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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肩而過的,都是老頭老太,步履緩慢,像一幅老舊的黑白影片。
諸航低著頭走路,她和首長十指緊扣的樣,有穿幫的嫌疑。卓紹華一路沉默,仿佛為走而走,就是步速放慢了些,那是為了配合諸航。
小街的盡頭,是一條河,沿河的綠化很不錯,糙坪、灌木,還有各種開花的樹,讓人愉悅、散發出的氣息。有一座橋下,拉了個燈,有個老人在拉胡琴,身邊圍了一群聽眾,跟著琴聲唱著古老的戲文。
時光在這裡被雕刻了,古色古香。
橋的對岸,是左岸咖啡,不合實際,明明是在右岸。諸航嘀咕了一句。
卓紹華看看她,“我們去喝點東西吧!”
諸航沒有異議。
咖啡館裡的音樂永遠是低柔的,像竊竊私語,燈光是暗的,恰到好處地遮掩住一切情緒,於是,男人都是高雅紳士,女人都成了窈窕淑女。
諸航要了碗刨冰,卓紹華什麼都不點。侍應生問了兩遍,才不太甘心地走開。
刨冰可能是咖啡館應季節而出的附屬產品,不太正宗,冰多,水果少,諸航吃了兩勺,就投降了。
首長在看窗外的夜景,側著的鼻樑英挺,俊眉朗目,輪廓剛毅。
“首長……”諸航覺得需要說點什麼,不然氣氛有繼續緘默下去的趨勢。這種緘默,讓她煩躁。
“諸航,我很慚愧。”卓紹華轉過臉來,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來,似乎用了很大的氣力。
諸航不敢喘氣,不敢接話。首長都慚愧了,那肯定是出了大事。
“你的世界原本很簡單,因為我,卻變得複雜起來。小暉,哦,就是佳暉,她的事,我是刻意瞞著你的。你這麼年輕,不應該讓你面對許許多多你這個年齡不應出現可能也無法理解的事。我想讓你繼續簡單地過下去,我們是普通、平凡的夫妻,我們有一個可愛的兒子,其他的,我都替你擋在外面。但是,我錯了。”
諸航細細微微地吁了口氣,“首長,我們的相識就不簡單。”
卓紹華臉上浮現出內疚、苦澀的神情。“我不願講抱歉,實際上,我慶幸你來到我的世界。”帶給他一抹亮麗的色彩。
“佳汐……”在首長面前說起這個名字,諸航心顫了下,她定了定神,“我是粗線條,很懶,有些事就大而化小,小而化了。佳汐是真實的,無法假裝她的不存在。雖然她的物品都搬回了她父母的家,可是院中的一花一糙、每個房間不都留有她的痕跡麼?呂姨已經徹底忘了她麼?她也曾在北京的天空下呼吸過,難道我們要離開這裡,去一個她從沒有去過的地方生活,那樣,我們的人生就簡單了?午夜夢回,要是夢見她,怎麼辦?首長,你真的不必刻意,我們既然在一起,和你有關的一切,我都能安然接受。我也從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安、擔憂。其實,說起來,你的生活還不是因為我的衝動而變得複雜。有沒怨過我呢?”
眼窩深處發熱發脹,心口酸酸的,這孩子的明理又一次令他動容。何德何幸!他嘶啞著聲音回道:“我只有感激。能原諒我的隱瞞麼?”
諸航想了下,眼珠俏皮地轉來轉去:“如果我不原諒呢?”
“給我一點提示,告訴我怎樣做才能讓你原諒。”
“我要自由。”
卓紹華心咚地漏了半拍,呼吸窒住,全身的肌肉都繃緊著。“哪……方面的自由?”
“解除禁足。”
卓紹華輕輕喔了聲,此時才發覺剛才過去的那一秒,自己是多麼的慌亂無措。“這個沒得商量。”
諸航苦著個臉,嘟噥道:“你不知那個壞傢伙看我多嚴,我連呼吸一下新鮮空氣都不准。”
“我會表揚他的。”
“首長!”諸航表示強烈的抗議,“我……討厭吃巧克力,帆帆也不准吃。”誰讓壞傢伙鐵面無私,她要報復,哼!
這次,卓紹華答應得很快。“好!那……不會和我生氣了?”
“我從來就是個大度的人。”諸航美滋滋地笑。
卓紹華用力攥住她的手,突地,他輕輕一拉,薄唇貼上了諸航的唇瓣,“回家吧,我要抱抱你。”
心情如九曲廊橋,悠悠轉轉,化作了一道涓涓溪流,歡唱著順坡而下。是的,這孩子長大了,她的心寬如海洋。如果沒有遇見她,可能他一板一眼的人生,都不會知道愛一個人的滋味吧!有甜,有酸,有喜,有憂……生命是如此的豐富而又飽滿、多彩。
諸航害羞,首長越來越直白了。
攥著的雙手,一路上再沒分開。
下車時,兩人對視了下,情不自禁擁抱在一起。一個和情慾無關的擁抱。他的下巴頂著她的發心,手溫柔地輕撫著她的後背。她環著他的腰,埋在懷中。從遠處看,密不可分似的。
這孩子的頭髮還是又密又硬,不太聽話地豎著。
諸航啊地叫了一聲。“首長,怎麼辦,我忘了給帆帆買魚缸了。姐擔心帆帆有一天會鑽進去和魚一起游泳,她要我買只小的來代替。”
卓紹華柔聲回道:“沒關係,明天晚上我們一起去買。帆帆不能總呆在家裡,他現在對什麼都好奇,我們要帶他去遊樂場,去動物園,去爬山,去野餐……”
諸航大膽猜測:“首長,這些你是不是小時候都沒去過?”
“我在等你和帆帆呀,一個人去都沒意思。”
諸航眉眼飛揚,先前在會議室內有的,有過麼?一點點不適都在這笑聲中隨風而去。
21,衡門之下,可以棲遲(三)
諸航的笑聲在看到臥室前站著個小人時戛然而止。
唐嫂小小聲地說,帆帆從午睡起床發現諸航不見,他就不再說話,一直在那開關臥室的門。開關中,冷氣全跑院中,他熱得滿腦門子的汗。唐嫂抱他去看魚,他抿著小嘴,身子往後埋。呂姨拿玩具給他,他看都不看。晚飯不肯吃,澡不肯洗。
知子莫若父,卓紹華說帆帆這是在自責,沒看住媽媽。他不知該怎麼辦,只得把氣撒在那扇不聽話的門上。
“這麼個性子像誰呀?”呂姨自言自語。
諸航心虛地咽咽口水,弱弱地舉手,“像我!”
她一步步走過去,在帆帆面前蹲下來。帆帆固執地不看她,把目光轉向站在院中的卓紹華,小嘴開始扁,似委屈又似羞愧。一滴淚撐不住,從密密的眼睫下滾落了下來。接著,哇地下,放聲痛哭。積壓了半日的情緒如奔騰的江水,一浪高過一浪的捲來。
“帆帆,帆帆!”這淚水打濕了諸航的心,又看到帆帆小胖腿被蚊子咬出了兩隻大苞,諸航心疼得發緊。
她張開雙臂,上前示好。
平生第一次,帆帆將她推開,顛顛地跑到卓紹華面前,小臉仰起。卓紹華抱起他,他圈著卓紹華的脖子,頭枕著肩膀,哭得小胸脯直聳。
卓紹華柔聲輕哄,父子倆在院中轉了一圈,不知聊了什麼,再到臥室前,帆帆哭聲住了。
諸航坐在台階上,雙手托著下巴。月光灑了一身,她看上去很落寞、很孤獨。
“好了,現在去安慰下媽媽吧!”卓紹華說。
帆帆探身下來,猶豫了下,上前,伸出小手摸摸諸航目前有點不太平整的臉,緩緩地嘆了口氣,將濕淋淋的小臉貼過去,親了親諸航。“媽媽,帆帆吃飯!”
“啊,餓了,我端飯去。”唐嫂忙不迭地去了廚房。
諸航看卓紹華,卓紹華輕輕點了點頭。哦,壞傢伙!將小小的身子納入懷中,仍能感覺小心撲通、撲通,跳得很快。
晚上,等帆帆睡著後,諸航在床邊坐了很久。
卓紹華對諸航說:“帆帆可以接受你去出差,哪怕幾月,你認認真真地告別,他雖然會想念,但他不會恐慌。你不辭而別,帆帆害怕了。呂姨和唐嫂再怎麼解釋,他都不會相信。看護媽媽,是他光榮而又神聖的任務。他沒完成,你要懂他非常驚慌和難過。”
“離家出走才是不辭而別,我又不是叛逆少年!”
卓紹華沉默,一動不動地看著諸航。
目光相接,諸航一怔。兩人同時想起上一次諸航悄然去國外參加網絡維和的任務時的情景。那次,沒有道別。情況太特殊,一樁一樁的事發生。為了以後能長久地相處,短暫的別離是他們惟一的出口。但是不代表沒有傷害。
“幾個月的嬰兒似乎應該沒有回憶,不是的,那件事一直藏在帆帆心裡。”
諸航俯身親親帆帆,帆帆仿佛感應到媽媽的憐愛,小嘴咧了下,笑得嘟嘟的。諸航也跟著笑了,她起身走到化妝檯前,從電腦包里拿出筆記本。“也不全是我的錯,你要不畫地為牢,我也不會越獄。”
“諸航!”
諸航嘻嘻一笑,扮了個鬼臉。“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此時,他們心意相通,一切障礙掃除,想像不出還有什麼事情能讓他們分離。
Windows熟悉的藍天白雲界面出現在兩人面前,卓紹華聽到諸航在哼歌:這一生都只為你,情願為你畫地為牢,我在牢里慢慢變老,還給你看我幸福的笑……
他沒聽過這首歌,雖然這孩子唱得真不算悅耳,但他卻滿心陶醉。
他洗漱出來,諸航向他招招手,他拉了把椅子坐在諸航身邊,看著諸航從電腦中調出一個文檔,打開。
卓紹華心驀地一柔。坐在電腦前的諸航清眸慧黠、一臉認真,總令他情難自抑、滿心自豪。
“首長,你給的資料我看過了。其實在我出國前,我就開始關注這家公司。他們每一次的軟體包升級,我都有記錄過。我覺得他們的方式很像聖誕、新年的大促銷,所有商品一律五折。這樣的折扣不是返還現金,而是商場購物券,必須當天使用,過期作廢。人都有貪小便宜的心態,一步步邁入了他們的網中。先是免費維護電腦,然後建議更換瀏覽器,說是提高網速,接著手機小助手、在線看電影、電視、下載音樂、郵箱贈送等等。軟體隔一陣就升級,每次升級都需提供詳細的資料。你若是厭煩,想捨棄,除非重裝系統才能正常使用機器,一般人都懶得這樣做,於是,如雞肋一樣妥協。而大多數人是很愉悅接受這免費的宴席。看起來,他們像是在做公益事業。可是,無形之中,他們掌握了多少用戶資料,想做什麼,易如反掌。對此,他們又沒義務向用戶承諾什麼,在法律上,你也無法追究。說得好聽,是高明,說得難聽,就是狡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