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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餘明淵卻說,他不喜歡他了。這也是奇事,他不信。
蔣羨祺將餘明淵翻過身,正對著自己,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道:「以前我逼你上我的床嗎?你不是自願的嗎?如果你不想上,我可以一輩子不碰你,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但你還是跳了,我以為你早有覺悟。」
餘明淵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他尖聲道:「是,你沒有逼我!但是你身邊的人哪個不再逼我?你想當長腿叔叔,但是為什麼把我放到身邊養著?你把我從家裡接出來,又不讓我跟他們見面,我只有你!我只要一點點錢就夠了,我並不想過你給我的生活,但是你不斷地塞給我那些東西,讓我根本還不起,我能做什麼?!——你表達的還不夠明顯嗎?」
蔣羨祺用手指撫摸著他的臉頰,擦拭著餘明淵從眼睛裡流下來的眼淚,聲音近乎溫柔地道:「是你主動來找我的。」
餘明淵閉上眼睛,他想起那日他帶著豁出一切的心情,去按響蔣宅門鈴。那時他走投無路,只剩這一根救命的稻草。
「我沒有後悔。」餘明淵還是在流淚,他道:「我只是等不到你什麼時候對我沒有興趣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很低、很低,長長的睫毛黑得不可思議,好像所有從眼眶裡溢出的眼淚似乎都被積壓在睫毛里,又重又沉,讓蔣羨祺只想低下頭給他一個輕柔的吻。
他怎麼能那麼可憐呢。
那麼好欺負。
像一個不知道自保的小動物。
蔣羨祺鬆開手腳,把餘明淵抱在腿上摟住。
「哭什麼,你哪次氣我,我真的動過你。」蔣羨祺撫在他耳邊安慰他。
餘明淵還是哭,他趴在蔣羨祺的肩膀上,只覺得無限委屈。
如果沒有遇到蔣羨祺就好了,如果他那天沒有跟爸爸一起參加蔣羨祺的生日宴會就好了。那他就不會再蔣羨祺的書桌底下睡著,也不會被蔣羨祺抱起來,也不會在家裡出事之後,想起來世上還有這麼個能救他的人,也不會在這麼多年的時間裡為他煎熬、忐忑……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人。
怎麼能有這樣一個人。
讓他愛不得,恨不得。
「你到底要我怎麼做呢?」餘明淵抓著蔣羨祺肩膀,他從壓抑的抽泣變成失聲的痛哭,「別人逼我、欺負我,我可以忍,但是你為什麼也要逼我、欺負我?連你也逼我、一直在我逼我,我好難受,心裡痛得要命,有時候恨不得跟爸爸一起死了才好,活著有什麼意思?」
蔣羨祺卻聽得心驚肉跳,他萬萬想不到餘明淵會在這樣的年紀想過「死」的問題。他情不自禁地抱緊餘明淵的腰,手按著餘明淵的後腦勺,把他往自己身上壓。用身體確認著餘明淵還在他的視線里,在他的懷裡,他不會有「死」的機會。
「胡說!你才多大,不許再說這樣話!」蔣羨祺打斷他的話,他實在聽不得餘明淵繼續再說這個話題。
餘明淵傷心得魘住了,他把臉埋在蔣羨祺的脖子裡,耳朵根本聽不見其他的聲音,他道:「我身體一向不好,蔣叔叔,我肯定活不長的,我一直在想,要是你要知道自己要死了,就帶我一起走好不好。我不想一個人留在世上,好沒意思,姐姐也嫁人了,媽媽又有何望,我只有你了。每天都好累好累,早上睜開眼都要想好久,自己在哪兒,想了很久才知道,你根本不喜歡我,早晚你都要攆走我,還不如我自己走——」
說著說著,就開始前言不搭後語,蔣羨祺不得不放開餘明淵,去看他的臉。餘明淵眼淚朦朧,卻能看到蔣羨祺的臉,他伸著雙手,捧住蔣羨祺的臉,把自己臉湊過去,和蔣羨祺靠在一起。
「明淵,看著我!」蔣羨祺說。
餘明淵搖頭,說:「不是明淵,不是明淵。」
蔣羨祺卻明白他的意思,他溫柔地叫:「寶貝,看著我。」
餘明淵笑起來,他胡亂地親吻著蔣羨祺的鼻子、嘴唇,沒有任何情慾,只是像個小孩一樣,用嘴唇貼著蔣羨祺的皮膚。
蔣羨祺按著他的臉,不讓他繼續亂動,說:「聽我說好嗎?」
餘明淵點頭,把臉靠在他的掌心,兩隻清亮的眼睛信賴地看著他,好像他說什麼他都會信。
十六歲的明淵是不是也是一直這樣地看著他。
把他當成神明一般。
他道:「我說會照顧你,就會一輩子照顧你。即使我死了,你也會得到夠你繼續活下的遺產,我不會讓你無依無靠地活在這世上的。」
餘明淵蹙起眉毛,蔣羨祺不讓他動,繼續道:「寶貝,還有對不起。」
他欠他一句話對不起,說好照顧這個孩子,竟然屢次讓他流淚,太不應該了。
餘明淵看起來似乎被蔣羨祺的道歉驚呆了,雙眼睜得大大的看著他,一副難以置信的傻氣模樣,讓蔣羨祺看得心軟得一塌糊塗。在他自己沒有意識到的時候,身體已經先一步意識地湊過去,在餘明淵的眉心落下一個吻。
「誰說我不喜歡你,不喜歡你會把你留在身邊這麼久嗎?真是小傻瓜。」蔣羨祺笑著道。
不過是愛情,他想,既然已經給了那麼多,為什麼不能再繼續給他呢。
他只想餘明淵待在他的身邊而已。
只要他想的時候就能看到餘明淵。
如果這就是餘明淵要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