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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過回復到往日空曠的街道,杜梨知酸酸地想,今天把人趕走了算個毛,有本事你讓他們一直不敢來啊。
推開琴行的門,店裡依舊放著舒緩的輕搖滾,站在櫃檯前的還是那個清瘦的男生,哪怕見到的杜梨知是一臉的煞氣,那男生也是無比淡定,只擺出服務行業應有的微笑道,“杜先生,您要訂的琴有貨,您要確認下麼?”
杜梨知走到最近的琴凳上坐了下來,摸出根煙,又道,“打火機再借用一下。”
男生遞了過來,“很抱歉,店裡禁菸,不過我不抽菸,這個打火機也沒人用,杜先生不嫌棄就拿去吧。”
杜梨知把煙在指尖轉了兩圈,連同那個火機又一起放回了口袋。
“店裡一直就你一人麼?”
男生點頭,“目前事情不多,我一個人夠了。”
“你是老闆?”
“不是,老闆每周二、五都會過來。”
杜梨知不說話了,他對閒聊什麼的本來就不擅長。
那男生看他表情很陰沉,主動道,“杜先生的琴彈得很好。”他不似往日杜梨知聽慣的那種阿諛奉承的口氣,而是非常自然的,讓人感覺得到他的真誠。
杜梨知心緒平復了些,不過一想到就是彈琴那次惹出來的是非連帶著他今天的破事,又覺得自己真是說不出的倒霉。
“你也懂音樂?”他倒不是看輕別人,他這人性格就是如此,而且誰規定賣餅的一定要會做餅,賣衣服的一定要是裁fèng
男生道,“略知一二。”
杜梨知若有似無的“嗯”了一聲。
男生忽然道,“杜先生,我可以說一個小建議麼?”
“什麼?”
“您的彈奏風格,其實並不適合貝森朵夫。”
“哦?”原是隨便聽聽的杜梨知這下抬起了頭,“怎麼說?”
“290的音色自然是沒話說的,不過貝森朵夫的低音含蓄圓潤,用來演奏類似舒伯特和蕭邦這樣的古典樂是最美的,想必這應該不是您想要的吧?”雖然那天杜梨知也是用古典樂露的一手。
杜梨知非常難得的沒有對旁人的話加以直覺性的反駁,“那你說,哪種琴更適合我?”
“法奇奧里。”
杜梨知眯了眯眼。
儘管他的臉上還算是平淡,但是他的心裡是非常驚訝的,除了偶爾的兩次演唱會之外,杜梨知並沒有怎麼在公開場合演奏過鋼琴,但是他的鋼琴其實彈得的確是不錯的,而在以前,杜梨知最稱手也是他最喜歡的鋼琴品牌,就是一台放在市中心別墅里的法奇奧里。法奇奧里的音色和各種多元化的流行音樂都可以是絕配。
“我不知道您是出於什麼目的,如果您有自己的打算,那就當我多嘴了,如果是想多加選擇的話,我也只是提供一個參考而已。”男生得體道。
杜梨知站了起來,“你叫什麼?”
“您可以叫我小卡。”
杜梨知點點頭,從皮夾里抽出信用卡,“訂金。”
“這……”是要哪個牌子?小卡接過,看著他。
“法奇奧里。”
小卡頷首,利落的付款,填寫訂單,“法奇奧里很多型號都有貨,您看看需要哪一款,大概兩周左右就能送到。”
辦完手續,杜梨知推門離開,臨走前,他回頭道,“你留在這裡不知道是不是大材小用了。”
小卡笑道,“謝謝誇獎,不過如果您說的是剛才那個建議的話,其實那並不是我提出的。”
杜梨知一愣,“那是誰?”
“我們老闆。”
“他聽過我彈琴?”
“他那天在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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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掃的阿姨來過一次,稍稍拯救了點杜梨知瀕臨被垃圾淹沒的狗窩,不過在杜盟請來的粉刷遭遇小火的廚房的工程隊後,這房子又被打回了原型。
整修的那幾天,杜梨知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鎖死了門,窗戶大開,但還是擋不住蔓延進來的油漆味,一陣陣的熏得他想吐。終於,他忍無可忍的丟下寫到一半的曲子,憋了好幾天的煩躁之火莫名其妙地就跟著這四處飄散的甲烷一樣揮發了出來。
捂著鼻子丟下一干工人衝出了家門,到了車庫裡,開出了他那輛Gl,直飈上路。他真是從來沒覺得這麼煩過,煩得什麼都沒有了不算,現在連一處清淨地都沒有了?
車子彎彎繞繞,終於在近一個小時的車程處找到了一家不算非常高檔的酒吧,但是對於現在的杜梨知來說,聊勝於無。
找了個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好在酒吧內光線微弱,杜梨知又戴著大墨鏡,除了服務生上酒的時候多瞄了他兩眼,並沒有被其他人認出來。杜梨知只想買醉,再要生點什麼事出來的話,他就可以一頭在原地撞死了……
……
溫寅今天難得有個飯局,到家已經要近一點了,早過了他平時該上床的時間。他揉著太陽穴,覺得腦子有點漲,想著明天是不是應該給自己放個假。
出了電梯正要摸鑰匙開門,忽然斜著衝出了一個人影直直地向自己撲了過來。溫寅敏捷地一閃,那人撲了個空,當下就臉朝下倒在了地上,然後,不動了。
溫寅都不用把他翻過來就知道這傢伙是誰,他只是奇怪這人大半夜不在家裡睡覺怎麼跑到走廊上來了,難道又換個地方鬧騰了麼,而且身上一股酒氣。
溫寅看了他兩眼,接著直接跨過對方走了過去,似乎並沒有打算進行鄰里友愛的互幫互助行為。只是才邁了一步,就被地上那猛地一個打挺坐起來的人抱住了腳。
“唔……別走,喝……一起喝。”
溫寅皺起眉,掙了掙腿,卻換來那人更加用力的動作。
“走……別啊……”
溫寅彎腰去掰他的手,杜梨知吃痛放開了點,溫寅這才抽出了腳,只是才走了一步,那人竟然原地跳起,直接從背後撲了過來!
溫寅一個側身避開,沒想到喝醉了的杜梨知反應倒比平時要快,也跟著追了上去,溫寅抬腳在他小腿上不輕不重地踹了一下,杜梨知悶哼了一聲就要倒下,情急中竟然一把拽住了溫寅前胸的襯衫,人還是摔倒了,只是溫寅的襯衫也被他崩掉了兩顆扣子。
“……放開”
溫寅看著衣衫不整的自己,向來淡然的臉上也有些擦黑。
杜梨知大半個身體都趴在了地上,只是手還高高舉著,指節攥得死緊。
作者有話要說:家有荔枝,一日不得安生。。
☆、第十六章
溫寅被迫跟著杜梨知彎下腰來,眉頭緊蹙,已是面露不滿,暗忖眼下這醉鬼看來是非暴力不屈服的意思了。
半歪倒在地的杜梨知只覺手腕上一股巨大的力氣把他不停的往外拽,那疼痛越來越盛,幾乎整隻手都要被擰下來了。
溫寅使了七八分的勁,肉眼都可見對方的指關節泛了青白,卻依舊不見杜梨知鬆手。耳邊忽的傳來些微動靜,溫寅動作一頓,低下頭看著躺在地上此刻正不住悶笑的傢伙。
杜梨知起先只是彎起唇,漸漸地越笑越大聲了起來,笑的肩膀都不住顫抖,他慢慢抬起頭,額前的劉海凌亂的散落下來遮住了眉眼,卻還是看得清他的目光里並沒有想像中的昏醉之色。
兩人的視線相交,杜梨知輕道,“我是不是……很可憐很悽慘啊?”
問完這句他又開始笑個不停,一連串的話說來半點不打岔,“你說,我現在要是找記者過來拍照發出去,明天……是不是又是頭版啊,啊?這麼多人又都能看到我的笑話了……不,不對,他們一直在看我的笑話,我一直被他們看,看夠了,我杜梨知就要徹徹底底變成笑話了……我就是個笑話……哈哈哈,一個笑話。”
杜梨知用另一隻手擦了擦眼角的笑淚,由他這個角度看溫寅更覺對方的居高臨下,“你看……我要這樣抬頭看才能看得清你,誰來都能把我踩在腳下,把我踩扁……一夜之間,誰都能看不起我,誰都能!”
不知道是因為溫寅被這個姿勢所累,還是他覺得杜梨知臉上一閃而過的頹喪表情似曾相識,溫寅竟隨著杜梨知的力道緩緩在他面前蹲了下來。
杜梨知的語氣卻從自嘲一下子變成了不甘,“憑什麼!憑什麼誰都能看不起我?憑什麼我要被人看不起?我杜梨知怎麼會就這麼栽倒被他們一個個奚落嘲笑?你知道這種感覺嗎?啊?你知道嗎?昨天人人都還當你塊寶,隔天你就連路上的石頭都不如了,不,不對,不是石頭……是連個屁都不如,沒人願意把你當回事,你之前所做的一切都被像個屁一樣一下子放掉啦,哈哈,搞不好連個響都聽不見呢……聽不見!”
杜梨知終於鬆開了溫寅的襯衫,他捂住自己的臉又開始笑得像個神經病,“我不是笑話,我是個屁啊……對,有人說我就是個屁,沒有杜顯人,我他媽杜梨知就是個屁……從頭到尾是個屁……”
他的聲音漸漸輕了下去,然後,臉貼著地面沒了動靜。
溫寅看著他好一會兒,這才低頭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下一刻,他一把拽住杜梨知的手,不怎麼費力的一提一扛就把昏睡過去的人架在了肩上。原是想去摸杜梨知身上的鑰匙,最後卻發現他們家的門根本就沒有關。
待到他進了這家看見了裡面的環境,又覺得關不關其實沒多大區別了,小偷誤入搞不好都能掉頭飛奔出去,全是甲烷的毒氣不說,要偷的東西估計一晚上都不一定能找到在哪兒,全被垃圾埋住了。
這是人住的地方麼……
接著,溫寅竟然架著杜梨知在這房子裡足足溜了三圈!為什麼啊?因為找不到能躺人的地方!他還真算是開了眼界,怎麼會有人的家比狗窩還亂比豬窩還擠?再加上屋裡那瀰漫的化學味道,說不定明天來這人直接七孔流血了都有可能……
溫寅思考了半晌,再看看杜梨知那人事不知的摸樣,無奈地腳步一轉,往自己家的大門走去。
對於溫寅這一次的拔刀相助,之後的杜梨知有過三個階段的思考。他曾經以為,也是當時最篤定的以為,這自然是溫寅的假好心,或者是賣個人情給自己,當救世主的感覺多高大多美好啊,然後自己就能對他感激涕零,自此稱兄道弟,言聽計從,一笑泯恩仇了。
接著他腦子不清楚的那段時間又覺得,這是溫寅對他的溫柔,他對自己並不是完全的冷漠和嫌惡,哪怕在自己最混,天天給他找麻煩的時候,他都沒有太和自己計較,他對杜梨知這個人,至少比陌生人要親近那麼一點的。
然而杜梨知到很久以後才想通了第三種可能,也隨最接近事實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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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梨知一醒來就覺得頭疼欲裂,他不過一個月沒有喝酒,就幾乎要忘掉這種宿醉的感覺了。呆坐在沙發上半晌,他才反應過來這不是處在自己那個狗窩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