀似擁抱,但是把她輕輕往下按。於是那女人就跪了下來,在地下把腿岔開了一些,這樣重心就比較穩定。在這種姿勢下,薛嵩用就便器材吊起的東西就正對著她的臉,使她不禁輕聲嗤笑了一聲,然後馬上恢復了鎮定。此時天光暗淡,那女人白皙的身體在黑暗裡,好像在散發著白色的螢光。於是薛嵩俯下身去,在她腦後搜索,終於把所有的頭髮都攏了起來,在手中握成一束,就這樣提起她的頭說:準備好了嗎?那女人閉上了眼睛。於是薛嵩把她的頭向前引去,與此同時,紅線一刀砍掉了她的腦袋。這時,薛嵩急忙閃開她倒下來的身體和噴出的血。他把頭提了起來,轉向陰暗的天光。那女人的頭驟然睜開了眼睛,並且對他無聲地說道:謝謝。薛嵩想把這女人的頭拿近,湊近自己的嘴唇,但是她閉上眼睛,作出了拒絕的神色;而且紅線也在看著。他只好把它提開了。

    那個沒有頭的身體依舊美麗,在好看的Rx房下面,還可以看到心在跳動;至於那個沒有身體的頭,雖然迅速地失去了血色(這主要表現在嘴唇的顏色上),但依舊神彩飛揚,臉色也就更加潔白。在這兩樣東西中間,有一灘血跡。漂亮女人的血很稀,所以飛快地滲進了地里。這就使人感到,這是一樁很大的暴行,殘暴的意味昭然若揭。後來,他們把那個身子埋掉了,把污黑的泥土倒在那個潔白的身體上,狀似褻瀆;這個景象使薛嵩又一次失掉了平常心,變得直橛橛的,紅線看了很是氣憤。後來,他們把那個人頭高高地吊了起來,這個女人就被殺完了。

    薛嵩用竹篾繩拴住了她的頭髮,把繩子拋過了一根樹枝,然後就拽繩索。對於那顆人頭來說,這是它一生未有的奇妙體驗,因為薛嵩每拽一把,她就長高了幾尺(它還把自己當個完整的人看待),這個動作如此真實地作用在自己身上,連做愛也不能相比;它微笑了一下,想到:我成了長頸鹿了。只可惜拽了沒有幾把,它就升到了樹端。然後薛嵩把繩子拴在了樹上,這件事也做完了。然後就沒了下文。我無法抑制自己的失望心情:如此的有頭無尾,亂七八糟。這就是我嗎? 1

    我還在前述的寺院裡,時間已經接近正午。天氣比上午更熱、更濕,天上似乎有一層薄霧,陽光也因此略呈昏黃之色;院裡的白皮松把這種顏色的陽光零零碎碎地漏在地面上。有一個身著白色衣裙的女人從寺外急匆匆走進來,走進了陽光的迷彩……她走進我房間裡來,帶著一點匆忙帶來的喘息,極力抑制著自己,也就是說,把喘息悶在身體裡……這間房子的牆處處開裂,牆上到處是塵土,但只有一個地方例外,那就是門口。門口邊上有人糊了一整張白紙,紙背後乾涸的漿糊在牆上刷出了條紋,我以為這種條紋和木紋有點像。這個女人朝我張張嘴,似是想要說什麼,但又沒有說。她笑了一笑,搬過一張凳子──它四四方方,凳面處處開裂,邊上貼了一個標籤,上面寫著「文物」二字──放到牆邊上,然後坐上去,把背倚著牆,翹起了二郎腿。在這種姿勢之下,可以看到她膝蓋下方的襯裙。她把陽光曬紅的臉朝我轉了過來,臉上帶了一點笑容。就這樣呆住不動了。

    我記得她到醫院裡來看過我,只要同病房的人不注意,就來碰碰我的手──這使我浮想連翩。當時我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記憶。現在知道了,就不是浮想連翩,而是滿懷希望。也許,我們是情人?也許剛剛是女朋友?還有可能剛剛相識,才有一點好感……我真想馬上搞清楚,但又想,這件事急不得,等她先做出表示更好一點──理由很簡單:我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她。不幸的是,她就這麼坐著,臉上帶著笑容;直到中午,才站起來說:走吧,去吃飯。我就和她吃飯去了。

    走出這座寺院,門前有棵很大的槐樹。我想這棵樹足有四五百年。槐樹後面有一排高大的平房,門邊有個牌子,寫著:國營糧店。又有一個牌子:平價超市。這就讓我犯上了糊塗,不知它到底是「國營糧店」,還是「平價超市」。樹下有幾張桌子,油漆剝落,桌上有幾個玻璃瓶,瓶里放了些油辣子。蒼蠅在飛舞……我一面覺得這地方很髒,一面猶猶豫豫地坐了下來,吃了一碗刀削麵。我以為她會和我說點什麼。但她什麼都沒說。這就使我很疑惑:難道我們之間的關係就是在一起吃麵?

    飯後,我回到自己屋子裡,她沒有跟來。這個女人對我來說是個謎:她是誰?為什麼要朝我微笑?那碗刀削麵有何寓意?也許,她就是那個小黃?她為什麼不給我些提示,讓我把她想起來?一想到她,我就激動不已……因為她的出現,我把失掉記憶的痛苦全都忘掉了。我焦急地等著她再到我房間裡來,但她總是不來。也許,我該去找她──但我又不知到哪裡去找。這座寺院裡跨院很多,貿然走出去,很可能回不來;再說,我也不愛聞院子裡的味兒。我總得有個辦法渡過焦急,所以就回到薛嵩。但是,如你所知,我已經不大喜歡他了。

    如前所述,薛嵩殺了一個刺客。這刺客也可能是個男的,這件事就將循男人的線索來進行,和女人沒有什麼關係。薛嵩把他押到寨子中心,大喊大叫,招來了他的僱傭兵;然後就升帳問案,所提的問題十分簡單,你是什麼人?從哪裡來?為什麼要刺殺本官?等等。那個刺客說,他不記得自己是什麼人,從哪裡來。他沒有刺殺薛嵩。至於薛嵩的耳朵,他說是自己掉下來的。如你所知,這完全不合情理,他還不停地傻笑,假裝是個瘋子。假如想從他口中得到有用的信息,必須要對他嚴刑逼供──否則就是說雙口相聲,這種表演對薛嵩的威信有害。但是那些僱傭兵卻對這些回答鼓掌叫好。薛嵩自己也陷入了內心的矛盾之中,他確實很想知道這個刺客是誰派來的,那人為什麼要殺他,以後還會不會再派刺客來,等等。但另一方面,他又佩服這刺客的倔強,覺得他是個男子漢大丈夫。對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就該讓他從容就義,壯烈成仁,折磨人家顯得很卑鄙。因為那些僱傭兵在場,薛嵩不得不裝點假正經──就這樣馬馬虎虎地把他砍了。要是不升帳問案倒會好些,在自己家裡,有紅線作幫手,想怎麼打就怎麼打,不容這小子不說實話。薛嵩已經想到了這些,但後悔已經晚了。

    砍頭的情形是這樣的:那個刺客跪在地上,有一個兵站在他的腿上,按住了他的肩膀,薛嵩站在他對面,手裡握著他的頭髮,盡力往上拉,使他的脖子伸長;還有一個兵準備從中間去砍。在砍之前,刺客不停地叫疼,而薛嵩則安慰他道:忍一忍,一會兒就完了。這是薛嵩第一次參加殺人,心情激動,使的勁很大,把那個刺客的脖子拽得像鵝脖子一樣長,但是持刀的兵總是不砍。薛嵩問他為什麼不下刀子,那人卻笑著說道:啟稟老爺,你再使點勁就能把他腦袋揪下來,用不著我砍了──這是嘲笑薛嵩在殺人時過於激動。當然,最後那個兵還是砍了一刀,此後薛嵩和那顆人頭一起跳了起來,等到落在地下時,已經被濺了一身血。不知為什麼,那顆刺客的人頭下端拖著長長的食道和氣管,像兩條尾巴,很不好看。薛嵩要過殺人的刀,幫他修理了一下,還要來水,自己沖洗了一下,也洗掉了人頭上的血跡。此時那顆人頭臉上露出了微笑,並且無聲地說道:謝謝。此後那顆人頭就混跡於一群人之中,被大家傳遞和端詳。有人說:被砍下的人頭正如剪下來的鮮花,最好把傷口用熱蠟封住,或是用火燒一下,這樣可以避免腐爛,長久地保持鮮活。那顆人頭聽到以後皺起眉來,薛嵩也堅決地表示反對。然後他們用繩子拴住它的頭髮,把它像一面旗子一樣在一棵樹上升起來,薛嵩率領全體士兵在人頭對面立正,對它行舉手禮,直到人頭升到了最高點才禮畢。此時薛嵩感到很滿意,因為他已經殺了一個人,死者的尊嚴也得到了保證。美中不足的是,薛嵩還是沒有得到所需的信息,但是這件事已經無法挽回了。所以,他隱隱地感到這件事進行得太快了。但不是他在控制此事的節奏,是那些僱傭兵在控制此事的節奏,他們哄著快點把刺客殺掉,絕不是為薛嵩的利益著想。薛嵩已經想到了這些,但又想到:這些兵是自己的戰友,胡亂猜疑是不對的。所以,他趕緊把這些想法忘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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