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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柯萊沒有放棄,他處事向來冷靜,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會自亂陣腳。
就在這樣的堅持下,終於從坑外傳來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模糊的霧氣里,柯萊只見上方出現了兩個隱約的人影,還有手電打出的刺眼光芒。
“下面有人嗎?!!”一個操著濃重X城本地口音的男聲問道。
“有!”柯萊急忙回答,又將目前的狀況簡單地告知了對方。
聽說有兩位昏迷的傷員,對方為難了起來。
“怎麼辦?我們只剩一副擔架了。”
此時,一道讓柯萊覺得萬分熟悉的嗓子忽的接口道:“如果沒傷到要害,不一定需要這個,先下去看看再說。”
“好,那我……”
“我去。”那嗓音又打斷對方。
不一會兒,就見一個黑影敏捷地沿著坑壁幾個縱躍就輕輕鬆鬆落了地。
柯萊眯起眼,看著唐嶼從不遠處走近,他換了一件深色的衝鋒衣,肩挎急救包,腰上則綁著救援用的繩索,一步一步穿破迷霧行來,就跟一個救世主似的,高大偉岸。
柯萊:“……”
唐嶼上下掃了他一眼,除了衣服有些凌亂外,柯萊情況還算不錯,臉上也沒有害怕的表情。
唐嶼於是轉身蹲到了地上的言鑫身邊查看。
柯萊也立馬上前,剛一靠近,懷裡就被丟了樣東西,他一看,是自己給言鑫取暖的外套。
柯萊沒說什麼,只把衣服穿了回去。
“他沒事吧?”柯萊問眼前人,有點著急,“他手腳好像斷了。”
唐嶼的手先在言鑫的頭和頸椎處輕輕摸了摸,又用手電看了他的眼睛和耳朵,然後脫下身上的包,從裡面取了點東西墊在言鑫腦袋下方,將他的頭側向一邊,片刻柯萊注意到言鑫的耳道里有淺紅色的液體淡淡流出。
他嚇了一跳,再看唐嶼的表情,眉眼無波,一派冷靜,一如既往的放貸臉,以往看得特別討厭,但是現下卻忽然讓柯萊覺得莫名安心。
唐嶼轉手將手電朝坑口方向照去,聽見外面的人應聲後,唐嶼揚聲道:“腦部受到撞擊,腦震盪,擔架先抬他!”
說完,他又看向言鑫的手臂傷處,觸診確認情況後,唐嶼直接抬起對方的手腕,果斷地一個扭轉,只聽咔咔兩聲,斷骨處便復位了回去。
同理,唐嶼又這樣對待了言鑫的腿,他的手法特別迅速,迅速到唐嶼用樹和繃帶給言鑫纏上固定的時候,言鑫才覺得劇痛地醒轉過來。
上面又吊下來一個救援人員,將那掛著的女生救了下來,查看了下,傷得沒有言鑫重。而他原本似要阻止唐嶼的,說是在不了解斷骨傷處的情況下就地復位會造成二次傷害,結果一看唐嶼那嫻熟的動作,默默地把出口的話給吞了回去。只幫著把人抬上了擔架。
“我們的直升機就停在前面,但是加上另外那個重傷的,從這兒只能帶一個走。”救援人員分析形勢,“雖然可以再折返過來,但是霧越來越大,怕是一會兒飛機就沒法降落了。”
這麼短的時間內,唐嶼已經把那個女孩兒的傷也解決了,此時抬起頭道:“你們先把他弄走,我留下來等著。”他指的是在唉唉呻吟的言鑫。
救援人員想了想,同意了這個提議,沒辦法,目前的情況不同意也得同意。
待言鑫被抬出坑後,唐嶼又把那女生給弄了出去。
柯萊一直配合地看著他們安排,只在需要出力的時候搭上把手。
待混亂的嘈雜過去,只剩他一個人仍然站在坑底,雙手環抱默默望天……
半晌,往復了好幾回的人又一次跳了下來。
柯萊對上唐嶼的臉,看著他朝自己伸出了手。
柯萊沒有猶豫,一把握了上去。相比於自己的冰冷,唐嶼的手特別溫暖,暖到一瞬間竟有點發燙。
唐嶼沒給柯萊用什麼雙人繩索,能給予他們外力支持的人也撤走了,這個地方只剩他們三人了。最後一次,唐嶼是僅靠雙手自己爬上去的,在身上還掛了一個大男人的情況下。
柯萊知道輕重緩急,所以這回也沒什麼好保留的,就這麼死死抱著對方的腰,緊得落了地了一時也沒來得及放開。
一抬頭對上的就是唐嶼那張死人臉。
死人臉額前的頭髮都亂了,一縷縷垂落下來,不高興地瞪著柯萊。
柯萊沒跟他生氣,相反,他覺得周圍的霧氣就跟給對方打了柔光一樣,唐嶼的模樣望著特別有光輝。
柯萊對他感激一笑:“謝了,唐醫生。”
唐醫生的回覆是一個驕傲地轉頭。
被他們弄上來的女大學生還倒在坑旁,柯萊就見唐嶼走到她身邊,俯身輕巧地一提一掛,那人就跟麻袋似的被他扛了起來。
柯萊一下沒回過味來。
唐嶼還算體貼地解釋說:“沒飛機,沒車,走。”
柯萊:????
“可是天氣條件那麼惡劣……”
“就是惡劣才要走。”唐嶼邊說邊朝前邁步而去,“不想走就變成凍肉。”
聽著這話,柯萊最後一點希望也破滅了,的確,那麼大的霧,飛機下不來,車恐怕也找不到路,總不能讓救援隊鋌而走險吧,而等對方能上來的時候,怕是他們都已經僵了。
柯萊只能無奈地跟了上去。
索道早已關閉,唐嶼帶柯萊走得似乎是一條小道,他大多時候都非常果斷,偶爾會停下來確認路線,那時柯萊才注意到他手中拿得竟然是一枚指南針。
指南針……
在高科技社會中待久了,總有種這還是史前文明產物的感覺,不愛戶外運動的柯萊更是幾百年都接觸不到的東西。
但是對於這丫會隨身攜帶指南針,柯萊覺得這種習慣真是很……很妙。
隨著周圍迷霧的加深,能見度也越來越低,柯萊的整個視野中,仿佛只剩下前方那個領路的人,他的背影寬闊,即便身上背了個負擔,步伐依然穩健,且充滿絕對的自信。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在僅有的幾次接觸中,柯萊對唐嶼的個人能力已經不做懷疑了,哪怕散發出的氣質再生人勿進,但他就是一個值得信任,也值得依靠的對象。
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腳下一軟,險些整個人往前栽倒。千鈞一髮之際,前方人驀地轉身,一把將柯萊撈過,將人扶穩。
“謝、謝謝……”柯萊抹了把頭上的霧水,勉強扯開笑容。
唐嶼看著他:“停一會兒?”
柯萊搖頭:“不用了,我還好。”
唐嶼盯了他兩眼,一甩手,把那姑娘放下。然後從身側抽出一把匕首來,摸索著走到一棵樹前,唰唰兩下切了一根樹幹下來,又從包里拿出繃帶,在上面厚厚纏了一圈,倒上酒精,啪得點起火,一隻簡單的火把就做成了。
柯萊看著唐嶼上前將火把遞給了自己,用那沒什麼感情的聲音說:“把雪烤化點,喝口水。”
眼前那人的臉被火光映出橙紅的色澤,莫名將深邃立體的五官都柔化了下來。
看得柯萊心頭一暖。
“好。”
兩人的指尖輕輕擦過,火把被送到了柯萊手中。
第14章
稍作休息之後,幾人繼續上路。
途中那個被柯萊扛著的女生醒過一次,不知是因為身體不適還是害怕,女生神思有些混亂,一睜眼就嚶嚶切切地哭了起來。
柯萊好聲好氣地跟她說了現在的情況,女生卻依舊沒有停止抽泣,眼淚反而比剛才流得更凶了,到最後都聲嘶力竭起來,手還不停捶打著唐嶼的背脊,大喊大叫著冷和疼,說要下地,要找同伴找父母,要回家。
一直負擔著對方重量的唐嶼身上硬挨了好幾下,在那拳頭即將落到他頭臉上的時候,他猛地放開了手,肩上的人就這麼被他咚得一下砸在了雪地上。
女孩兒摔懵了,柯萊也驚了一下,有點戒備地望著那個臉色很差的男人。
說實話,這事和唐嶼本無干係,他好心對落難者施以援手,誰知忙了大半夜沒得到回報,被救的對象還不予配合,任誰遇上都不可能高興的,更何況還是唐嶼這種脾氣,柯萊能理解他的不慡。只是眼下他們還真只能指望他了,要是唐嶼一生氣撂了挑子,那大家就只有等死的份,尤其是這女生。
一時間,柯萊心內盤桓了很多安撫的話,軟的硬的,恭維的讚美的,有些詞語甚至近乎肉麻,但柯萊也顧不上合不合適了,只要能把眼前這頭炸了毛的老虎給捋溫順,犧牲點口舌不算什麼。
畢竟他覺得唐嶼其實很通情達理,不太會允許自己半途而廢……
這麼想的時候柯萊並沒有意識到,不過幾天前,不遠處這個男人在他眼裡還是無禮貌無耐心無涵養的“三無人員”,現在卻已經變成另一副評價了。
“那個,唐醫生……”
正當柯萊斟酌著開口時,唐嶼卻已經先他一步有了動作。他沒有像柯萊以為的那樣朝鬧騰的女生發火甚至直接走人,唐嶼只是抬腕看了看手錶,然後伸手解開了自己的衣服,在一片冰天雪地中,他將身上那件很厚的衝鋒衣脫了下來,兜頭罩在了女大學生的頭上,自己只穿了一件毛衣。
在對方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唐嶼一返身在她面前蹲了下來。
“背你行了吧。”
唐嶼說,聲調聽上去很不高興。
女生呆了。
柯萊也有點呆。
“嘖。”
直到唐嶼發出一聲很不耐煩地催促,柯萊才當先回神。
“快些吧,這兒真不能久待,如果你不想死的話。”柯萊靠近那女生催促起來,特別是在看見唐嶼似乎打了一個冷戰後,柯萊的聲音褪去了溫柔,難得低沉了下來。
許是被唐嶼脫衣的行為給震了一下,女生停止了哭泣,無辜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拉了拉身上披著的衝鋒衣,乖乖地伸出手趴到了唐嶼的背上。
“謝謝……”她有點不好意思的道謝,臉面微微泛紅。
唐嶼托著人輕鬆地站了起來,竟然還沒忘問柯萊:“你剛要說什麼?”
柯萊已經著急地走到前面去了,聽著這話腳步一頓,不過沒有回頭。
“哦……忘了,我們快點走吧。”
唐嶼對著那道背影,不著痕跡地抬了抬眉。
經過這個小插曲,唐嶼的速度一如之前,柯萊的步伐卻突然加快了起來,於是後面的路倒是順暢了很多。只除了唐嶼不時要注意著身側,到後來他終於忍不住道:“你那東西再靠過來,我就要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