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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靜猛地就在客廳里爆發了,站在沙發上指天劃地滔滔不絕的問候了黃易明的祖宗和後代,其詳細程度連黃易明的重孫子都沒能逃脫魔爪,其新鮮程度連蘇隱打好腹稿後罵人都遠遠不及,最彪悍的潑婦聽到她的隻字片語都能慘遭敗退。雖然很難想像這樣劈頭蓋臉的罵人字句是從穿新娘婚紗的梁靜小姐嘴裡出來的,不過沈宣還是保持禮儀傾聽完畢,然後輕輕鼓掌,遞上一杯水,和善的問:“渴了嗎?”
梁靜接過來一口飲盡,怒罵:“姑奶奶真想操 他祖宗十八代!”
“從生物學角度來探討這件事的可行性,你沒那個必要的設備,”沈宣認真的指點她,“——當然現代醫學是很發達的,我相信只要你想,你就能做到——雖然這件耗費體力的事有點難度。”
他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仰頭看著梁靜:“要下來嗎?”
梁靜哦了一聲,從沙發上跳下來坐倒。
沈宣問:“還想強 暴黃易明先生的祖宗十八代嗎?”
梁靜說:“要!”
沈宣拍桌訓斥:“冥頑不化!”
“……啊?”
“他祖宗十八代都成灰了,連jian屍都沒可能了,就剩一個新鮮可口的大活人在那裡躺著任你宰割,你竟然還挑嘴?”
梁靜愣愣的說:“哦,……對,……”然後站起身來往臥室走了兩步,返身怒問:“也就是說其實你不喜歡他?”
沈宣摸著下巴:“喜歡他?”
“他這麼愛你,你竟然還不喜歡他?”
沈宣考慮了半晌,仰著頭,蹺著腿,手指關節一下一下的敲擊著桌面。過了半晌他突而站起身,正色直視著梁靜。
“……我不愛他,但是我喜歡他。”沈宣說,“所以我才把他交給你啊。”
梁靜有點受不了被這麼看著,臉皮再厚的女孩子都會在感性的時候酸溜溜一把,她掩飾一樣的大步往臥室走,走到門口呸了一聲,跺腳說:“我為毛要主動去找他?應該叫他八抬大轎接我!”
沈宣面不改色:“准奏。”
“還要有鑼鼓開道!”
“成啊。”
“還要有彩禮成隊!”
“沒問題。”
梁靜眼圈紅了,強行壓抑著哽咽,說:“我真是他娘的賤!”然後一扭臉,跑到門口,拉開門衝下了樓。
沈宣站在門口久久的盯著她消失的方向,輕輕地說:“……我也是。”
“但是這有什麼要緊呢?”沈宣微笑著從口袋裡掏出煙來點起一支,把打火機在空中上下拋著,“——誰沒有犯賤的時候呢?……”
……
黃易明半夜醒過來,睜眼是黑暗的臥室,落地窗邊窗簾在夜風中緩緩吹拂,月華如練,空氣中漂浮著花園裡深夜的玫瑰的芳香。
他躺著什麼也不想,跟自己說,什麼都沒有發生,什麼都沒有發生。那個荒唐鬧劇一般的婚禮還沒有舉行,沈宣沒有出現過,你還是那個等待著腳步聲響起的固守在記憶角落裡的黃易明。
他這麼想了一會兒,慢慢的平靜下來,接著心如死灰。
到底還是要結婚的,然後他會和梁靜過一輩子,可能生一兩個孩子,然後慢慢變老,看著孩子一天天長大,有一天他們戀愛,有一天他們牽著戀人的手,在陽光下正大光明的走。
那時他已經老了,沒有愛的勇氣了,也沒有愛的可能了。
他就這麼沉浸在悲傷中不能自拔,突而聽見外邊傳來一陣琴聲。黃易明下床去推開門,客廳那邊的琴房門開著,致愛麗絲優雅的曲調流水般傾瀉而出。沈宣坐在黑色大鋼琴前,微合著眼,指尖在琴鍵上跳躍。巨大的月亮在他身後的落地玻璃窗外緩緩行過中天,剎那間仿佛置身夢中一樣。
黃易明夢遊般走過去站在鋼琴架後,沈宣重重一按琴鍵,睜開眼看著他,微笑著說:“吵醒你了?”
“你會彈琴?”
“當然會,”沈宣說,“只不過好多年不彈了。知道我母親家裡幹什麼嗎?挖社會主義牆角的地主階級,牛鬼蛇神,封建社會餘孽,我在狂熱的左翼分子燒光琴譜和最後一架鋼琴前、在藤條和巴掌下學會了致愛麗絲,然後就再沒摸過鋼琴這種奢侈玩意兒。後來出國,基本上當打工時賺小費的生存技能之一,深深的感受到了它對於我生活水平的巨大改善。再後來老了回國當教授,對我的男學生們蹲在我的女學生們的樓下彈吉他這件事爆發了巨大的興趣,鋼琴就被徹底忘到腦後去了。”
“……您母親呢?”
“過世了。”
“哦,”黃易明躊躇著說,“對不起……”
“沒什麼好對不起的,”沈宣平淡地說,“她對於舊的事物抱有一種不切實際的懷念,無法對現實世界存在感知,完全沉浸在自己記憶的美好里;雖然她覺得很幸福,但是實際上給身邊的人造成了很大的痛苦。”
“為什麼會痛苦?”
“因為她周圍沒有人希望看到她那樣。是的,她需要愛情美好的點綴和浪漫主 義的滋養,可是她更需要現實生活中的一日三餐和她並不完美的丈夫的攜手共老。這兩者的不能平衡造成了她巨大的痛苦,很遺憾,我曾經全力嘗試過調和這兩者之間的差異,但是我失敗了。”
沈宣久久的盯著黃易明,抬手捂著心臟的位置:“——看到她那樣,我也會覺得難受,……因為真正愛你的人,對你抱有一種美好的希望,希望你過上普遍意義上的好日子,希望你有著普遍意義上的好前程,希望你在身邊的人都逝去之後,還有一個人陪你……陪你白頭到老。”
“你懂我的意思嗎?”沈宣站起身來,“——你以為是幸福其實是折磨你自己的方式,給別人造成了多大的痛苦你知道嗎?”
黃易明低下頭去,慢慢的說:“我不知道……”
沈宣走到他面前,強迫他抬起頭,盯著他的眼睛。
“你知道的,”他溫柔的說,“你只是固執的不願意走進一個新生活而已,實際上你心裡是知道的,結婚,家庭,孩子,一個溫暖安全的倚靠,你知道你想要,你只是強迫自己守在原地而已。”
黃易明打斷了他:“我給你造成困擾了嗎?”
“……沒有,”沈宣搖著頭,緩緩地說,“沒有。”
他拍了拍黃易明的肩:“但是如果你不幸福,也許我會困擾的。”
黃易明突而一把拉住他的手,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又有些茫然無措:“沈宣,我……”
然後他猝然打住了,鬆開了沈宣,退去了半步。
從七年前到現在,從初見到重逢,無數個念念不忘的日日夜夜,他從沒有對沈宣很正式的說過我愛你,或我喜歡你。
有些事一旦說出來彼此就沒有退路了,那些話,一輩子都只能放在心裡,一遍一遍的表白,一遍一遍的陶醉,一遍一遍的深深地埋藏在沒人看得見的心底。一旦說出來就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揭去了那層面紗,沒人承受得了血淋淋的裁決。
樓下響起幾聲喇叭,沈宣輕輕把黃易明往外一推,低聲說:“梁靜在等你,你要就今天丟下婚禮跑掉的問題向她作出解釋。”
黃易明深吸一口氣,說:“我知道了。”
他轉頭向門口走,走了兩步,踉蹌了一下,沈宣想上去扶,但是被黃易明揮手拒絕了。
他儘量挺直身體,以一種莊重穩健的姿態,昂首闊步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穩當的,走過了那道門。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和洛夜大人上街乞討去,搞倆小盆子,倆打狗棍,看見城管咱就跑,有了麻袋就……就背起來,討飯也是需要專業精神的……
這個小虐怡情的番外會HE滴,看來是沒法痛快淋漓的虐太上皇了,事實證明俺真的做不到讓他們太難受……TAT……
過兩天就回到博士樓那群美艷動人的小博士們中間記錄他們雞飛狗跳的KUSO生活
《博士宿舍樓記事簿》淮上ˇ 第 79 章ˇ
唐飛回來那天誰也沒有告訴,一個人回的家,那時是清晨,沈宣折騰半宿了才睡著,唐飛開門看看,又無聲無息的關了門。
關了門以後跑去廚房做早飯,對著食譜研究半天,畫了整整兩個小時搗鼓出中西式各色點心小菜出來,然後端上桌開始打掃衛生,把家裡里里外外都清理了一遍,沈宣那個凌亂的書櫃還被他仔仔細細的分門別類放好了。
可歌可泣乎,我們自詡為腦力勞動者的唐飛同志,自從搬進來以來就沒有動手做過一頓飯,沒有親手洗過一雙襪子;要是沒有清潔公司、外賣、維修店和網購系統,這對高學歷皇家夫妻會把自己活活餓死在自己房子裡。
唐飛做完了一切,沈宣醒來時打著哈欠出來,一看就驚呆了:“……你怎麼回來了?”
唐飛避而不答,溫柔的笑問:“想不想吃東西?”
沈宣張大嘴巴看著一桌子的包子餃子牛奶稀飯,喃喃地說:“……唐飛你一定是瘋了。”
唐飛走過去認認真真的給了他一個擁抱,說:“我沒瘋。”
我只是打算好好的對你而已。
沈宣當然不知道唐飛有著什麼悲憤的戰鬥計劃,他只是覺得唐飛怎麼突然除了一趟差回來就勤快了;不過勤快點也沒什麼不好,我們沈教授從來都不介意有人幫他免費做飯的。前面說過了,太后他老人家味覺和常人有異,只要做飯做得比他好,他都吃得下去。
唐飛和沈宣對坐著吃早飯,期間沈宣幾次想跟他說話,唐飛都嗯嗯啊啊的敷衍過去,好像心情特別不好不知道怎麼開口一樣。
於是沈宣莫名其妙的上班去了,上午兩節課,法外開恩給了補考大綱之後都十二點了,回辦公室一看秦堅在呼嚕呼嚕的一邊看電腦一邊吃楊真給做的愛心大餐;沈宣倒抽一口氣悲憤一句:“不讓人活了!”然後飛速跑去吃食堂。
結果半路上遇見唐飛,開著車滿學校找他,見了人立刻停車遞上飯盒,溫柔的說:“午飯。”
沈宣大樂:“唐飛你最近狀態很好嘛,保持!記得要保持!”
唐飛看著他吃好飯,飯盒帶回去洗;到晚上沈宣下了課,出校門就看見唐飛等在門口接他回家。
沈宣覺得很方便,於是就這麼回家了;第二天早上醒來還是早飯準備好,家裡一片乾淨,連他上課用的筆記本和書都整整齊齊的碼在了門口。
結果早上就一節課,中午回到家,唐飛不在,桌上放著報名表,沈宣打開一看:新東方廚師學校!
“……”沈宣推推眼鏡,“……他想改行當廚師?”
他跑去新東方廚師學校,進門就看見一堆人在那切東西,刀子揮得咣當咣當響,後面一排巨大的爐子,一群學生往裡扔東西熬火鍋底料,濃煙瀰漫味道嗆人。
沈宣咳嗽兩聲,趕緊幾步退出去,撫胸長嘆:“不成,不成,老子是斯文書生。”
正在那猶豫要不要進去孟姜女千里尋夫,唐飛在身後叫他:“沈宣?你怎麼來了?”
沈宣回頭一看:唐飛戴著個高高的廚師帽,手裡拎著一隻雞,一把刀;那雞還活蹦亂跳,咯咯大叫非禮。
沈宣撫掌大笑:“善哉!唐飛!你徹底人獸一體化了!”
“我就是想咱家得有個人做飯,”唐飛說,“一個家要維持,起碼要有個主內的人;再這麼外賣外賣的吃下去你就又要牙齦發炎了,年紀輕輕的要注意身體。”
沈宣說:“……我做啊,我喜歡做飯的啊。”
唐飛笑了,伸手去拍拍他:“算了……我這人也沒什麼好的,前半輩子比較混帳,後半輩子要努力加油。”
沈宣呆呆的看著他,石化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心裡抓狂的咆哮:“唐飛你為什麼要這麼肉麻啊啊啊啊啊啊!”
……
“我發現情況有點嚴重,”沈宣在客廳里坐著抱著電話小聲說,“他已經能當全職保姆了,洗衣做飯買菜修電視樣樣都會了,秦堅你知道麼,我那天晚上偷偷溜出去跟朋友喝酒,他發現後竟然一聲不吭的跑去酒吧門口等到半夜我出來!”
秦堅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問:“你們幾個喝酒為什麼沒帶我?”
“……我是跟我們學校美術系那群女老師出去喝酒的啊!”
“沈宣你墮落了,”秦堅說,“要我是唐飛就直接把你拎回來。話說回來,唐飛最近有聖母化的傾向啊,你不知道他上次跑來問我怎麼做PPT,他打算以後幫你備課……”
他們兩人同時住了口,寒風卷過,一陣雞皮疙瘩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