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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檬吃驚於顧晨語氣里的決然,這不像是個玩笑。她想說些什麼,來挽回點氣氛,嘴巴張張合合,最後狼狽地耷拉著下頭。“對不起,我不該這樣多話。其實我並沒有……”
“不要說對不起,感情的事不要勉強。我也不願做任何人的替代品。幸好我們相處的時間不長,感情也不深,在下一次感情到來之前,應該不難把你忘記。今天的晚飯,我實在沒有心情做。我送你回去。”
寧檬看著顧晨冷漠的面容,覺得心口有一點灼燒的疼痛感,慢慢地向四肢蔓延。
她毀了一個原本浪漫而又溫暖的夜晚,她鄙視自己,訕訕地合上眼睛,摸向車門把手。“原來我是這麼一個輕易被人遺忘的人……
”她想笑一下,發出的聲音卻像是哽咽。雖然相處是不久,分開應該很容易,可是不知不覺,顧晨的體貼、耐心、溫柔,她已沉溺於其中。
“你不給我機會珍視,不忘記又如何!”
寧檬收緊了手指,指尖重重地插進掌心的皮肉,這樣才不至於哭出聲來。當她睜開眼時,看著顧晨筆直地看著前方的車玻璃。玻璃上沾滿了雨水,像是她心中泛濫的淚水。
明天,又是一個人的明天了。
汽車在雨中重新發動,雨刷不停地擺動,霓虹的光束透過車窗照進車內,不管是行駛中,還是在十字路口等綠燈,兩個人都沒有交談。
顧晨撐著傘送寧檬到樓梯口:“請你原諒我,我只是一個很一般的男人,我會累,做不到寬容,也沒辦法一直等待。晚安!”他努力地對她笑了下,轉身離開。
寧檬把自己隱在樓梯口,看著顧晨從后座拎出幾個袋子扔進路邊的垃圾箱,那都是為她特地買的食材。這時,寧檬再也控制不住,淚如雨下。
雨夜的北京堵得令人抓狂,成功也在看雨,一邊的單惟一無意識地在車玻璃上畫著圈圈,這時他們第二趟回成功地公寓,第一趟是
送超市買的東西。她都沒來得及參觀,就被他差使著拖地、洗衣,收拾屋子,把冰箱填滿。中途,他出去一趟,回來時,後面跟著一個中年大嬸,他懷裡抱著一個俊俊的小男生。她剛對小男生綻開一束花似的微笑,又被成功拉出去,這次去的是軍區大院,裝了一車的小孩衣物、玩具還有畫筆、畫紙。
“我兒子可聰明了,是個小人精。你一不留神,就會被他牽著鼻子走。”成功一臉慈祥。
單惟一認真回答:“成醫生要是生個兒子,一定也很俊很聰明。”成功已簡單把帆帆的情況向她說了下。
“怎麼這樣篤定?”成功漫不經心地抬起眉。
“因為成醫生很帥很優秀,基因這麼好,沒理由遺傳失敗。”
“萬一媽媽笨呢?”成功突地抿緊嘴唇,仿佛驚訝自己說出這句話。
單惟一不以為然地眨了下眼睛:“怎麼可能,成醫生視力這麼好。對了,剛才超市那位美女好像很在意成醫生,要說你們結婚,生的小寶寶一定……”
“她是我的病人。”成功脫口而出。
單惟一惋惜地嘀咕了一句,然後安靜下來,繼續在車窗上畫著圈。
“呃,什麼表情,我要是想和病人有個後續,很方便的。”好像要證明剛才的話麼沒有別的意思,成功又加了一句。
單惟一斜睨過來,搖頭:“胡說,成醫生才不是利用工作之便占病人便宜的猥瑣男。我一直認為,成醫生不只是醫術高超,道德、行為上也很令人信任、依賴,畢竟成醫生這麼成熟,又帥,又是婦科醫生,如果不是嚴苛的自律,如果行為隨意,滿天飛的不是雨,而是緋聞。成醫生尊重病人,才會得到病人的尊重,成醫生的專家門診,半夜就有人來排隊掛號,全北京的人都知道,這就是證據。”
成功背後的汗毛一根根豎起。
三十五年來,一個大男人做婦產科醫生,父母怎麼看,親戚怎麼看,朋友怎麼看,路人怎麼看……譏諷的、不解的、質疑的,耳朵都生繭了,心也早就麻木了。他自信不管再聽到什麼,都可以自信地漠然置之,不受任何影響。其實很多人都執著於事物的表象,如果撕開封皮去看內質,就會發現自己有多偏見,每天來來去去那麼多的病人,別人看到的是誰老誰少、誰美誰丑,想到的是他艷福不淺,而他只看到她們生的什麼病,想到的是如何治療。
單惟一叫他“婦女之友”時,他心中一動,想她可能是因為單惟一職業的緣故,才有那樣特別的理解。她竟然看得這麼深、這麼透!
在他亦邪正的掩飾下,這一路,他走得不容易,誰會相信他有嚴苛的自律。
為什麼是她?啊,是她嗎?成功心中的漣漪一圈圈盪開後,一個答案急切地欲躍出水面。
前方堵得實實的車流開始鬆動了,成功悶悶地踩下油門:“一個小屁孩,也學人家拍馬屁,哼。”
單惟一摸摸鼻子,想反駁,被成功一瞪眼,就乖乖地坐好,不出聲了。
成功放縱起手中的方向盤,忽左忽右,車像一條精幹活潑的魚兒,甩動起尾巴,刷刷地往前,甚至都能想像到兩邊掀起的水波。
單惟一微微笑著,她感覺到成醫生的心情很不錯。
初冬的第一場雪是半夜悄無聲息地開始下的,天亮時,雪已經停了,院子裡的雪積得很厚。成夫人痛惜地站在露台上,自責自己沒有關注天氣預報,許多花沒有妥善保護,這下凍壞了,不知明年還能不能活過來。
成書記拿了件晨褸給妻子披上,笑道:“活不過來,咱們再買。”成夫人回道:“你講得真輕巧,我把它們栽下去,澆水、捉蟲、施肥、除糙,好不容易才看到它們開花,它們就等於是我的孩子,咋能說扔就扔。”
“誰讓你孩子這麼嬌氣,都經不起一場雪,明兒,種點粗的,哦,青菜、菠菜、蘿蔔什麼的,一下霜,一落雪,別提多甜了。”
“和你沒有共同語言,就知道吃。”
成書記搓搓妻子冰涼的手,拽回屋內:“民以食為天,錯了嗎?”
“俗!”
“我本來就是一拿槍的粗人,高雅不起來。成功,你這麼早去哪?”拉開房門,成書記看到成功正在穿大衣,隨身帶的包包放在玄關處。
“回趟公寓。”成功三下兩下系上圍巾。
成媽媽看看外面,空氣仿佛都凍得硬邦邦的。“阿姨早飯都好了,吃點再出門暖和。”
“不了,我有地方吃飯。”原以為呂姨廚藝算好的,想不到唐嫂更不賴,什麼風味的家常菜,信手拈來。這兩周,成功完全是一戀家好男人,只要沒有特急手術,一到點就往公寓跑。他一出電梯口,門就開了,小帆帆給他拿拖鞋,單惟一坐在沙發上做手工,一抬頭朝他盈盈地笑著,廚房裡,熱氣騰騰,香氣撲鼻。他承認他真的不善良,好希望小帆帆那水痘慢點痊癒。要不是他十多天沒回家看爸媽,成夫人要殺到公寓追究,他迫不得已,昨晚才回家交個差。
只是幸福的同時,總有那麼三絲兩縷的傷感。帆帆水痘痊癒得很快,讓吃藥就把小嘴張的大大的,不管多苦,眉頭都不皺。讓塗藥,就任由唐嫂把衣服扒光,身上塗得像個花娃娃,自己都被鏡子裡的人嚇得閉上眼睛。他奶聲奶氣地告訴成功,他要早點好,不然媽媽回家找不到他,會著急的。
成功聽得心都碎了,心裏面把諸航罵得體無完膚。卓紹華每天都來公寓和帆帆待一會兒,每天都和諸航通電話,讓成功感到蹊蹺的是,他明知帆帆思母心切,哪怕聽聽諸航的聲音也好,何況還可以視頻對話,可是卓紹華從來沒這樣做。
我瞧著你們,越發不想結婚。恩愛也累人!有一天,成功對卓紹華說道。
我們恩愛嗎?卓紹華嘆了口氣,第一次向成功說起了周文瑾。
成功倏地想起來了,他見過周文瑾一面,是和寧檬在一起時。哦,那個周師兄,他絕對不是你需要勞神的對手。
你知道得挺多!
成功薄嘴輕揚,難道你連這點自信都沒有?
他用一種特別的方式在諸航的心裡扎了根。卓紹華徐徐吐出一口煙。
帆帆的加入,讓兩人的談話終止,卓紹華陪帆帆到晚上十點,又回辦公室去了。
幸好昨天沒偷懶,把車子停進了車庫,沒費多少時間,就發動了。勤務兵已經把車道清掃過了,駛上去,車輪稍稍有點打滑。花園裡的花花糙糙株株耷拉著,毫無生氣。
成功邊開車邊想道:“也許種菜是個不錯的主意,綠色又環保。
一開門,小帆帆撲上去摟住成功的脖子:“成叔叔,昨天晚上,單阿姨幫我洗澡了。”怕感染,帆帆最多是擦擦身子,很久不洗澡了。
“哎呀,單阿姨可是女生,你竟然在女生面前脫光光!”成功抱起帆帆,左親右吻。
帆帆烏溜溜的大眼睛轉了幾轉,好氣地問道:“那誰可以在單阿姨面前脫光光,成叔叔嗎?”
單惟一瞬間成了一株熟透的番茄。
成功薄薄的嘴角泛起一絲捉狹:“你單阿姨願意,我沒意見。想看嗎?”
單惟一拼命搖頭,驚得不能自如呼吸。“成醫生,帆帆在呢,你別說兒童不宜的話。”
成功湊近她:“那等帆帆不在時,我們再說。”
單惟一暈厥。
“成叔叔不准欺負單阿姨。”帆帆說道。
連小帆帆都看出來了,可想而知她的處境有多可憐,單惟一好想哭。似乎她越來越招架不住成醫生的調侃、逗弄,她還是喜歡原先那個惡聲惡氣。吼來吼去的成醫生。
搬進公寓的前兩天,成功要上班,不能時時待在家裡,唐嫂和單惟一是二十四小時輪流值班。唐嫂又要做飯,偶爾還要回四合院收拾收拾,單惟一陪帆帆比較多,單惟一會講故事,會做手工,用紙折的的小動物惟妙惟肖,會唱的兒歌又多。帆帆畫畫時,她能靜靜地一邊陪半天,這份耐心,唐嫂說現在的女孩很少會有,自然而然,帆帆很快就喜歡上了單阿姨。
成功想,公司里複雜的人事關係讓單惟一焦頭爛額,機關部門也簡單不到哪裡去,如果她做個幼兒教師,或許會勝任呢!
唐嫂把晚飯擺上桌,等成功坐下,她說道:“帆帆的水痘已全部好了,卓將下午接我們回四合院。吃過飯,我幫成醫生把房間打掃下。哦,這個,是卓將送給惟一的。”唐嫂從客房內取出一款最新的蘋果IPad,包裝還沒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