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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書記憂心忡忡地說道:“他好像有心事,平時總把他媽媽逗得直樂,現在臉整天拉著,像誰欠了他似的。我家兩孩子咋這麼讓人操心呢,也老大不小的,還當是十八在耍性子。我羨慕你爸,那天他向我顯擺你孩子的照片,真是個小機靈呀,和你一個模子鑄的,但是眼神、表情像他媽媽。”
卓紹華笑笑,“是的,他對諸航很崇拜、很依賴,有時候,簡直是無視我的存在。”
“哈哈!”成書記大笑,“這個有意思,你吃醋了吧?”
卓紹華老實承認,“是有一點,想和諸航說句話,都得看他的小眼神。不然,他就一直插嘴,一直轉移諸航的注意力。”
成書記聽得真是又羨慕又感慨,“成功以後要是有了孩子,我得想辦法讓他住家裡,多熱鬧多充實呀!”
卓紹華笑了笑,便告辭了。
路過小會議室,他朝裡面看了下,煙霧繚繞,幾杆煙槍在裡面對著抽。政委坐在正中,周文瑾坐在最里端,埋頭在筆記本上記著什麼。政委大概在布置圓桌會議的任務。周文瑾是參會人員里資歷最淺的,這次特地讓他過去,其實部里為了提撥他做個鋪墊。周文瑾的表現越來越可圈可點,技術也日漸成熟。
卓紹華想起卓明提到的那個名單,不知為何,隱隱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有沒有電話?”一進辦公室的門,卓紹華忙不迭地發問。
秘書回道:“我一步都沒離開辦公室,它很安靜。”
卓紹華似乎不相信,拿起手機看了又看。
“卓將,我給你把午飯帶到辦公室來?”秘書問道。
“不了,你去吃吧,我一會也去餐廳。”
等秘書走後,卓紹華又給“妻”打了通電話。
“首長?”諸航的聲音是懷疑的、不太相信的。
“在哪?”
“在去長城的路上。”
“吃過飯沒有?”
“沒,一直在喝水,熱得吃不下。”外面的溫度能把人蒸熟,誰都沒胃口。
“那……回家吧,別中暑了。”
“不行,不到長城非好漢。”
卓紹華沉默。電話那端傳來西蒙低沉的笑聲,難聽的美式英語腔,開口閉口都是親愛的。
“首長?”諸航以為手機信號不好。
“小喻和你在一塊麼?”
“在的呀,寸步不移,我去洗手間他都跟著。”
“諸中校……”小喻弱弱地抗議。
“當然這是不可能滴!”
卓紹華嘴角抽了下,這孩子啊,能把人嚇出心臟病。多少有些無奈地掛了電話,他也沒胃口吃午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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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五)
諸航心裡微微地泛著波瀾,首長今天給她來了N次電話,打破他們認識以來的通話記錄。仿佛首長隨時在確定她所在的方位、她是否安好。
有小喻在,她好得不能再好。
溫度這麼高,長城今天的遊客奇少,諸航只爬了兩個烽火台就氣接不上來,眼前金星直冒。西蒙體力卻好得很,他健步如飛。諸航似乎就緩了口氣,他就成了她眼中的一個小黑點。回來時,一件T恤汗濕得能擠下水,神態卻恍若閒庭碎步。
“你是不是經常訓練?”諸航不禁有點羨慕。
西蒙拿了瓶水,對準頭頂倒下,一邊甩著頭髮一邊回道:“親愛的,你退步太多了。”
諸航呵呵一笑。在國外執行任務時,小組裡每天都有體能訓練。現在,她上上課,和帆帆玩玩,自動降低了自我要求。
三人從長城下來,經過一家茶餐廳,小喻說這家環境看上去很清慡,我們去吃點東西再回市區。這一說,諸航和西蒙也覺著餓了。
三人進去,找了張挨著空調的桌子。從熱到冷,寒毛倏地根根倒豎,諸航打了個冷戰。
西蒙透過窗,眺望了眼長城,說:“中國不過爾爾,幾堵破城牆,幾幢舊宅,就敢稱泱泱大國。我還是喜歡歐洲,無論是歷史,還是環境、文明、禮儀都那麼優雅。”諸航鄙視道:“自己不懂欣賞,還敢信口雌黃。中國的歷史上下五千年,世界上最著名的文明古國之一,豈是歐洲敢攀比?現在的中國是前進中的發展國家,歐洲已經停滯不前了。”
鄰座一位客人的手機響了,那人一看號碼,音量突地撥高了八度:“王總,你好,你好……”
西蒙收回視線,朝諸航一挑眉,傾傾嘴角:“中國人隨地吐痰,公眾場合高聲講話,這就叫文明?”
“歐洲人吸毒裸奔,那叫優雅?”諸航突然笑了,“西蒙,你好像是美國人吧,美國是沒有童年的,所以美國人才那麼羨慕其他國家,處處掠奪。”
西蒙沒有立即回擊,而是深不可測地凝視著諸航,“親愛的,我沒想到你是愛國人士。”
諸航翻了個白眼,“不然,你以為我是漢jian?”
西蒙聳聳肩,不再說話。
小喻點了壺涼茶,兩籠點心。茶喝光了,點心就西蒙吃了幾隻。“好吃,好吃!”西蒙豎起大拇指。
諸航失笑,這個壞小子一邊在貶低中國,一邊又這麼貪戀,真是矛盾。“小喻,請廚房再幫我們做兩籠點心,各個品種,給西蒙帶回酒店。”
小喻剛走開,手機響了,首長的又一通來電。
“首長……”讓首長這麼操心,諸航很過意不去。
“媽媽……”
“呃,壞傢伙呀,爸爸到家了?”諸航看了下手錶,夏日白晝長,外面這麼明亮,時間其實已經不早了。
“媽媽,黃瓜……茄子……蘿蔔……魚,紅的,黑的……”小帆帆猛咽口水。
諸航納悶,一日不見,她和壞傢伙有代溝了,一句都聽不懂。
“魚,有尾巴,在這……在那……媽媽回來……諸航!”手機回到了首長手中,諸航急忙發問,“帆帆在講什麼?”
“唐嫂今天帶他去農貿市場,他認識了幾種蔬菜和水果,回來時,唐嫂給他買了幾條金魚,放在荷花缸里,他興奮的心情迫不及待地想與你分享,催著我找媽媽。”
諸航連連點頭:“這是應該的,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好東西必須要和媽媽分享。”
“那你……馬上到家?天一黑,魚躲在睡蓮下,就看不清了。”
首長又在咳了,可能氣候太乾燥。“我現在就回,希望路上不要太堵。”諸航著急起來。
“讓小喻注意安全。實在看不到魚,我再想辦法,不過,只怕帆帆不滿意。”
“我知道,我知道。一會見!”
“等你吃晚飯!”
諸航合上手機,抬起眼,西蒙笑得賊賊的。“這趟中國之行,我很有收穫。”說時,眼角的餘光瞟了下吧檯的方向,小喻背對著他們。
諸航坐下,“說來聽聽!”
西蒙湊過來,汗臭和古龍水混合的味道,諸航連忙捂住鼻。
“不必真和你有什麼,讓你的少將這麼緊張,就非常有成就感。他的心眼就這么小!”西蒙豎起小指,嘲諷地直搖頭。
諸航筆直地盯著西蒙,一字一句,說得極慢:“你呢,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容易滿足?”
西蒙彎起嘴角,“你在講什麼,親愛的?”
諸航慢悠悠地端起茶杯,笑靨如微風,習習飄蕩,“韓國的黑客襲擊事件,很像你的風格,乾淨俐落,不拖泥帶水。”
西蒙像受了多大的冤枉,從鼻子裡輕蔑地哼了一聲,“我從不賺那種小錢。”
“那件案子,一個人做不了,得團隊作戰。這樣子平分下來,確實是小錢。那麼你是在單獨執行某任務?”
西蒙笑得迷人倜儻。“想與我合作還是想告發我?”
諸航站起身,小喻朝這邊走過來了,她飛快地說道:“我再重複一遍,我很珍惜現在。”每個人的幸福觀不同,她不想把自己的觀點強加於西蒙。她很安分地做一個學生、努力地做一個稱職的媽媽,但不代表她對外面的世界很陌生。
西蒙被黑客組織招募,不意外。投其所好,西蒙必然心動。
“你的願望很美好,但是……他們不會輕易放棄的。你不知他們對你有多愛,我很妒忌!”西蒙挑逗地擠了下眼,仿佛他們正在聊風花雪月,而非一件非常嚴肅的事。
諸航輕笑:“你太誇張了。哦,點心來了,我們回市區吧!”
勞煩西蒙親自來華,於她,真的是重量級的禮遇。是的,他們確實“愛”她,而她不解風情。
蜻蜓點水,淺淺漣漪。無需多說,點到為止。
“再陪我一個晚上。”西蒙拉著她的手,戀戀不捨。
諸航瞪他:“有孩子的媽傷不起。”
西蒙攤開雙手,作無奈狀,向小喻抱怨:“她對我真不憐香惜玉。”
諸航和小喻差點沒笑趴下。
傍晚的北京交通怎會不堵呢,再把西蒙送回酒店,諸航到家,都八點多了。夜暮四合,朝荷花缸里看看,隱隱有水聲,卻黑漆一團。諸航心虛地放輕腳步,聽著帆帆和首長在書房講話,她把門推開一條fèng,兩人在電腦上看紀錄片,碧藍的海洋里,五彩的魚群如花束,一串串氣泡沽沽地竄向海面,突地,一條大鯨魚出現了,一張嘴,魚群不見了。
“魚……”帆帆大叫,著急地扭頭看卓紹華。
“大魚吃小魚,帆帆想做大魚還是小魚?”諸航推開了房門。
父子倆一同回頭,一模一樣的震驚表情,似乎她走錯了門。
諸航指指門,委屈地問:“你們是不是要我出去再敲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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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山有扶蘇,隰有荷華(六)
諸航曬傷了。
除了有衣服遮擋的部位,從臉到腳,先是紅,然後褪皮。每一寸肌膚,諸航說像是蜜蜂在蟄。夜裡翻個身,她咬著牙不發出聲,卻還是逸出一兩聲呻吟。
卓紹華怕碰著她,和帆帆去擠了一床。帆帆巴巴地看著諸航那樣,沒敢提什麼條件,早早上床躺著。卓紹華一夜起來幾次為諸航抹藥,諸航過意不去,說自己來就可以,卓紹華沉著臉,拍開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