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瀲洇看了一會電視,又看看表,就告辭出門了。我想著過幾天要交稿,自己編的童話因為這一段心境的改變風格也有些變化,主編似乎不太滿意,也就發起愁來。
過不一會兒,這思緒又轉了回來,可是瀲洇,他又經歷了什麼,所以到現在還會孤身一人。我還無從得知。
相處日久,除了月光,也漸漸地開始去其他地方,吃飯,喝茶,看畫展,逛公園……也會像小孩子一樣鬥嘴,也會聊聊各自的過往歲月,也會靜靜地走著,散步,然後不說話。
漸漸安心。
漸漸習慣。
漸漸沉淪。
“叮鈴鈴——”電話聲響了好久我才反應過來,是小侄女鳶鳶:“阿姨,明天星期六,我媽要上班,你帶我去遊樂場玩吧?”
“明天啊?”我語帶遲疑。
“阿姨你明天也有事?不會吧。”鳶鳶的語調突然由歡快轉為委屈。
這小丫頭,還真是好騙哪。
不忍心看她難過:“我明天當然沒有事啦。早點起床,等我去接你。”
“好ye。”一聲歡呼聲傳來,“我就知道小姨對我最好了。”
真是拿她沒辦法啊。從小到大,她媽不答應她就來找我撒嬌,都快把她寵壞了。
遊樂場裡人來人往,小丫頭又要玩這個又要玩那個,還硬逼著我一起玩。轉了一圈下來,就有些累了,帶著小丫頭去蛋糕店裡坐下休息,正在埋頭吃東西,卻見瀲洇在外面走過,他正大步地往前走,帶著平日少見的另一種笑容。
“阿姨你看誰呢?”
“啊?”我回過神來。
“那個不是海姝的爸爸嗎?”鳶鳶指著瀲洇說道。
我覺得空氣怎麼那麼稀薄:“鳶鳶,你是說穿黑西裝那個?”
“是啊,開家長會的時候見過,大家還都說海姝的爸爸帥呢。”
我只覺得一陣眩暈,他……已經有女兒了?這怎麼可能。他明明應該沒有結婚才對啊。饒是一向強韌,我也沒來由的覺得這遊樂場空氣太過混濁,人又太擁擠,竟有些喘不過氣來。
“阿姨你不舒服嗎?那我們就回去吧。”鳶鳶這小丫頭還挺體貼人的。
“沒事,我大概就是剛才玩得有點頭暈,你再去玩吧,我在這兒等你。”
“我也玩得差不多了,還要回去寫作業呢。”鳶鳶關切地看著我。
我點頭:“那就走吧。”
一路出來,我總有些魂不守舍,也是,都四十幾的人,有兒有女不是很正常的麼,像我這樣的才是異類。只是,原本以為他跟我一樣都是異類而已。是我太過天真。
一抬眼,卻見他拉著一個小女孩的手正往蛋糕房方向走來,臉上帶著寵溺的笑容,我一陣心慌,拉著鳶鳶急急地走開。
那天之後,我就漸漸地不太去月光了。整天窩在家裡寫啊寫的,但是我也很懷疑這種狀態下寫的童話是否還合適祖國的花朵們閱讀。瀲洇打電話來,我也是懶懶地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說些天氣說些無關緊要的話。
世事讓我們學會小心翼翼,尤其是這樣不年輕的愛情,大家都是成年人,都當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但也少了那份年少的衝動。倘若,我現在還是18歲,我也許在遊樂場的時候就會叫住他,然後笑嘻嘻地問:“這是你女兒啊?這麼大了。”為著年少時的驕傲。即使轉身就要哭泣。或許過兩三天就後悔,就眼巴巴要問個明白。
可是現如今,我龜縮在家裡,卻連提起電話的勇氣都沒有。我惱恨我自己,我也鄙視我自己。為何面對愛情如此懦弱。最壞的結果無非也就是他是有婦之夫,而我成了一個可恥的第三者。為什麼我就是不敢去面對呢?
“砰砰砰”敲門聲響起。
這誰啊,也不按門鈴,還那麼氣勢洶洶的敲門。
我懶洋洋地起身開門,站在門口的正是瀲洇,卻沒有如往常那樣滿臉的笑。
那張臉上,混雜了焦急與憤怒:“苹薴你到底是怎麼了?”
然後不管不顧地衝進屋來。
“我去給你倒杯水吧。”我轉身進廚房。看著瀲洇這樣的神情,我不知所措。
正在找茶葉泡茶,腦子裡亂得一團糟。卻有一雙手臂從後面環住了我的腰,我本能地掙扎了一下,然後那雙手臂只是抱得更緊了些。我可以感覺到那溫暖的胸膛,以及下面劇烈跳動的心臟。突然感覺那麼多天的疲累仿佛只要我靠緊了這個懷抱,就可以全部得到釋放。
於是我真的閉上眼睛,仿佛受了誘惑似的緩緩靠了進去。自從父母離開後,我已經有多少年感覺孤身一人,而這體溫如此地讓人眷戀。
“再抱緊一點。”我自己也不能相信這是自己說出來的話。
於是環住我的手臂又收緊了些。我已經可以清晰地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味。一種讓人不忍捨棄的家的感覺。
“苹薴,我愛你。”低低地耳語。仿若有細小的絨毛在撩撥著耳膜。
我就要淪陷了。
然而多麼奇怪,我居然在那一剎那突然清醒,他,不是已經有女兒了麼?
我用力推開瀲洇,奪門而出。
多麼可惡的男人,我原本以為到了這個歲數,必定可以拿得起放得下,可是我不能。我原本以為你和我一樣都還在等待著可以與自己走完後半生的人。可是,顯然,你早已有愛女承歡膝下。而你,卻還要用溫情來軟化我的剛剛堅定起來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