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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航抱住帆帆,幸福到冒泡。在鳳凰老家,隔壁鄰居有兩個兒子,諸媽媽好羨慕,常念叨說有子萬事足。真的是哎!
西點店前不好停車,小喻把車停車一家銀行門口,卓紹華撐著雨傘送諸航和帆帆過去。沉重的玻璃門一推開,帆帆激動地撲上櫃檯。卓紹華拉了下諸航,怕帆帆淋到雨,她半個肩露在外面,微微有點cháo濕。
諸航回過身,卓紹華的眼中仿佛盛滿了許多話,幽幽蕩蕩。
“兩年前的這一刻,你進了手術室,我站在外面,心情很複雜,仿佛有很多的期待,卻又不敢期待太深,怕自己太貪心會令你討厭。這兩年,我……”他看看諸航,看看裡面圍著櫃檯繞圈的帆帆,看看雨,抬手摸了下諸航的臉,聲音一沉,“晚上見!”
雨太大了,每邁一腳都會濺出一串水花。一把把雨傘,很快就分不清哪一把是首長的。
帆帆在玻璃門裡叫媽媽,蛋糕那麼多,他不知選擇哪個好。最後,帆帆決定定製一隻水果蛋糕,糙莓、芒果、奇異果……拼湊出來的顏色很美,帆帆喜歡。果真還是喜歡畫畫,對顏色如此敏感。諸航寫地址時,心中一絲絲酸溜溜。
今天的晚飯不會早,唐嫂怕帆帆會發困,吃完午飯,便哄著他午睡。諸航準備進書房再檢查下電腦,海南衛星基地籌建指揮部打來電話,常務指揮要聽各處匯報工作進展情況,指揮部成員務必到會。諸航匆匆收拾了下資料,和呂姨說了聲,打車去了國防大。
遇見沐佳暉是意料之中的事,意料之外,是成員里多了張新面孔----趙彤。諸航的血液突然提速了,像過山車左沖右撞,把平靜的軀體撞擊得顫動不已,血液衝到面部,幾乎要衝破那層皮膚。
趙彤是那麼的激動,那麼的興奮,她感謝首長們對她的重視,她原先有酒泉衛星發she基地工作的經驗,在國防大進修兩年,她會努力在新的崗位上奉獻自己的每一分光每一點熱。說到最後,熱淚盈眶。
趙彤熱烈地看向沐佳暉,沐佳暉翻看著面前的工作日誌,仿佛和趙彤並不很熟。
因為和諸航合作安全防護的加密,她的位置和諸航安排在一起。她非常低調,對於自己做的工作,幾乎是由諸航代言的,她只在最後補充了幾句。自始至終,她沒有和諸航說一句工作之外的話。
會議結束,雨依然沒有減弱的樣子,看得人心情萎萎的,提不起精神來。諸航還是在暈眩之中,暈眩使她像墜入了雲團,輕飄飄地柔弱地捧著她,使她失去了方向,無法思考。她去了趟辦公室,放文件時,看到了那隻科比簽名的籃球。幾天不見,上面蒙了一層灰塵,諸航用紙巾細心地擦了擦。
手機響了,是家中的座機。帆帆嗚嗚地撒著嬌,說做了個夢,媽媽給壞人抓走了,他要找媽媽。壞傢伙真的大了,學會婉轉,其實是想她快快回家。
“好,媽媽現在就去坐車,一會見。”
“我要等媽媽回來切蛋糕。”
指揮部里已經沒幾個人了,電梯很快從下面上來,諸航準備進電梯時,沐佳暉在後面喊住了她。只有沐佳暉,趙彤不在。
沐佳暉問道:“敢不敢和我打個賭?”淺淡的暮色里,那幅漂亮的面容怎麼看都透著挑釁的意味。
“不敢!”諸航皺了皺眉,帆帆仰著脖子在家等她,她沒時間和沐佳暉玩。而且鬥來鬥去就那麼幾招,很無趣。
沐佳暉沒有一點訝異,“就知道你會這麼說。那天在醫院裡,姐夫當著我的面維護了你,你認為我就像個跳樑小丑,碰了一鼻子灰,該知難而退。”
“哪裡,你比跳樑小丑美多了。”諸航中肯地覺得。
沐佳暉捏了捏秀美的鼻樑,“別含譏帶諷,其實真正可憐的人、悲哀的人是你。姐夫給你建了座象牙塔,你在塔里呆久了,根本不知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如果那天你不在場,你的大姐、大姐夫也不在,你覺得姐夫他會那樣冷落我麼?”
“你指望他怎樣對你,憐香惜玉?”如果諸航曾對沐佳暉有一絲尊重之意,此刻徹底蕩然無存。
“想不想親眼見見?”
諸航牢牢地瞪著沐佳暉,她很吃驚沐佳暉竟然說得這麼自信這麼從容。
“你不要害怕,姐夫絕不會背叛你,絕不會做出違背原則的事。只是,他也是有血有肉的普通男人,在不需要理智掌控自己的空間裡,他允許自己真實面對自己的心,面對自己的真愛。”
有那樣的一個空間麼?諸航腦子又出現了死機狀態,她唯一能做的,唯一會做的,也只是這樣瞪著這個美得可怕的冰山天女,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讓你多了解了解姐夫,以便於更好的相處,畢竟你們是夫妻!敢打賭麼?”
諸航點了下頭,似乎不賭不行了。
“認賭服輸,這是我倆的事,不得讓姐夫知道。他並沒有做錯,也沒對不起你的地方。你必須承認,他是合格的丈夫。我想你也不會哭的,姐夫的大部分給了你,他只有心是姐姐的,你已經太幸福了……”沐佳暉說道。
“怎麼賭?”諸航不耐煩地打斷沐佳暉。
沐佳暉走到窗邊,看著滿天的雨,深吸一口氣,“真不喜歡北京的秋天。我們各自給姐夫打一通電話,讓他來接,看他會答應誰。我不介意你先打。”
諸航想,真的是閒得無聊麼,這樣的遊戲簡直是對自己智商的嘲諷,今天不是一般的日子,首長和帆帆拉過勾勾了。“不,你先打!”
沐佳暉哦了一聲,她並沒有走開,當著諸航的面撥通了卓紹華的號碼。“姐夫,我是小暉。雨好大,我在國防大趙彤這,和她聊天忘了時間,回不去了,你能來接我麼……前天路上堵車,讓你在日本料理店等了很久,沒遇上姐夫,有許多事要和你講……半個小時到?好的,姐夫開車慢點,我會等你的。”
沐佳暉慢慢抬起頭,看著諸航,“該你了。”
諸航不由自主地咬住了嘴唇,她沒有翻找號碼簿,一個鍵一個鍵地按下數字。
“諸航,是不是帆帆在煩你了?”卓紹華笑語親和,一派溫柔。
諸航覺得嗓子有點干,她用力咽了咽口水,“我在外面有事,雨太大了,車不好打,你回家時彎下帶我回家。”
似乎這是一道難題,卓紹華卡住了,沉默了足足十秒,他抱歉地對諸航說:“待會還有個會,不知要開到幾點。我讓小喻去接你。”
首長在撒謊了,說得這麼自然,說得這麼堂而皇之。是否這並不是第一次說謊?是否卓陽的話、沐佳暉的話並不僅僅是因為怨恨而編的謊言,其實有幾份真實?
“那算了,我再等等,會打到車的。”
諸航抬起頭,平靜地直視著沐佳暉。心中一塊堅固的磐石,遭遇到了十級強烈地震,晃動著,岌岌可危。
沐佳暉沒有洋洋得意地炫耀,她對諸航充滿了同情。“沒必要吃醋、妒忌,姐夫對我僅僅是愛屋及烏。你別對他苛求。不過,這就是姐夫真實的內心,他過得非常辛苦,一般人是撐不住的,他意志力驚人。”
諸航沒有反駁這句話。在帆帆很小很小的時候,為了哄帆帆入睡,他裝睡。只是頃刻之間,他的表情放鬆了,睫毛安寧地覆蓋著眼帘,好像睡得極熟。那天是他們第一次同床共枕,在那之前幾分鐘,他們親吻、擁抱,房間裡春意盎然。她心情起伏得不能自己,好佩服他的意志力堅韌。
如果首長真的想騙她,那麼應該是可以做到滴水不漏,這樣一說,首長真的很不容易。
因為她生了帆帆,要給帆帆一個完整的家,所以珍視她,疼愛她,給予她溫柔、甜蜜,那只不過是責任和義務?他是合格的丈夫,稱職的老公,這樣的首長,是否覺得太委屈?
那兩缸的荷花,是否讓他觸景生情,是否讓他心中淚如雨飛?細想想,執意生下帆帆,其實也是完成佳汐的遺願。為了帆帆,佳汐等於付出了生命,他怎捨得放棄?
一切一切,都是為了佳汐?!
費列羅----獻給最愛的人。
那天,在醫院,其實自己才是跳樑小丑,首長與佳暉是否有默契地對視,冷眼看她自娛自樂?
那些數字簡訊,那些在咖啡館度過的時光,那些在畫廊里相伴的身影……
愛屋及烏……
亂了,寧靜才幾日的心湖波濤翻湧,暗cháo滾動。很多事不敢確定了。
無法埋怨,不能指責。
半小時後,卓紹華的車來了。他打著傘,那把傘,是早晨送她和帆帆去西點店的傘,現在為沐佳暉擋去了一天的秋雨。
她就站在窗戶後面,她可以清晰地看著他,他卻看不到她。車門關上,水花飛揚,消失在茫茫的雨簾中。
操場上積水很深了,走幾步,褲管濕透。站台上停著一輛公交,她沒看方向,上了車。去哪都好,只要不呆在國防大。雨讓暮色提前深沉了,cháo濕的褲管貼著腿,冰冰涼。
手機在響,是帆帆打來的嗎?
人生的路不管曲折,還是筆直,都是向前延伸,無法轉身,只是她的腿像是折斷了,前面的路該怎麼走?
終究還是回家了,帆帆一周歲的生日,她錯過了,不能再錯過兩周歲的。
雨水cháo濕了院門,推開時,吱吱作響。這麼大的聲響,一客廳的人都沒發覺。
首長還是盡職的父親,他沒有食言,回來了,坐在沙發上,驕傲地看著趴在畫架上畫畫的帆帆。新的畫架,新的畫筆,新的畫紙,誰送的禮物?
歐燦也來了,定型髮膠用得太多,頭髮和她的表情一樣是僵硬的。
那是誰,正在指點帆帆畫畫的……眼花了麼,沐佳暉!!呂姨今天做杏仁豆腐還是做壽司了?
帆帆作好了一幅畫,激動地展示給歐燦看。歐燦摸摸他的頭,這是她最奢侈的獎賞。
沐佳暉彎腰吻了吻帆帆的左臉頰,帆帆羞羞的,把右臉頰貼向卓紹華,要爸爸也親一下。
卓紹華含笑看向沐佳暉,既短又長的對視,深邃、悠遠。
黑暗將諸航籠罩住,她站著,呆呆地看著這幅畫面,雨水洗滌了她的神智,她仿佛有點兒恍然,身上湧起一陣一陣莫名的寒意。她終於知道,這是佳汐回來了,她曾經從佳汐那裡奪走的,包括首長,包括帆帆,包括這所院子,所有的所有,佳汐要拿回去了。
心,好痛!
9蒹葭萋萋,白露未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