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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在窗台邊,柯萊腦海中反反覆覆閃過這幾個字。煩躁地伸手摸向口袋,卻發現這兩天自己帶來的煙早已不知不覺抽完了。柯萊只能拿出打火機,一下一下摩挲著其上的風鈴糙,仿佛能從中找到一些什麼安慰。
柯萊第一次覺得如此迷茫,好像進一步退一步都是錯,而他連一寸都錯不起,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很想有一個人來告訴自己該怎麼辦……
柯萊一手握著打火機,一手在褲袋中緊緊的捏著電話。
他這兩天一直忍著沒有去看通話記錄,沒有看任何信息,他和那個人,曖昧時那麼美妙,但真正抽身出來去看,他們之間的關係其實什麼都不是。柯萊不是專業的醫生,他沒有資本不相信李副院的話轉而去向唐嶼求助,那樣反而會將壓力加諸到對方的身上,唐嶼沒必要承受他這樣渺茫的希望,他不是神。而柯萊也害怕,最後從他身上得到的也只是失望……
然而現在,他卻動搖了。
柯萊發現自己未必需要那個神通廣大無所不能的“唐醫生”的指導意見,他需要得是“唐嶼”,哪怕不說話,哪怕臭著臉站在自己面前,譏諷他一句“苦著臉幹什麼,膽小鬼……”都好。
比自己一個人,都要好……
柯萊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他在想念對方。
想念唐嶼……
將手機拿到面前,柯萊摸索著按開了通訊錄,對著“唐醫生”那個號碼遲疑了幾秒後,終於摁下了通話鍵。
沒多時,一串清脆的鈴聲就在不遠處響了起來,與此同時響起的竟然一下一下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柯萊一愣,往前方抬起頭去,就見這幾天常常徘徊在腦海的熟悉的身影此刻正朝自己快步走來……
第31章
柯萊看著那人走到自己面前停下了腳步。
柯萊仰頭,唐嶼低頭,兩人默默地對視了片刻。
唐嶼開口問道:“怎麼了?”
他雙手插袋,姿勢頗有些居高臨下,而且語氣也不見多輕軟溫柔,但是那短短三個字卻如鋼釘一般猛地嵌入了柯萊的心裡,炸出一片滾燙的暖流。
柯萊仍是緊緊凝望著唐嶼的眼睛,好像能從那瞳仁中吸取到無邊的勇氣一般。唐嶼也任由他看著,沒有轉開目光。
“是我父親……前幾日昏迷被送來醫院,醫生診斷後確定是煙霧病,他們說……他們……”
柯萊很想對對方好好解釋,但是那些複雜的病理他說不清,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很是口拙,竟然沒辦法將眼下的困境完全的表達出來。
唐嶼將他的焦急看在眼中,等了片刻後,轉身離開了。
……
劉青梵今天晚班,她習慣在吃了飯早一點去VIP病區逛上一圈,沒想到迎面就看到了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劉青梵嚇了一跳,以為自己眼花了。更讓她眼花的是,對方竟然不偏不倚直直朝自己走了過來,然後問了一句:“神外主任的辦公室在哪裡?”
劉青梵暗暗在自己大腿上捏了一把才確定不是幻聽。
“在……在樓道那頭……”
話剛落,眼前的男人便離開了。
劉青梵愣了幾秒,也顧不上努力工作了,抬步就傻傻地跟了上去。就見那男人果然來到神外趙主任的辦公室外,隨意敲了下就推門進去了。
劉青梵急忙湊近,看見室內有不少醫生像是在開會的樣子,她知道神外這兩天收治了一個很重要的病人,身份不一般,院裡很是重視,沒想到這麼晚了還在研究治療方案,連李副院長都在。
而幾位醫生看見突然出現在門邊的人也表示驚訝,尤其是趙主任,眉頭一皺就要發飆,卻不想被身邊的副主任給打斷了。
“Yule?你怎麼在這裡?”副主任年紀不大,近四十左右,見了唐嶼面上閃過一絲驚喜。
“小王,這位是?”李副院問道。
副主任立刻解釋:“哦,這位是崇光醫院的神外主任唐嶼。Yule,你回國後是在崇光吧?”
崇光的名號從進駐國內到現在時日雖不長,但因其醫療資源設施條件的豐厚早已聲名在外,近幾年他們在神外和呼吸科方面的成果尤其顯著,引起業內的不少關注,一聽唐嶼是崇光的神外主任,在座幾人紛紛露出意外的表情,畢竟國內的那些研討會,崇光的人參與的並不多。
“一直久仰崇光神外的大名,沒想到他們的主任竟然那麼年輕……”李副院感嘆,“就是不知道唐主任忽然到訪中心醫院有什麼事呢?”
唐嶼沒有後輩見到前輩的誠惶誠恐,表情依然不變,不過他也算知道分寸,並沒有如往常那樣使用高高在上的語氣,換了一個平和點的態度說:“我想看一下柯先生的檢查報告。”
一個其他醫院的醫生跑到一大批本院的醫生面前要人家病人的檢查報告,哪怕他的態度再善意,這不是砸場子是什麼?
本就對唐嶼莫名其妙的前來不甚滿意的趙主任立刻說:“柯先生目前是屬於中心醫院的管轄範圍內的,我想唐醫生應該能理解這是什麼意思吧?”
他在這行這麼多年了,什麼內幕潛規則沒有看過,這種看著了不得的新興醫院不過是用一些花哨的包裝和外表去糊弄那些不懂裝懂的有錢人,或者砸下重金將別人的技術和研究成果買進來,請國外的專家來幫忙,而院內自己的醫生實踐和臨床能力根本不行,現在還跑到前輩面前拿喬,真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了,沒規矩!
他在那兒暗暗生氣,唐嶼卻只是淡淡地瞥過去一眼就把視線轉到了李副院身上,將剛才那句話又重複了一遍。
“我想看一下柯先生的檢查報告。”
“你……”
趙主任要怒,李副院到底身份在那兒,表情依舊和藹著問道。
“唐醫生為什麼想了解柯先生的病情?”煙霧病病例雖然比較少,但崇光醫院也不至於要用這種方法去探查。
唐嶼頓了一下,說了兩個字:“柯萊。”
為了什麼?
為了柯萊……
這理由讓在場幾人都無話可說了。如果唐嶼是以病患朋友或者別的什麼身份來的話,他們就沒有權利隱瞞病例了。
李副院想了想,示意趙主任把東西拿過來。
趙主任滿心不願,但也只能屈服。
厚厚的一疊檢查報告放到面前,就見唐嶼跟翻書似的,嘩啦啦地就掠了過去,幾人不禁懷疑他不過是走馬觀花地意思一下。
不過一會兒,唐嶼就把東西放下了,趙主任見此問道:“唐醫生看完了嗎?有什麼高見?”
“聯合血管搭橋手術。”唐嶼說。
趙主任笑了,笑容中帶著不屑,真還以為對方有什麼了不起的高招,鬧了半天不是和他們想的一樣?煙霧病的外科治療方法目前算來算去就這幾種,他再能耐還能治出朵花兒來?!
“然後呢?”趙主任故作期待地問。
唐嶼終於看向了他:“這手術我能做。”
“能做?我相信唐醫生一定能做!若去問我帶的實習生他們也一定說自己能做。”趙主任回頭對科內的其他醫生道。
其他人雖沒發聲,但是臉上的表情都是贊同。面對這樣當面來踢館的,脾氣再好也得被氣到,更別說趙主任向來以他的技術自傲,怎麼能容忍這樣的直接挑釁。
“唐醫生的意思是,你覺得你對這例手術十分有把握?”說到這份上,李副院也不得不開口了,“唐醫生之前有沒有治療過煙霧病的經驗?”
唐嶼點頭:“有過幾次。”
李副院意外:“那他們的情況怎麼樣?”
唐嶼回憶了下:“除了一例,其他的做完手術出院後我就不知道了。”
李副院不由追問:“那你說的一例是多久之前的?”
“九年前。”
“現在如何?”
“死了。”唐嶼誠實道。
“呵呵……”周圍轉來嗤笑和竊竊私語。
“他兩年前酒駕撞得顱骨碎裂,送到我這裡前就已經死了。”
唐嶼補充得一句讓家徹底安靜了下來。
能酒駕說明能開車,煙霧病人恢復到可以駕駛,那便是再好沒有了。
周圍沉默了須臾,還是趙主任不客氣地說:“煙霧病的個例從來沒有參考性,這個我相信唐醫生不用我們來教了,你不過只做了幾個手術,要談經驗還太遠了。”
李副院也道:“唐醫生,且不說煙霧病的血管搭橋有多難,柯先生的檢查報告你剛才也看到了,我推測他的腦血管怕是已經廣泛閉塞了,這場手術真的不簡單。”要不然他們也不會那麼頭疼。
患煙霧病的病人腦血管本就比一般人要狹窄很多,隨著病情加重,管壁甚至會變得極細極薄極脆,連fèng合的線都看不清,搭橋的手術難度遠遠高於任何心臟或者其他神外的手術,就像趙主任說的,一般的煙霧病手術能做的醫生並不算少,好醫院的神經外科總有幾人可以做,且有一定的機率成功。但是,遇上那些病情複雜困難的,能上手的醫生就寥寥無幾了。更別說術中若出現一點偏差,立刻就能引起病人腦卒中,甚至當場死亡。
而且就算很多患者當下成功康復,但在離開醫院沒多久消失的症狀就會重現,有些甚至更為嚴重,根本防不勝防。
所以就現在的科技範疇內,高難度的煙霧病手術不僅是對一個醫生技術的考驗,更是對其天賦的考驗,哪怕後天再努力都未必有用。
相反,若是能選定最合適的治療方式,然後由一位醫術高超的醫生來主刀,病患的康復機率也會大大增加,有些醫生甚至能將其後的併發症都扼殺在手術中。
然而面對那麼多的看輕和奚落,唐嶼依然不冷不熱地又把自己的話說了一遍。
“所以我說,這手術我可以做。”
這回連李副院都不說話了。
而趙主任是徹底被氣到嘴巴都歪了:“你們看看,現在的年輕人不僅沒禮貌,口氣還特別大!再好的醫生都不敢斬釘截鐵的對病人這樣許諾,這不是耍帥,這是不負責任的表現。柯輔晁現在生還希望本就不大,一個萬一要是死在手術台上,這責任你付得起嗎?!你以為你是誰?!”
趙主任罵到一半袖子被副主任扯了扯,他不慡地差點連對方也一起罵的時候卻發現門外一個人影不知在那裡站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