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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域倒也耐心,不催不急,一直默默看著,直到良久之後,曉果終於將一切全歸了位,那兩手和衣服也早已髒得入不得眼。
羅域讓周阿姨帶他去洗手換衣服,然後把那好容易撿起來卻根本不能吃的零食全丟進了垃圾桶。
曉果自己也知道闖了個小禍,洗完手後拖沓著腳步回來,卻見羅域沒再用方才的目光看自己,而是坐在沙發上笑著對他招手,身邊還放了一隻頗大的木盒。
第二十四章 這樣我就會永遠喜歡你。
曉果走到羅域身邊,挨著他在沙發上坐下。
羅域在曉果好奇的目光中,伸手打開了那隻偌大的木盒,漂亮的棗紅色漆身,流暢精緻的木紋線條,閃閃發亮的琴弦,裡面躺著的竟然是一把美麗的小提琴。
羅域伸手在琴上撫過,將它取出,架在了肩膀上。他站起身對曉果用一種娓娓道來的口氣道:“從前啊……有一隻小老鼠,它收到了一個漂亮的禮物,是一隻布娃娃。”
羅域聲線溫柔,與其同此,他手中的琴弓也搭上琴弦,抬起手緩緩地拉動起來,下一刻悠揚的音色便隨之流出。
輕鬆跳躍的音符一下子就牽動了曉果的神思,他瞪大眼驚奇地看著羅域的動作,嘴巴都跟著張大了起來。
曉果的表情讓羅域很滿意,他繼續伴著音樂道:“小老鼠很喜歡布娃娃,天天都想跟她一起玩,可是有一天,布娃娃卻生病了。”
歡快的節奏猛然緩慢了下來,曲調也從俏皮變作了綿長,仿佛能聽得出小老鼠對布娃娃滿心的擔憂。
曉果好像也聽懂了其內的情緒,跟著皺起了眉頭。
羅域背著露台而站,明媚的陽光自他身後映來,他穿著白色的襯衫,整個人都像是融在了一層暖光之中,挺著背脊,拉動琴弓的姿勢優雅而流暢,遠遠望去,只覺賞心悅目。
此時樂曲又是一頓,再度低沉下來,蔓延的旋律中這一次更多了絲絲悲戚。
羅域說:“布娃娃的病沒有好,很可惜,她去世了,於是在娃娃的葬禮上,小老鼠送給了她這首曲子。”
曲子不長,不過幾個小節羅域便停了下來,但望著面帶悲傷的曉果,羅域期待的問:“好聽嗎?”
曉果點點頭,可是曉果有點難過:“娃娃,可憐。”
羅域卻搖頭:“娃娃不可憐,被留下的小老鼠才可憐。”
然而下一瞬羅域卻又笑了起來:“不過不用難過,只要小老鼠希望,他很快就會有新的娃娃。”
說著,羅域又架上琴弓,流暢亮麗的音符再次跟著流瀉而出,這一回比之前更悠揚婉轉,如春暖花開一般。
曉果果然很快就被羅域的演奏和表情所感染,他在跳躍的音符中揚起嘴角,臉上的笑容越咧越大,當樂曲來到最高昂的部分時,曉果還忍不住握起拳頭和那音樂一起左右搖晃了起來,一掃之前幾日遍布周身的陰霾。
一個漂亮的和弦後,演奏戛然而止。
一連拉了四首曲子,耗費了羅域不小的精力,他已經有好久都沒有這樣拉過琴了,雖然手有點生,但好在沒有妨礙出來的效果。微微喘著氣,羅域將提琴放了回去,抬頭就對上曉果亮亮的目光。
羅域問:“喜歡嗎?”
曉果用力點頭。
羅域說:“現在高興了吧。”
“高興!”曉果大聲道。
“我也喜歡你高高興興的,”羅域扣上琴盒幽幽地笑,“下次要是再容易那麼不高興,就要像布娃娃一樣……不要你了,再換個新的。”
見曉果怔怔地看著自己,羅域忍不住收手捏了捏對方的臉,認真地說:“曉果要做一隻勇敢的小老鼠,這樣我就會永遠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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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施工隊搞定了別墅內的浴缸,雖單靠某位養護工一人之力頗為艱難,但一段時日過去,別墅外的香樟也總算全移栽到位了,以後玩遙控飛機遙控汽車都不用再擔心了。曉果和羅域的心情也都跟著好了起來。
羅域這幾天也頗有精神,他還答應有時間要陪曉果一起拼圖,於是曉果這天一下班就急急忙忙趕著回家,想快些吃了飯洗完澡可以和羅域一起玩,然而進了門卻發現羅域穿戴齊整似是要出去的樣子?
落地鏡前羅域身穿一身剪裁適宜的黑色西裝,他最近養了幾斤肉,氣色也比前段時間好多了,穿上外套只見修長高挑的身形,梳起頭髮露出一張俊秀溫雅的面容,倒沒了前一陣那過分孱弱的病氣。
整了整袖口,羅域從方璽手中接過了一根拐杖。雖然正在痊癒,可他臥病已久,依然不能久站,然而今晚這場面他肯定要靠自己撐一撐,羅域也不得不示弱著準備些仰賴的工具。
好在他的拐杖特別定製,純黑的烤漆杖身,象牙雕的精緻握手,裱上白金的鏤花,細看還有華美的暗紋,同他這一身陪著倒也合適,不至於太丟人。
打理妥當,羅域出了一口氣,回頭對一直殷殷看著自己的曉果道:“早點睡覺,睡不著也別亂跑,我一會兒就回來。”
說完,他揉了把曉果的頭髮,逕自坐上了停在門外的車,方璽一如既往隨在身後。
路上,方璽對羅域道:“晚宴六點開始,羅家主宅那邊的人都已經去了,不過我們到的應該不算晚。”
羅域只是點點頭,然後便閉上了眼休息。
車子駛離了生態園,又行駛了約莫一個小時候,在另一片別墅區內停了下來。
一旁急急有人來開門,羅域睜開了眼睛,沒讓人搭手,自己走下了車。
外頭站了不少迎接的人,有宴會的主人,也有一道相攜而來湊熱鬧的客人。而羅域的出現一下就引起了不小的騷動。他得病的消息早在這一年多內傳遍了整個社交圈,無論熟不熟的皆知以往無往不利的羅家大少爺很可能這一次要命不久矣,可是原本風聞在鬼門關前徘徊的人,此刻卻完好無缺的重新出現在了大家的面前,步態優雅,風度依然,怎不叫人驚奇。
羅域還沒到近前,女主人已經迎了上去,五十多的年紀,保養得宜,姿態雍容。一見羅域便笑了開來:“身體好點沒?你這孩子,還親自過來。”
羅域笑著先同對方打招呼,他先叫了女人一聲“阿姨”,又對一旁與她並肩而站的中年男人點頭:“杭叔叔”。
都問過好後才又道:“好多了,杭叔叔生日我是一定要親自來祝壽的。”
說著從方璽手中接過了一隻精緻的小皮箱,提到了兩位的面前。
“我知道杭叔叔一向愛酒,難得給我看到了些好東西,所以拿來孝敬您一下。”
羅域說著,將小皮箱打開,裡頭的東西一露白,周圍便傳來了一些小小的嘆息聲,懂行的皆在議論紛紛,這兩瓶酒王的價錢怕是根本估量不出。
杭家的家主,也就是眼前的中年男人杭維雍,哪怕對羅域算不上喜愛,看著他如此有誠意的禮物也不得不顯出了絲笑意。
“你有心思挑選這些,不如好好照顧照顧身體。”
可是開口的話卻還是說得不怎麼好聽,然而裡頭叮囑的情緒若是細聽卻是半點都不摻假。
羅域只是笑笑,便被杭夫人張芮芊挽著進了門。
今晚是杭維雍的六十大壽,杭家選了自家的主宅辦席,請的人並不多,皆是一些至交好友和平時合作最為密切的商業夥伴,羅域的母親張芷芊和這次筵席的女主人張芮芊是堂姐妹,擎朗集團又和杭家的京崎地產合作多年,於是這一次羅家的人也都全數在了邀請之列。
羅家人比羅域到得早,他們看見羅域被簇擁著進門,也不由紛紛上前圍著他說話,加之其他因為久遠沒見而前來打招呼的賓客,一時之間將這片區域涌得熱鬧一片。
換做以往,羅域是絕對不會一個個這樣有閒情雅致將這些人全都應付到位的,但今天他不是主人,他既然來了,還拖著病怏怏的身體就是為了給足杭維雍的面子,自然也不會半路給別人拆台的機會。於是好容易撐著氣力將這些人都寒暄了個遍,羅域又被張芮芊拉著坐到了主桌。
握著拐杖的手緊了緊,羅域面上笑容半點不變,連背脊都是挺得筆直的。
羅寶蝶和羅寶凡也都在,羅家人自成一桌,同座的還有二叔兩口子和難得一見的老三——羅泰華夫婦。羅泰華瞧著比羅泰融要年輕不少,模樣也不錯,只不過動作卻不太流利,一塊碧波豆腐夾了老半天都起不來,最後心氣不順地換了勺子。
看著羅域在另一頭談笑風生,幾人彼此對視一眼,羅寶凡忍不住啐道:“看來一時半會兒是死不了了。”
羅寶蝶立馬推他:“這種場合瞎說什麼。”
羅寶凡消停了沒多時又笑了:“你說會不會有人去敬他酒?”
對座的劉雪翠聽了,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活膩啦?你去?”
“這有什麼,以前三叔不就……”話說一半,羅寶凡忽的看見他那攏在袖中的右手,吶吶地又閉上了嘴。
話音剛落沒想到還真有人起身朝羅域走了過去,手中還端著兩杯澄黃的液體。
作者有話要說:羅先生演奏的兒童樂曲
柴可夫斯基-《新的洋娃娃》、《洋娃娃生病了》、《洋娃娃的葬禮》
第二十五章 真是抱歉了。
來人十分年輕,人高馬大,長得也不錯,一看就算是青年才俊一類的,如果腳不是有些跛的話。待他走到近前,開口就熱絡地喊起了羅域的名字,一邊把酒遞過來,一邊要同羅域握手。
“啊呀,是羅域啊,我們很久沒見了吧,你最近都去哪兒了?哦……我想起來了,聽說你生病了?不是很嚴重嗎,今天怎麼看著還挺好的啊?”
此時也有旁人過來敬酒,杭維雍夫婦正同他們說著話,於是沒有將注意力放到此處。
聽見對方話語裡流露的可惜之情,羅域倒也不惱,仍是悠然地笑道:“是啊,是挺嚴重的,好幾回我都以為撐不過去了。”
他這不避諱的口氣惹來兩邊圍觀者的一片低嘆:“那麼兇險啊,那羅少以後可要多保重身體。”
羅域繼續笑:“不過後來我忽然就想通了,這人吶,全靠精神頭撐著,我那時候躺在病床上尋思,這世界上還有那麼多壞人都活得活蹦亂跳的,我怎麼能就這麼容易地去了呢,公司里,家裡,還有那麼多的事兒、人啊的等著我,我要就不小心咽了氣,誰來收拾這些人事?你們說對不對?”
羅域用和大家隨意聊天的語氣說道,然而在提到“活蹦亂跳”和“收拾”這兩個詞時,輕輕地停頓了下,接著很快略了過去。他目光看著來人,眼神也沒什麼氣力,但莫名就是讓對方臉上原本恣意的笑容隱沒了下去。
而兩旁坐著的無關人士也好似未覺出異常繼續頻頻附和:“是啊是啊,人不就是靠毅力活著嘛,所以羅少才能平安無事。不過羅少你也別太操心了,事情哪裡管得完,身體要緊,身體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