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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航第一次意識到少將夫人是個什麼樣的意義,這就是傳說中的枕頭風麼?她想到自己要是和首長說這些,場面一定非常搞笑。
“你笑什麼?”趙彤一頭霧水地瞪著傻笑的諸航。
“不是,我想到了別的事。抱歉,我可能幫不了你。”
“你肯定能幫的。”趙彤不死心地說道。“分配的事雖然不歸卓將管,但是他在國防大很有話語權。”
“那何必要把話傳來傳去,你直接去找他說。”
“你……”趙彤臉黑了,“算了,我本來也沒真的指望你。我找佳暉,只要她開口,卓將就會放在心上。”
諸航點頭,所以走陽光大道去吧,不要擠她這座獨木橋。
30,高岸為谷,深谷為陵(六)
一踏進書城,再粗線條的人也變得細膩起來,不文雅的也文雅了。微微輕笑,細聲交談。
知識的力量是巨大的,諸航提醒自己動作幅度不要太大,要斯文點。
正午時分逛書城是種享受,又能吹到冷氣,又能看到心儀的書。樓上還有咖啡和小西點供應。有一種小餅乾做成了各式動物形狀,又可愛又好吃。諸航準備離開時買一點帶給帆帆玩。
諸航今天要買幾本計算機編程方面的書,還有買一些適合學齡前孩子讀的童話。
那天在馳騁,她一開始並沒有向馬帥妥協,但馬帥後面的話讓她有點心動。
馬帥說,許多作家原先的文筆犀利、冷酷,後來有了孩子後,文風大變,有些甚至為了孩子而寫童書。你不想為你的小首長做點什麼?
馬帥對網遊市場有著敏銳的直覺,他堅決拋棄了少年、青年市場,在這一塊,太多的商家戰得頭破血流,就是分得一匙,也賺不得什麼利潤。他能看到《儷人行》的潛在效益,就證明了他的眼光。這一次,他打的是學齡前孩子的主意。
馬帥繼續說道,除非讓你的孩子穿越到一百年前,活在當下,就必須接觸到電腦、接觸到網遊。如何防止孩子不沉迷又能在網遊中學到東西,遊戲必須淺顯、有趣、益智、畫面立體豐富。把童話改成網遊,或者你自己寫個童話網遊。我會找國內最好的美編負責美工,做出宮崎俊動畫片中那樣的效果。這樣子,媽媽們就不要發愁無從選擇了。
諸航被震撼到,於是動搖了。
只是有個問題,諸航沒看過什麼童話。她的童年是放養的,姐姐在外求學,爸媽為生計奔波,從沒有什麼床前故事。
諸航虛心地向書店的店員請教,學齡前的孩子通常愛看的書有哪些?店員笑了,學齡前的孩子還不認字,她們愛看的書都是些畫報。一般都是家長讀童話給孩子聽。《安徒生童話》有點深奧,讀小學時看差不多,《格林童話》挺好的。
“咱們中國有麼?”諸航問道。
店員苦笑,“國內的有些歷史名人故事,司馬光砸缸、曹沖稱象、李白磨繡花針……”
諸航打斷她,吃不消了。她還是自己寫個吧,為了帆帆,獻上自己的處女作。“那有媽媽給孩子寫的有深度、有教育意義的書嗎?”
“有呀!龍應台的書就非常好。”
一看那書名諸航就喜歡上了,《親愛的安德烈》《孩子,你慢慢來》《背影》。諸航一口氣全買了,以後每個晚上她都要給帆帆讀上一段,讓那些幼稚的書滾一邊去。她的孩子她作主。
提著兩個大大的書袋走出書城,對面是幾家畫廊。有一家今天有個畫展,參觀的人很多。畫家原先是電視脫口秀主持人,後來修身養性,改行畫畫。一畫就成名。捧場的明星、學者很多。來參觀的多數不是為看畫,而是來看明星。
諸航不敢充風雅,瞟過一眼就收回,不提防撞到了迎面走來的路人。
抬起頭,兩人都一愣。
諸航在心裡叫了聲苦,其實也不意外,這條藝術街,出入的就應該是藝術人士,是她走錯地了。
“小姑姑好!”硬擠出一絲笑,恭敬地招呼。
強烈的陽光都蓋不住卓陽周身散發出的漠然、怨恨、冷淡,“哦,是你呀!”
諸航晃晃紙袋,“我還有事,小姑姑再見!”多待一刻,諸航怕凍著。
剛邁了一小步,卓陽叫住了她,“既然遇到,就一起去喝點東西。”
諸航訕訕地笑,站著不動。
“怎麼,你不願意?”卓陽凜冽地問道。
“沒有,沒有。”諸航無奈地嘆了口氣。
卓陽不是個隨意的人,喝點東西,不是哪家店都可以。兩人走了大半條街,找到一家咖啡館。陽光那麼好,諸航拎著兩大袋書,汗像下雨似的從額角落下來。都沒看店名,急不迭地衝進去,狠吸了一口冷氣,才覺活過來了。
店裡沒有多少客人,頭髮灰白的老闆在吧檯里默默地刨冰。櫃檯上擱著一架老式唱機,後面的架子裡排列的不是CD,是從前那種LP密紋唱片,約莫有上百張。一曲終了,唱針自動彈起,拾音臂退回到臂架上。老闆來到唱機旁換唱片。他的動作慢條斯理,舉起唱片迎著燈光時,眼微微眯了眯,眼角的細紋一根根像刀刻般。
侍應生問卓陽幾個人,卓陽說我要六號桌。
六號桌很大,適合朋友聚會,能坐五六個人。桌子在角落裡,上面有盞百合狀的水晶燈。
“他家的清咖不錯,我每次來都點。咖啡還是不要加奶加糖,原汁原味,才叫咖啡,別搞得像四不象。”卓陽說道。
諸航只要了一杯冰水。不管清咖,還是奶咖,她統統不喜歡。
卓陽好像是專程來這裡品嘗咖啡的。咖啡一送上來,她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忘了對面坐著的諸航。
“這裡不允許抽菸,不然,再來支煙就更好了。”卓陽喃喃說道。“他不喜歡我抽菸。”她終於抬起頭來。
諸航微微聳肩。
“他也不喜歡我遠遊。一般盛夏和酷冬,我都不願呆在北京。有時想想,他是真的對我不錯,雖然不喜歡,但他都會順著我。我說不想生孩子,他不強求。當他知道他在這世上有個女兒時,那種失態、狂喜,我才知他是那麼喜歡孩子。”
諸航沉默不言。
“你們可能都覺得我較真、不通情理。如果你深愛一個人,你自然的就會變得自私、狹隘,眼裡容不得一粒沙……你不要說話,”卓陽阻止了諸航的發言,“我們現在坐的這張桌子,當初佳汐和紹華就是在這裡相親的。我陪紹華過來,佳汐和她媽媽坐在對面。他們幾乎是一見鍾情,第二天,紹華就主動打電話給佳汐,兩個人一起去看畫展。聽到這些,你的心情沒有一絲波瀾麼?”
諸航表現得很鎮定。也許在她心裡已經演練過無數次了,晏南飛給了她生命,為了晏南飛,她終究要承受面對卓陽的仇視怨恨。首長和佳汐的故事,她不陌生。佳汐活著時,就曾經無數次向她講述。首長娶佳汐,一定是因為喜歡。在感情上,首長很挑剔。
“佳汐死了,你可以盡情大度、寬容。可是你有沒聽說過,死去的人是無敵的。活著的人在思念中,一日日將她美化,她會完美如聖人。佳汐去得那麼突然,紹華能輕易把她忘記麼?如果在紹華的心裡一直有佳汐,你介不介意?”
“不介意。”從前是一張白紙的人,能篤定日後就從一而終?誰先遇見誰,誰先為誰心動,都是經歷,重要的是現在誰牽著你的手慢慢變老。
卓陽笑了,嘴角盪出一抹諷刺,“呵---紹華一直都能顧及別人的感受,他是負責任有擔當的孩子,他心裏面再苦,也不會在你面前流露。他做得很好,所以你才敢這麼回答我。上周,紹華陪佳汐的妹妹來畫廊看畫,那裡保留著佳汐生前的一幅作品。他就那麼痴痴地站著,一個多小時,不說一句話,沒動一下。你說這是什麼?”
諸航明白了,卓陽今天的目的就是要戳痛她,不然不會罷休的。
“你介意,說明你愛上了紹華。你不介意,你就是徹頭徹尾的在利用紹華,你圖的是名和利。不要裝得像天高雲淡的仙人,事情一旦落在你頭上,我看你如何無動於衷?”
“小姑姑你到底想要我怎樣?”向左向右都不是個東西,諸航坐得筆直。
卓陽冷漠地低下眼帘,杯中的清咖已冷。“以前我傻,拼命地把事情鬧大,仿佛那樣才能發泄我心中的恨意。現在,我想通了,接受命運這樣的安排。我無需做什麼,你嫁給紹華,一切就已塵埃落定。我的痛,他日,會加倍地給你。從前、現在、將來,紹華只愛佳汐。”就像晏南飛,他輕易地就和她斷絕了聯繫,但卓陽相信,他時刻牽掛著諸航。這口氣如何能平?
“那樣,你就算贏了?”諸航問道。
“至少心理是平衡的。”卓陽坦白道。
要不是把諸盈給的那張紙條扔了,諸航現在就要給晏南飛打通電話,問問他當初娶卓陽是不是想走裙帶關係,不然那十多年的婚姻怎麼忍受的。她和卓陽只呆了幾分鐘,就想抓狂。卓陽不只是被家人寵壞,她習慣了踩著別人的肩膀,高高在上。
御姐,呸!諸航在心裡罵了一句。
諸航沒說再見,是真的不想再看卓陽一眼。無故地添了一肚子氣,推開四合院門時,諸航像中了暑,頭暈暈的。
“諸中校,你可回來了。快管管帆帆,瞧瞧他把牆劃成這樣,我擦了半天都擦不淨。”呂姨揮著抹布,口沫紛飛。
帆帆咯咯笑著撲過來,唐嫂在後面追著。
“媽媽,我畫了魚!”帆帆仰起臉,驕傲地告訴諸航。
諸航看過去,雪白的院牆上,塗滿了帆帆的傑作。有的就是幾根波浪線,有的是圈圈、框框,有的……諸航呼吸一窒。圓圓的頭,鼓在前端的眼睛,胖胖的身子,帶著皺褶的魚裙。像,很像!
“瞧呂姨急的,不塗不畫的還叫小孩子。以後再刷回來不就行了。”唐嫂偏袒帆帆,忙護道,“我們帆帆畫得挺好的,那條魚,多活靈活現。以後,帆帆肯定是個大畫家。”
帆帆抱著諸航的腿,跳來跳去,“媽媽,我要做畫家!”
砰----
四周一切如常,一枚流彈不知從哪飛來,正正she中了諸航。諸航捂著心口,她似乎感覺到某一處受了傷,很重。
31,習習谷風,以陰以雨(一)
“秋天的黃昏,葉子鋪得滿地,厚厚一層美麗的金黃。空蕩蕩的枝丫映著清冷的天空,彩霞的顏色從錯綜的枝丫fèng里透過來。小河的清水流著涼涼的聲音。我騎車載著華安往回家的路上,看見一道古舊斑駁的小木橋,橫枕著悠悠的流水,心裡有點淒涼,於是側臉對華安說:小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