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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海南回京的那個月夜,穿著睡衣,與他牽著手走出軍區大院,過門崗時,她不好意思地躲在他身後。那家便利店,他給她買了一支綠色心情,還有一盒巧克力。老闆怎麼講的,費力羅巧克力——獻給最愛的人。
卓紹華笑了,看得成功心裏面毛毛的。“喂,說說,咋回事?”
卓紹華抱起帆帆,親了又親。壞傢伙,你知道你有多幸福,這是媽媽給你寫的遊戲。他鎮定地坐下來,讓帆帆坐在腿上,對單惟一說道:“我覺得這遊戲不錯,你可以重頭來嗎,我想看看!”
單惟一捂著嘴巴,驚愕地去看成功。
成功捏著下巴,探究地打量著卓紹華:“我來吧,你去給我們做點吃的。”他推開單惟一。
帆帆拍著小手,爸爸和成叔叔都加入到遊戲隊伍里,讓他覺得特別興奮。
開始的畫面是一個美麗的農莊,牽牛花爬滿了柵欄,牛羊安靜地在糙地上吃糙,小白兔快樂地和同伴追逐,河邊,一群鴨子快樂地游來游去。一隻俏皮的鴨子先上岸回家,她在糙叢里看到了一隻蛋。她眨巴眨巴眼睛,像是疑惑,然後,她煥然大悟,說,這一定是我睡著的時候生的。
鴨媽媽每天都來孵蛋,開開心心地期待小鴨的出生。突然,有一天,她從夢裡醒來,看到散了一地的蛋殼,小鴨不見了。從這裡開始,鴨媽媽開始了尋子之旅。
前五關很好過,路上遇到了一些陌生懂我,鴨媽媽根據自己兒時的記憶,向他們描述了小鴨的模樣,他們提供了這樣那樣的答案,鴨媽媽經歷了一些小磨難。在第六關,黑天鵝出現了,他也在找失蹤的孩子——一隻天鵝蛋。那隻蛋的模樣,和小鴨很像。她們爭執起來,都堅持說那是自己的孩子。兩人商量,一起去找小鴨,讓小鴨自己選擇。
帆帆困了,揉揉眼睛,嘴巴張得大大的,打著哈欠。單惟一要抱他上床,他搖頭,說我喜歡鴨媽媽,我要看鴨媽媽。最終沒敵得住睡意,歪在卓紹華懷裡睡著了,單惟一悄悄把他抱了過來。
後面每一關,對於孩子來講,難度係數有所增加。成功在卓紹華的指點下,如閒庭漫步。鴨媽媽和黑天鵝經歷了誤會、分離、各式各樣的考驗。有一次,他們差點分道揚鑣。黑天鵝說,給我一次機會,我們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只有我們倆,我有很多話對你說。
“等會!”卓紹華突然像承受不住,他站起身,走到窗邊,面對夜色,久久站立。
滿心滿懷,都在嘶喊著:諸航!
在那個陌生的地方,鴨媽媽看懂了黑天鵝,兩人繼續向前進。
最後,他們看到了小鴨——一隻俊逸的黑天鵝。這時,小鴨是誰的孩子已不重要,他們緊緊抱在了一起。天空中,出現了燦爛美麗的光輝,它輕盈地飄蕩,忽明忽暗,發出藍的、紅的、紫的、綠的光芒。遠處,海浪聲不絕於耳。
“這是極光!”成功失聲驚呼。
“家裡有沒有地圖?”卓紹華問成功,指尖輕微地顫抖。
“有一隻地球儀。”成功從書架上拿下地球儀。
卓紹華轉動著地球儀:“地球上有一個極光帶,在這個環帶上的城市,容易看到極光。美國的阿拉斯加、丹麥的格陵蘭、挪威的特羅姆瑟……”他的指尖不再下移,仿佛“特羅姆瑟”有一股特殊的魔力,將他的手指牢牢地粘住。
特羅姆瑟的夏天到了。
一年之中,這裡有五個月在零度以下。整個冬夜,要經歷一段漫長的極夜。每到陽光出來時,都恨不得舉臂歡呼。而夏季,不管你來自哪裡,只要是白天出發,到了特羅姆瑟,不會感覺到時差。無論白天還是黑夜,迎接你的都是燦爛的陽光。
北極天主教堂前,每個晚上有午夜太陽音樂會。一個歌手,兩個樂手,他們演唱很多北歐和愛爾蘭地區的民歌。觀眾都很專注,沒任何雜音。直到演出結束,觀眾才鼓掌。
諸航去看過一次,搭鄰居的便車過去的。她和島上的鄰居已經很熟稔了,她似乎是島上唯一的一張東方面孔。周文瑾變化太大,他留了鬍子,頭髮也長了,濃密的毛髮遮住了原先清俊的面容。北歐的食物,讓人很容易壯碩。早晨起來,諸航從樓梯下來,周文瑾在廚房裡煮咖啡,那寬闊的背影,諸航都會一愣,陡然想不起這人是誰。
歌手在人群中看到諸航,特地為她唱一曲英文版的《剪愛》。
漫天流星,無窮無盡
我的眼淚,擦不乾淨
把愛,剪碎了吹向大海
有多少事,讓淚水洗過更明白
天真如我,張開雙手以為撐住未來
而誰擔保愛永遠不會惹上塵埃……
諸航隨著節拍點著頭,點著點著,眼眶紅了。
諸航很瘦,在碼頭看船時,附近有家雜貨店的店主總叮囑:小姐,不要靠近海。海風大,會把你吹走的。
每個月,周文瑾要離開特羅姆瑟一周,梅娜送他去機場。他在黑客組織里應是被委以重任,從他忙碌的情況可以看出來。回來時,不管諸航是否在睡覺,他都要敲開諸航的門,和諸航說幾句話。
諸航似乎已經完全融入了特羅姆瑟的空氣之中,從她臉上的笑可以感覺到她喜歡這裡,也接受了新的工作,可是她依然甚至是固執地拒絕他的感情。
八個多月了,他們之間一點進展都沒有。諸航對他,若有若無地保持著不著痕跡的距離。沉重的無力感會讓周文瑾喘不過氣來。諸航,似乎讓他捉摸不透。
夏日島上的夏日節目很多,出海、燒烤、放煙花。周文瑾喝醉了,諸航扶著他回家。他借著酒意,抱著她,兩人倒在地板上。壓抑太久的情意像火山一般噴發,他親吻她的唇,她閃躲,掙扎。糾纏中,他撕裂了她的T恤,她抬起手打了他一記耳光。酒醒了,他一個人在露台呆坐到陽光被海水淹沒。皮膚都曬傷了,沖涼時刺刺地疼痛。
“ 如果對我沒有半點情意,我失蹤的時候,你幹嗎要那樣傷心?給了我希望,又讓我這樣絕望。你是想我死嗎?”他扭曲著面容,發出嚎叫一樣的笑聲,笑得涕泗橫流。笑聲喑啞,終於只剩下喘息。
諸航平視著他,清澈的眸中沒有任何情意。
他摔門而去。
第二天,諸航在睡夢中聽到噼里啪啦的聲音,下樓一看,周文瑾提著行李站在客廳里。“我要出一趟門,這次事件比較久。我不是為了和卓紹華爭一口氣,我是真的愛你。如果你不愛我,就明明白白告訴我。我會離開特羅姆瑟,搬去別的地方。你就在我眼前,這麼近,卻不能愛,實在太痛苦。”
諸航張了張嘴巴,他抬起手:“現在什麼也不要說,等我回來。”
他擱下行李,走近她,張開雙臂將她擁入懷裡,在她耳邊低語:“天涯海角,萬丈懸崖,我們一起走到這了。不要對我太殘酷。”
諸航握緊拳頭,僵硬如石柱。
他緩緩走向汽車,失望又失意。梅娜替他開車,安慰地拍拍他的肩。
正午的陽光十分炫目,諸航在門廊下站了很久,才回屋。電腦里有西蒙發來的郵件,這次的目標是以色列軍方。據說以色列密訓了一批勇士,潛進伊朗,準備發動一起大的行動。西蒙要諸航找到這份資料。諸航撇了下嘴,關上郵件。今天情緒低落,不想做事。樓上樓下走了幾個來回,她走進周文瑾的房間。他走得匆忙,衣櫃的門大敞著。幾件髒衣扔在床上,她撿起放進洗衣籃。床頭柜上有一台筆記本,是他瀏覽網頁、聽聽音樂用的,不用於工作,也就沒設密碼。她打開看了看,文檔里除了音樂,就是他們來特羅姆瑟後一起生活的照片。她挺不上相的,抓怕的還好,特意對著鏡頭的,表情就木木的。倒是梅娜對著周文瑾笑得非常甜蜜。
門外有人在喊,鄰居太太烤了個糙莓派送給諸航。諸航跑出去,鄰居家的小狗先朝她撲來,胖胖的鄰居太太笑得特別慈祥。
“我們看到你先生又出遠門了。”
諸航含糊地“嗯”了聲。鄰居們一直都認為她和周文瑾是一對新婚夫妻,來特羅姆瑟度蜜月,愛上這裡,於是便住了下來。很浪漫的情節,諸航聽了,忍俊不禁。
“今天有船出海,要不要跟著去海釣?”鄰居太太熱情邀請。
“方便嗎?”諸航很想去大海上肆意地吹吹海風。
“當然方便。要記得塗防曬霜哦,親愛的,你現在可不太白。”
諸航呵呵直笑,入夏不久,她就曬黑了。
“把門鎖好,島上最近陌生人挺多。”
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戴了頂帽子,她跑去碼頭。一輛黑色的汽車停在碼頭邊,幾個漁夫圍著車,打量著車邊四張陌生面孔。
“是度假的遊客嗎?”諸航也湊了過去。四個大男人,身著黑衣,看著不太像。
其中一個大塊頭聽到諸航的聲音,目光凌厲地看過來。他從懷中掏出一張照片,掃了一眼。“諸航?”他用中文問,帶著一點疑惑。
眼前的女子又黑又瘦,和照片中笑得飛揚的俏麗女子有幾分相似。
諸航用手指拂了拂被海風吹得亂蓬蓬的頭髮,心,緩緩地加速。“你們到底找誰?”她也用中文問。
大塊頭和同伴交換了下眼神,警覺地看看四周,走向諸航,在她耳邊說了一個名字。大概是海風太大,漁夫們看到諸航身子站立不住地搖晃了幾下。大塊頭扶住了她,打開車門。“小姐,你好像不太舒服,我們送你去醫院。”
諸航真的像病了,手腳不能動彈,頭暈目眩。這是真實的嗎?諸航揪著車門的把手,有點不敢相信。
四個男人都跳上了車,車頭一個急轉,迅速地向跨海大橋駛去。大海、帆船、樹木一一急退。
“我們來特羅姆瑟已一周了。雖說是小城,人卻不好找。幸好東方面孔不多。”大塊頭說。
他沒有要諸航回答,似乎只是向諸航交待一下。然後用一種諸航聽不懂的語言交談著,四個人的神情都非常嚴峻。
“我們要去哪?”車向特羅姆瑟機場駛去,諸航強作鎮靜。
大塊頭短促地彎了下嘴角。“北京!”
北京!諸航咬著嘴唇,疼痛的知覺告訴她這不是錯覺。參天的古木、擁擠的街道,熱如桑拿一樣的夏日,四四方方的院落,帆帆清脆的嗓音,首長……突然一陣眩暈,諸航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了。醒來時,是在飛機上,窗外大片大片的雲朵,機艙內冷氣開得很足,她怕冷似的縮了縮肩。左右兩邊的座位上,換了兩位面無表情的男子,其中一個清了清嗓子,對諸航說道:“諸航中校,還有兩小時飛機就將降落在北京機場。北京今天三十七攝氏度,中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