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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比我也好不到哪裡去,整天就是喝酒、逛夜店。”柔弱的訓斥,並沒什麼力度,卻讓王子羞慚地低下了頭。“是,我不是個好榜樣,我改。現在,我們喝湯。”
病人終於乖乖地張開嘴巴。喝幾口,王子就騰下手用濕紙巾替病人拭下嘴角,動作溫柔之極。
“身上癢,想洗澡!”喝飽了湯,病人依著床背蹭了蹭,抱怨道。
“咱們再忍幾天,等傷口消腫、結疤,我們去泡玫瑰浴。”王子擱下保溫桶,擁過纖瘦的身子,摸摸頭上包著的紗布,一聲接一聲地嘆息,“怎麼就那樣不小心呢!”
“小意外而已。”
“你說得輕鬆,我這顆脆弱的心差點破裂。快躺下,別看書了,我給你打點熱水擦擦身子。”
病人這次沒提意見,躺了下去。
王子拿著臉盆去外面的熱水房,在門口,與成功打了個照面。帥哥看帥哥,目光一交會,迅速便分開。
成功想走開的,腿已邁了半步,下一個半步,他折身進了病房,徑直走到那張顯得有些孤單的病床邊,抽出牆上的病人資料卡,閉上眼睛,再緩慢睜開。
儘管這張臉包紮得非常面目全非,寬大的病號服完全看不出身材,但他的聽力非常非常好。
科室:腦外科,病人:單惟一,中度腦震盪,輕度擦傷。入院時間:三天前。
“啊,成醫生,這麼巧!”病房的光線並不好,單惟一視線被紗布遮去了不少,她還是立刻就認出來了,歡喜地撐坐起。
成功慢悠悠地把卡片塞回去,“原來你還認識我!”
冷冰冰的口吻讓單惟一愣住,她咬咬唇,笑意怯怯地從嘴角消失,手指無助地揪著被單,毫無剛才喝斥王子的氣勢。
“認識我為什麼不來找我?”都進來三天了,紗布還透著血印,可想而知,當時送來時是什麼樣的慘景。
“成醫生是……婦產科……我傷的是頭……”
“哈,這頭傷得還真是好,你變聰明呢,知道我沒利用價值,就連聲招呼也不打了。”好歹他也是成理事,在這醫院裡找個人、辦個什麼事,還是很行的,這分明瞧不起人。成功心裡窩著的一團火,遇到風,旺盛地燃了起來。
“不是,”單惟一頭搖頭,畢竟受了傷,頓時,天旋地轉,她往後倒去,倒在成功及時伸過來的手臂上。“剛進來時,人是昏迷的,醒過來後,眼睛也被蒙著,什麼都看不見。今天早晨,才稍微好了點。”單惟一費力地解釋。
“嘴巴也壞了?”成功小心地把枕頭墊高,讓她躺著。
“沒有。”單惟一聽懂了成功的弦外之音,“我是外傷,不嚴重……”
“所以不需要找我。”成功憤怒地替她說完了。從什麼時候起,他竟然被嫌棄、忽視得這麼厲害。
單惟一覺得自己解釋得夠清楚,她不知成功氣什麼,但看成功臉都青了,她相信自己真的需要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成醫生,我錯了。”
要不是她傷的是頭,成功真想用力地戳戳,“你錯在哪裡?”
“我應該第一時間通知你的。”單惟一唯唯諾諾。
“你第一時間通知誰了?”
“是我!”立在身後的精靈王子,連捧著熱水瓶的站姿都那麼的優美。
46,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四)
第二次目光交鋒,雙方火力十足。
其實不用單惟一介紹,成功就能識出這位“精靈王子”是那位真君----單惟一的花心大哥。雖然怎麼看,兩個人都不像是一個母體孕育的。但是基因遺傳這件事,最令人捉摸不透。不錯的皮囊,小憂鬱的氣質,衣冠楚楚,又是與漂亮女人們打交道的工作,有著風流不羈的雅致,精靈王子確實有著不安定的資本,有著讓女孩為他瘋狂的本錢,有著讓父母無力到絕望的潛能。他怎麼混人生,成功不屑知道,令成功惱火的是,單惟一曾經把自己與他相提並論為“婦女之友”,這簡直是一種羞恥。
成功牙齒咬得咯咯直響,他很想抬手給上“精靈王子”一拳,告訴他,男人就得有個男人樣,成功絕不會留一頭比女人還長的頭髮,絕不會穿那種打獵式的皮靴。難道把女人當獵物?哥哥就得有個哥哥的樣,成功絕不會對成瑋說出像對情人樣的曖昧的話、做出令人混淆的舉止。
陰暗的病房一角,一時間,硝煙瀰漫、槍林彈雨。
“我哥哥單惟天。”單惟一冒著生命危險,衝上前線。“這是……成醫生。”
哈,惟一,惟天,單家爸媽真敢取名。成功冷笑,可惜名不副實。
“成醫生認為我家惟一做錯了麼?”單惟天上前一步,英挺的鼻子逼近成功的臉,看著,像是要親吻成功似的。
敢和我玩,成功心裡冷哼一聲。“是的。一個人在生命危險之際,第一時間應該打給熟悉她了解她的醫生,而不是給家人。醫生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救助她的生命,家人呢,只能怨天尤人的哭哭啼啼。”
“我沒有任何不敬,請問成醫生是孤兒院長大的麼?”單惟天微微彎了下嘴角,綻出一絲淡淡的輕笑。
無名的憤怒已經將成功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他扯開領帶,似乎仍覺得不夠,一下又解開領口的兩粒紐扣。
“似乎成醫生從來沒有感受過家庭的溫暖。在我和惟一的心裡,家人勝過一切。為了我家人,我哪怕得罪全世界。醫生也許能治癒病痛,但是在生命危險之際,只有家人的陪伴,才能克服對死亡的恐懼。醫生看多了生死,世界上多一個生命少一個生命,他們無動於衷。對於家人,則是撕心裂肺的劇痛。成醫生認為呢?”
“我認為一個能說出這番偉論的人,絕不會恬不知恥地做出讓家人蒙羞的事。”成功氣急了。
病床上的單惟一戛地屏住了呼吸,像個秘密被出賣的孩子,不敢想像接下來的後果。
單惟天扭頭看惟一,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沒關係,外人這些話,哥早免疫了,當陣風吹過。哥只在意惟一怎麼看哥,討厭麼?”
成功冷冷哼了聲,血源是隔不斷的,哪怕單惟天殺人放火,也永遠是單惟一的哥哥,偏偏要說出這麼模糊噁心的話,男人的伎倆!
單惟一嘴角微微動了一下,露出一個無力的訕笑。
成功狹長深邃的桃花眼微微眯起,薄薄的唇角浮出一絲譏誚的笑意:“是不是有天單惟一嫁了人,你也奢望在她心裡你排第一?”
“這不是奢望,而是必然!”單惟天明顯不悅,拖長的尾音裡帶著一點點危險的味道。“哦,水快涼了,我們來擦身子。衣服放在哪……你想幹什麼,成醫生?”單惟天舉手欲拉布簾,布簾被成功一把抓住。
“單惟一雖然是你妹妹,你沒意識到她已成年,是一個女人,不是一個牙牙學語的女孩了。”成功咄咄瞪過去。“你該給予她應有的尊重。”
單惟天憤怒了,“惟一傷成這樣,哪來的這些陳規陋習。成醫生難道看病時要挑選性別,對女人非禮勿視。”
單惟一驚恐地捂住嘴,明顯地感覺到病床四周的空氣被短暫的沉寂充斥了,她真的沒有向哥哥說過成功的職業。
其實成功的神色並沒有太大的變化,目光再度在她的臉上停留了片刻,然後便輕描淡寫地移開了:“醫生是救死扶傷,眼裡的病人沒有性別之分。”
“哦,那是成醫生想為我妹妹來擦洗嘍?”單惟天嘲諷道。
單惟一無助地看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頭又暈了,她弱弱地插了句話:“我能忍,過幾天傷口結疤,我再換衣服。”她不知哥哥和成醫生為什麼爭執。哥哥為她擦洗,只是把毛巾擠干遞給她,她躲在被子裡自己擦,自己換衣,這沒什麼的呀!
“不行!”兩個男人異口同聲。
成功深吸一口氣,走到牆邊,按了下電鈴,值班護士很快過來了。“麻煩幫她擦洗下身子,別讓傷口沾著水,衣服送洗衣工那邊。”
值班護士被成功命令式的語氣嚇了一跳,沒多問,只點了下頭。
成功嘩地拉上布簾,同時,把單惟天攥了出來。兩人如同侍衛,一左一右地立著,互不理睬。護士擦洗得很乾淨,換了兩盆熱水。布簾再次拉開時,成功一言不發地轉過身,俊挺的背影半秒沒停,步履從容地消失在單惟一的視線里。
他找到單惟一的主治醫生詢問了下病情。單惟一是陪維修工工作時受傷的。那是一家夜店,沒用中央空調,每個包間的空調機都是獨立的。有一台擱置空調的框架不知怎麼鬆動了,因為樓層不高,維修工大意了,腰間沒系保護繩,直接上了梯子,手剛抓住,人和空調、框架一起向後倒去,單惟一下意識地去接維修工。維修工就蹭破了點皮,單惟一頭磕在水泥路面,頭、後背、手肘擦傷嚴重,幸好腦內沒出血,只是中度腦震盪。
先是為這份工作鬧出了胃病,現在差點丟了小命,不知這家公司是不是該頒給單惟一“榮譽職工”的稱號。成功握著病歷的手因為怒火而顫抖著。
“成理事,那位病人是你什麼人?”值班護士笑嘻嘻地進了醫生辦公室。
“你對她再再好點,肯定能如願釣到精靈王子。”成功眼都沒抬。
護士臉一紅,嬌嗔道:“成理事真壞,答非所問。成醫生對哪個病人都沒這麼好過。”
“哪個病人都沒她笨。”笨到他想跳想吼,想罵人,想打架;笨得他不敢亂呼吸;笨得他……心提著,怎麼都放不下。
第二天早上出了太陽,穿過薄霧的光線從遙遠的雲端照she過來,溫和得猶如淺金色的流沙,在清冷的空氣中細碎轉動。
成功先去了駱家良的病房。諸盈在餵駱家良喝粥,稠稠的濃湯,沒有一粒米。
“昨晚沒睡好麼?”諸盈關心地問。或許是角度的問題,成功一雙眼睛下面的青色顯露無遺。
成功摸住下巴,不讓諸盈看到他早晨刮鬍子時不小心碰破的小傷口,“今天有兩台手術,想著事,沒怎麼睡。大姐,借我籃花去看個人。”成功發現病房裡又多了幾籃花,大概昨晚又有人來看望駱家良的,心中一動。
“別拿花,拿個果籃吧,新鮮著呢!”諸盈擱下碗,挑了個果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