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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紹華拉著諸航去書房,“心情好點沒?”他的眼神很真切、溫暖。

    諸航點頭,“首長,是不是還有別的事?”

    卓紹華摸摸她的頭,很心疼在這時候還要她面對另一個嚴酷的事實,可是他不能瞞她,“我們一起去趟醫院,姐夫的病理報告今天應該出來了。等專家們拿出診治方案,我和你一起去見大姐。”

    40,心之憂矣,於于歸處(四)

    在孩子的心裡,丟塊橡皮、考試不及格都是天下最可怕的事,整個世界像要崩塌了,不知明天的太陽會不會正常升起。有恐慌,有委屈,猶豫著要不要向媽媽說起。推開家門,媽媽一臉是淚的告訴她,爸爸遇到了意外。孩子倏然清醒,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事,也許只是件小事。

    諸航下車時,雙膝有點軟,扶著車門,才站穩了。她短暫地閉上眼睛,小心地把和周師兄有關的一切折了又折,放進心底的一個角落。有那麼一下子,她想不起來自己剛剛在做什麼,除了覺得窒息外,她什麼感覺都沒有。

    她不由自主攥緊了卓紹華的手。

    卓紹華側過臉看她,輕攬住她的腰,他的眼中寫著他為她驕傲著、心疼著。一樁一樁的事接踵而來,這孩子很堅強。

    兩個人的腳步聲在幽靜的走廊上迴響,一聲一聲,格外的懾人。

    成功在小會議室外等他們。

    諸航仿佛是第一次看到成功這麼嚴肅過,她情不自禁顫了一下。不怕流氓發神經,就怕流氓裝正經。

    “還好!”成功對卓紹華輕聲說了一句。

    卓紹華與諸航深深對視著,兩人心情倏地一松。卓紹華長吁口氣,拍拍成功的肩,走進會議室。

    會議室里有三人,成功告訴諸航,有兩位是軍區醫院的專家,還有一位諸航認識,是在小艾婚禮上被寧檬凶的顧晨。

    情況真的不能算壞,屬於胃癌中期的最好情況,癌灶的部位、大小、侵潤範圍都可根治性切除。兩位專家拿出的方案是儘快進行切除胃部三分之一的手術,然後再做一次化療。如果手術成功,治癒的可能性有百分之八十。

    成功告訴諸航,根治性手術,不同的醫生做,情況會很不同,所以紹華把軍區醫院最好的兩位外科專家請來了,他也會進手術室,只是做助手。這次也多虧顧晨主任經驗豐富,發現病情及時。不能再怨天尤人,這是最好的結果。

    諸航頻頻點頭,她不住地看顧晨,越看越覺得形象高大。

    “喂,你那眼神收斂點,你再看,顧晨會以為你有什麼其他想法。”成功實在看不下去了,提醒道。

    諸航沒搭理成功的調侃,她在想著,哪天要把寧檬捉來向顧晨主任好好地道個歉,人家是個多麼高尚的天使呀!

    今天是周二,手術定在周四,下午,駱佳良就必須入院做術前的各項化驗檢查。

    卓紹華向兩位專家拜託了又拜託,向顧晨感謝了又感謝,對成功就了句“快去辦住院手續”。

    成功眼直眨,這也太區別對待了,他這兩天為駱佳良的事忙得腳不著地、夜不閉目。

    諸航還算有良知,鄭重其事地握住他的手,“成理事,成大醫生,成天使,你的大恩大德,我銘刻五內,永生不忘。下輩子,我做牛做馬,再報答你。”

    “今生呢?”成功氣不過。

    “首長在等我,再見!”諸航追上走在前面的卓紹華。

    身後,成功把牙磨得咯咯直響。

    這個時間,諸盈應該在銀行。見到諸航和卓紹華,諸盈站在冷氣開得十足的營業大廳,本能地打了個冷戰。

    卓紹華儘量簡潔地把駱佳良的病情說了一遍,諸盈很平靜。然後,她讓兩人稍等下,她去行長室請下假。諸航不放心地要陪她過去,她說不要,還問兩人餓不餓?

    “首長,姐姐沒事吧?”諸航被諸盈的平靜嚇著了。

    卓紹華微微擰眉,嘆息道:“從她生你起,她的軟弱、眼淚、後怕、隱忍都習慣在夜晚沒人看見時釋放,現在,她只讓自己堅強。”

    諸盈很快就回來了,路上,她一直看著窗外,安靜如一幅淡淡的山水畫。

    開門時,她沒拿住鑰匙。鑰匙咣當掉在了地上。她自嘲地笑稱自己大概老了。

    “姐!”諸航從後面抱住她的腰。

    她仰起頭,似在抑制心底的波動,終於,沒控制得住。

    “航航,在姐姐心中,你很優秀很優秀,雖然紹華的軍銜高,家境優裕,姐姐從不認為你嫁紹華是高攀,但是姐姐今天……”她匆匆拭去不小心泛出眼角的兩滴淚,“但今天姐姐真的覺得你嫁得很好。如果沒有紹華,姐姐現在……該怎麼辦?”有些事,不是堅強、振作就可以的。在現實面前,你只能承認自己的無力、渺小。

    “紹華,我懂,”她攔住卓紹華欲出口的話,“我們是家人,你做的是應該的。姐姐的心真的不慌亂,不驚恐。我不覺著不幸,我只覺得好幸福、好幸運。”淚越流越快,怎麼都拭不盡。

    諸盈語無倫次,又是哭又是笑。確實幸運,年少時遇到事,有爸媽替她擔著,她能正常求學、工作,航航能好好地長大。現在遇到事,紹華和航航早早地替她擔去了,她一直都被愛護著。

    “我要進去給佳良收拾衣服,要住好多天呢,多帶幾套。梓然大了,可以一個人……”

    “小喻下午去接梓然回四合院,小喻可以輔導他作業,呂姨可以給他作好吃的,帆帆估計會樂得像個小瘋子。”諸航說道。

    諸盈說不出話來,只能點頭。

    卓紹華默默地接過她手中的鑰匙,開了門。打通駱佳良的手機,他說在附近的公園散步。

    昨天復檢完,卓紹華和顧晨談了會話,就陪駱佳良去單位辦了病假手續。駱佳良沒問結果,他今天還像平時一樣,上班時間出了門。他不知道在長椅上坐了多久,感覺身體重得無法移動。不遠處一棵樹上,停著一隻白鴿,膽子很大。他在打量它,它也在打量他。他抬下手臂,它啄啄羽毛。陽光從茂密的枝葉間落下散碎的光片,一陣風颳過,光片閃動著,像蕩漾的水波。

    “佳良!”一個身影把那鴿子遮住了,他抿抿乾裂的唇。“盈盈!”他低下頭,無法正視諸盈的眼睛。她都知道了吧!愛一個人,就不該讓她受累受苦,他卻把她推進了一個深淵,他無比愧疚。

    “傻坐在這兒,管理人員會以為你老年痴呆呢!”諸盈理了理他沒翻好的衣領,瞅著他已經白了不少的頭髮。

    駱佳良呵呵憨笑。

    “我們走吧!”諸盈溫柔地挽住他的手臂。即使在戀愛時,他們的也未曾在人前手挽手過,駱佳良心中發緊、發澀。“盈盈,對不起。”

    “真傻啦!”諸盈佯裝瞪他一眼,“都做外公的人了,生個小病還這樣子矯情。”

    如果真是小病就好了,他鼻子發酸。正午了,太陽升到半空中,他留戀地看著四周的糙糙木木,他和盈盈唯一的浪漫,就是在這散散步。假使意外能預料,不該那樣處處省著,應對盈盈好一點,應該早點去麗江,她都很久沒添新衣了。

    “我們先去商場看看。”駱佳良鼓起勇氣看了下諸盈。

    “以後有的是時間,航航和紹華在等我們呢!”諸盈催促道。

    以後還有機會麼?駱佳良沉默了。

    入院第一天,諸盈把諸航和卓紹華早早打發回家了,她留下陪夜。病房條件很好,VIP的貴賓房,成功安排的。駱佳良洗了個澡、剪了頭髮,精神還不錯。晚飯是唐嫂和小喻送的,把梓然也帶來了。梓然安靜地站在床邊,雙手握住駱佳良的手,稚嫩的雙眼裡溢滿了慌亂。小喻喊他回去時,他對駱佳良說:“爸爸,我明天再來看你,每天都來。”他沒有吵著要留下,沒有說一句害怕。

    “梓然大了。”諸盈自言自語。

    駱佳良盯著天花板看,不知在想什麼。

    晚間新聞結束,諸盈熄燈上床。駱佳良似乎無法安睡,不住地翻身。“盈盈,”他低聲喊道。

    諸盈開了檯燈,走到他床邊,“要喝水嗎?”

    駱佳良搖搖頭,撐著坐起,示意她坐下。“盈盈,我聽說打開腹腔,有時候會發現實際情況和檢查結果不太相符。”

    “不會的,給咱們看病的都是頂尖的專家。”諸盈替他披上衣,輕輕按摩著他的雙肩。

    “是的,國內最好的專家,但是……總有個萬一。如果……”他拉開諸盈捂住他嘴的手,“讓我說完。如果手術不成功,盈盈……”他的心痛得像有把刀在絞,“讓他回國吧!他還在愛著你,不然不會離婚的。你們有航航……他人不壞,那時太年輕了,他一定會善待我的梓然……盈盈?”

    諸盈眼帘低落,慢慢地從他的掌心抽回自己的手,站起來,退了一步,冷冷地瞪著他。

    啪,啪,她抬起手,一左一右,狠狠地摑了自己兩個耳光。駱佳良都沒反應過來,只見諸盈白皙的臉頰上立刻浮出了五個指印,一左一右,很對稱。

    “這一巴掌,是打的我自己。我需要反省,我做了什麼,讓我的丈夫認為我的心裡放著另一個男人。”她指著左臉,然後又指向右臉,“這一巴掌,是我替你挨的,因為你是病人,我不能打你。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自己好端端的,卻把老婆往其他男人懷裡送。這算什麼,大度嗎?沒關係,你不要我可以,航航我能獨自帶大,梓然我也可以。明天,我就去戶籍辦,讓梓然改姓諸。”

    “盈盈,對不起,我說錯了。”駱佳良忍不住淚水長流,慌忙道歉。他欲拉諸盈,諸盈憤怒地將他的手甩開。“我是犯混了,原諒我。我會好起來的,手術會成功的,一定的,我要陪你去麗江,我要看著梓然結婚,看著帆帆讀書拿獎。”

    “我今天才知道,你從來就沒真心相信過我,你一直耿耿於懷我的過去。”諸盈又傷心又蹩屈。

    “不是,不是……我只是有時會覺得你嫁我真的太委屈,我什麼也沒有……”

    “你當初幹嗎去了,找一個配你的去呀,何必招擾我?”諸盈控制不住地吼叫出聲。

    “我癩蛤蟆愛上了天鵝,眼裡看不見別人。”他終於抓到了諸盈的手,用力地拉近,求道,“盈盈,你別生氣,好不好?我不放手,我們是夫妻,死也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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