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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麼告訴你的?”栗亭問。
方槐檸道:“他說……四年前他被人甩了想跳河自殺,是你路過的時候救了他。”那一天也是寒冬,就像今天一樣,栗亭為救人下了水。不過他傷得更重,甚至在床上躺了近一個月。
栗亭沒說話。
方槐檸看著他:“田典其實知道,知道你在下水之前就斷了三根肋骨,但他還是覺得這是他的責任。”
栗亭嗤笑了一聲:“他已經把這情還我了。”
方槐檸意外。
栗亭道:“這笨蛋把自己賣身給一個破酒吧五年,然後強行送了我一大筆錢。”栗亭忘不掉那一段時間田典天天捧著用報紙包的鈔票在各種打工場所堵自己,一次次被他拒絕最終嚎啕大哭的樣子。
方槐檸明白了:“這是你第一年的學費。”
當時栗亭跟他說自己在校慶打架的時候方槐檸只覺得少年時的栗亭性格尖銳又叛逆,但是在得知栗家的那些往事後,他才明白栗亭的這個選擇有多獨立和硬氣。
栗爾楊幫栗亭保住了學籍,還要求他復讀一年,或離開A市,等暴力事件在媒體那裡發酵過去以後,再聽他安排考一個上得了台面的大學。
但栗亭怎麼會願意呢,即便他以後真的去了名校功成名就,這一生怕也脫不掉栗爾楊的陰影了。
可堅持了自己選擇便意味著栗亭徹底斬斷了和栗家的關係,他受著傷,卻還要攢上大學的錢。
“我不懂那些,但是栗子說他們那個大學的條件不太好,加上他之前的經歷,助學基金只能申請到一點點,其他的生活費都要靠他自己賺,”注射室外,田典紅著眼睛對方槐檸回憶,“他其實高中的時候就一直到處打零工了,後來沒了錢便只能變本加厲,哪怕之後我們兩個一塊兒慢慢的攢了點兒小本,他還是放棄不了這樣的生活,好像只有天天忙忙碌碌才能帶給栗子足夠的安全感。”
栗子很堅強,但他其實也沒那麼堅強……
方槐檸想著田典最後的話,忍不住把人又抱緊了幾分。
“所以,你想說什麼?”栗亭忽然問,語氣有點僵硬。
方槐檸看著面前那兩扇昏黃燈色下微微顫抖的睫毛,每撲閃一下就讓他想到和栗亭認識時的點點滴滴,打工時的小貓、小服務生、小救生員、小財迷……每一個都那麼生機勃勃吸引視線,也許栗亭很辛苦,但是他絕不痛苦,那是選擇的生活方式,那樣的他也是最鮮活的,最耀眼的,方槐檸理應尊重。
“我想說……”方槐檸摸著栗亭的肋骨,“等你覺得累了的話,隨時可以回來休息。”
回來?
回到家來?
回到這裡來?
還是……回到方槐檸身邊來?
無論哪一種,其實都一樣,栗亭明白。
這些以後都是栗亭的避風港。他的生命里多了一個方槐檸,也許栗亭更喜歡也更習慣靠自己,但是方槐檸會努力給予他更多的依靠。
聽見方槐檸這樣說,栗亭微微鬆了口氣,他其實很怕方槐檸讓他什麼都別再做了,努力學習努力走他這個年紀該走的路,但是方槐檸沒有,他永遠理解自己也尊重自己,將所有的選擇權都交給栗亭,支持他保護他,這才是最大的安全感。
栗亭眨眨眼,像是眨去了眼底湧起的溫熱。
方槐檸則又在栗亭手腕上的傷口親了親:“還有……別再受傷了。”今天來這麼一回他都已經快心疼死了,不敢想像如果回到幾年前看見那時的栗亭自己會變成什麼樣。
栗亭眸光微動,低低地卻鄭重的“嗯”了一聲。
方槐檸微笑,這才關了燈,抱著人睡了。
夜色中,栗亭默默的看著身邊的人,良久才緩緩閉上了眼。
一夜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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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亭就這樣暫且在方槐檸的家裡住下了,方槐檸照例還要每天去學校和研究所報導,雖然他希望栗亭可以多休息休息,但是每天早晨栗亭都會早起那麼一會兒給方槐檸做好早餐,如果他中午有空的話,方槐檸還會趕回來吃他做的午餐,然後晚餐無論多晚兩人都要一起吃。
方槐檸雖然生活規律,這些年來獨居把自己安排的也算條理清晰,但是理工男的生活更像是一台精密的機器,星期幾採購,星期幾打掃,每日都按部就班的照做,他甚至專門自己搞了一個套算法來推演什麼季節什麼溫度洗什麼材質洗多少件衣服才能達到洗衣機的效率最大化,簡直可怕。
但是栗亭來了就不一樣,方槐檸的被褥依然乾淨,卻更多了陽光的味道,餐食多變,天天都是不同的口味,還有一打開家門就能感受到另一個人存在的溫暖,這些都讓方槐檸每天每天幾乎不想出門,太明白那種“從此君王不早朝”的感受了。
這一天他匆匆結束研究工作就往家裡趕,和小貓吃了晚餐後兩人就一起坐在沙發上看電影。
相處的幾天裡,以前莫名繚繞在他們之間的那種最後一點隔膜也消失殆盡了,現在的兩人就算半天不說話也不會再覺得尷尬冷場,而且養熟了的小貓如果不被惹毛便幾乎沒了攻擊性。方槐檸想摟就摟,想抱給抱,每次洗了澡以後蜷在他懷裡懶懶軟軟的一團,簡直溫順可愛到想揉進身體裡去。
唯一的缺點就是這彼此需求感爆棚,又天天膩膩歪歪難分難捨,很容引發chu男的乾柴烈火,哪怕考慮到栗亭的身體,經驗值和自制力一樣薄弱的方槐檸偶爾還是會忍不住進行些實踐性的操作,不過更難能可貴的還是栗亭的配合。
這不電影還沒看到結局,兩人就又滾到一塊兒去了。方槐檸一手摟著人親吻,一手慢慢隱沒在栗亭的T恤下。栗亭則伸出胳膊環住對方的脖子,手指還陷在方槐檸的頭髮里一下一下輕輕摸著,摸得方槐檸血管里的血都在沸騰,忍不住退出他的唇間一路向下吻去。
可是當來到栗亭的脖頸和胸口處時,卻被栗亭抬手擋住了。
隔著指縫,栗亭喘著氣道:“風信子的衣服領子不高。”
方槐檸心裡一沉,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上班了?”
栗亭點頭:“腳都快好了”。
就那麼一點擦傷換做以往栗亭哪裡會看得上,這回硬是在家裡歇了一個禮拜,為的根本不是自己,為的是誰不言而喻。
方槐檸和他對視,須臾點了點頭:“好,我明天和你一起走。”
他知道自己關不住栗亭,栗亭不是他的籠中鳥,栗亭更像獵鷹,你可以等他盤桓捕食滿意歸巢,但你別想永遠將他困在原地,哪怕他現在飛得還不夠高,但總有一天他會有自己的天地,方槐檸莫名的堅信。
無聲的嘆了一口氣,方槐檸收了混亂的心思,只張開臂膀牢牢的抱住了人。
栗亭把臉埋在方槐檸的胸口,乖乖的靠著,聽見對方若有似無的在自己耳邊說了句:“我想天天這樣……”
天天一回來就看見彼此,每天每天都能在一起,一點也不想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