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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回憶讓寧一儉感覺有些頭疼,他皺著眉,按了按太陽穴,表情很是痛苦,“就在撞車的一霎那,她……淼淼她竟然想擋住我,知道嗎……我那樣罵她,真的很難聽,跟她說我就是玩玩,她那時,居然……居然還想著要替我擋一下。如果不是繫著安全帶,她真的會撲到我身上來……我不是個東西!我一直很愧疚,所以我絕不再跟什麼御通製藥、什麼岐黃仲景丸扯上關係。寧珩,小叔,你就好好做吧,御通製藥是你的,集團也是你的,我不會跟你搶。”
從這話中,寧珩聽出了一絲異樣,他沉默著,不緊不慢將煮好的咖啡倒出來,寧一儉那杯加了些奶和方糖,自己這杯只加了一塊糖。
“為什麼顏淼淼會認為你需要那張藥方?在這種節骨眼上,為什麼她如此確定,給了你藥方,你一定會和她繼續?”他抿了口咖啡,低聲問道。
真是一針見血。寧一儉目瞪口呆,寧珩能在他如此動真情的講述中抓住這一點,自己苦苦隱瞞的東西,為何他非要知道不可?他這個小叔啊,什麼都好,就錯在人太精明和執著。
寧一儉的沉默持續了很久,久到寧珩忽然悟出了一些事。
“你想要配方。”他盯住寧一儉,“或者說,曾經很想得到。”
“你是不是覺得很驚訝?”寧一儉反問,表情冷了下來,“你覺得,我不應該有這種念頭?”
“情有可原,坐在這個位置的原本是你父親。”寧珩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執著用錯了。御通不僅是個商業集團,更是個大利益集團,作為繼承人,任何一人存有私心都再正常不過。子承父業,由於他的年齡和兩位兄長相差太多,導致他和寧一儉之間的關係在外人看來十分微妙,甚至,他和寧尉的關係也總被人偷偷議論、揣摩著。
難道這整件事的起因,還是因為利益衝突?
寧珩看了看寧一儉,姜百萬事件加上剛才侄子的一句質問,讓一向運籌帷幄、高高在上的他有了一絲落寞,“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你不知道。”本可以脫身的寧一儉不甘心地反駁,“我比你更清楚這個大家庭的陰暗面!你是一個應該跟我、一樂同輩的人,可惜你選錯了父母!”
“正因為我選錯了父母,所以輪不到你教訓我。”寧珩有些動怒,即便寧一儉認為他鳩占鵲巢,也不能用這般口吻對他說話。
“我是在保護你。”寧一儉咬牙說,“我們是‘同齡人’的交情,你和我爸、二叔不能和我們倆相比,你懂嗎?!早就提醒過你,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
聰明如他,寧珩敏感地意識到,或許這還跟寧馳或者寧尉有關?真相越探究下去越可怕。
“二叔告訴我,御通製藥由你暫時接管,但如果你將來不肯讓出總裁的位置,我就是個游離在集團之外的寄生蟲。他提醒我,御通製藥的關鍵就是那份配方,如果我沒辦法得到,你就能一直占據總裁的位置,徹底架空我爸和我,而且,因為你年輕,輩分大,將來集團也會是你的!”見寧珩一臉對他失望的表情,寧一儉豁出去了,一時衝動乾脆說了出來,“我動搖了!那時我爸剛剛去世,我媽覺得無助,我需要‘繼承人’這個位置,而你是我的絆腳石!淼淼她爸爸的藥方八分真,我承認我一開始追求她就是為了套出藥方,她也察覺到了。”
寧珩背過身去,眉頭像是打了一個死結,額上青筋跳動著,似乎在努力忍著內心的崩塌。無心獨占集團利益,不得不放棄自己在挪威的心血,在大哥去世後臨危受命,接管御通製藥,為父親和家族分憂,誰知竟然捲入這般陰險的揣測和爾虞我詐中。骨肉兄弟,在集團利益前竟比什麼都脆弱。
“後來……我自己漸漸明白過來,你不是我的絆腳石,我和你其實是二叔的絆腳石。我沒有那份才能他早看出來了,他想讓我代替你接管御通製藥,一塌糊塗後,將來自然而然替我接管,然後,集團就是他的了,被架空的是你。這就是我停止追淼淼的原因,也是我即使得到藥方也氣得把它撕掉的原因——這是羞辱!對,我是沒什麼才能,花花公子一個,但我不受人擺布,更不當別人的槍,何況子彈還是用來幹掉你和我自己的。”寧一儉此時顯露出不同於以往的成熟,他從成立達通典當開始,就立志脫離集團的利益,“御通的內鬥,我不插手,你和二叔兩人將來誰把誰幹掉,跟我無關。你對外人太狠,對自家人卻存著維護和縱容的心態,我跟你說這些,並非為自己洗白,而是在提醒你,親兄弟也得明算帳。還有,我要再嚴肅地告訴你一個事實——”
寧珩轉身,面色凝重肅殺地望著他。此刻,還有什麼是他不能接受的事實?
“你煮的咖啡非常難喝,只不過沒人敢說出來罷了,只有你自己才喝得下去!”寧一儉憤恨地說完,拉開門出去了,那杯咖啡,他還真的一口沒動。
對於寧珩來說,今天絕對是一個可以載入人生史冊的重大日子。
顏淼淼車禍的真相終於揭開了,她只不過是個毫無心機的可憐女孩,愛上了一個不該愛上的男人,發生了一場不該發生的車禍,白白送上一條年輕得如同鬱金香一般嬌美的生命。
許久之後,寧珩把剩下的咖啡通通倒了,按下內線電話,“替我到墓園給一位叫做顏淼淼的女士送一束花。”
?
☆、俄羅斯布林餅
?小長假對別人來說歌舞昇平,對姜百萬來說愁雲慘澹。守了一晚的電話,寧珩半個字都沒給她,正因為如此,她徹夜無眠,睜著眼睛從黑夜望到了白天。
姜維回家了,帶著幾幅旅途中新完成的作品。以前得好說歹說寄在別人的藝術品店裡賣,還得賠笑讓人家掛在稍微顯眼一點兒的位置。現在他人都還沒進門,好多人就已經在小區門口苦苦等待,只為了第一時間看到畫作並高價買下,聽說,御通製藥的寧珩前陣子買了一副萬維的畫作,不日將送給集團董事長寧殊貴當生日禮物。
寧殊貴是什麼人,什麼樣的生日禮物才能入他的法眼?但既然別人這麼買下了,證明萬維的畫作確實不得了,價格日益水漲船高就充分說明了這一道理。
“我就說了,是金子總會發光的。”姜維回家後的第一句話,帶著春風得意的表情,“我們仨趕緊報個駕照培訓班吧,先買輛車。”
爸爸是苦盡甘來,自己是甘盡苦來。姜百萬落寞地坐在沙發上,父母第一次沒有說幾句話的吵,而是心平氣和地分享著這幾個月來的見聞和瑣事,這難得的和諧,真是稀有而珍貴。
更勁爆的是,小長假快結束時,失蹤多日的細胖子忽然發來一條消息,說她把江醫生徹徹底底變成了自己的男朋友,要請吃頓大餐好好慶祝一下。
失戀了的姜百萬無心打扮,素顏穿著寬大的白T恤和一條泛白的破洞牛仔短褲,蹬著雙人字拖就去了細胖子說的地址,那是位於萬達三樓的一家俄羅斯餐廳。
據細胖子說,選俄羅斯料理是為了紀念自己在追求江醫生期間所表現出的戰鬥民族一樣的堅毅精神和不屈意志。
姜百萬興趣缺缺地回:“意志?那你直接選德意志料理就是了。”
“得,你給的德國香腸我快吃膩了。”細細擺擺手,然後鄙夷地打量她兩眼,“你今天也太齪了,不能因為我不是霸道廠長就這麼敷衍啊。素顏、頭髮沒洗,還穿人字拖!”
說罷,細胖子捂住臉,好像很替她感到丟人。
看看穿著一身波西米亞長裙卻更顯膘肥體壯的胡細細,姜百萬都不知該如何開口說自己失戀了。她倆挽著手進了餐廳,田園風格的餐廳格外小清新,牆上掛著幾幅本土畫家畫作,歐式小圓桌上鋪著蕾絲桌布,中間一個俄羅斯風情的泥塑擺件,每張靠背椅都不一樣。侍者穿著民族服裝穿梭期間,臉上的微笑親切而熱情。
坐定後細胖子興致勃勃地點著菜,又是布林餅又是豬肝千層撻的,春風得意,皮膚比以前更白嫩了,反襯得姜百萬灰頭土臉。
“我跟你說哦,這幾天我出一個暗訪任務去了,手機什麼的全被沒收,沒辦法給江醫生發消息,他以為我面臨巨大危險竟然救我來了。哎喲我的小心臟……”細胖子一臉幸福地說,激動得雙肩微微顫抖,“事後我還打算繼續追他,他卻叫我不要追了,直接進行下一步——談戀愛!”
說罷,為了表達自己甜蜜的內心,她點了一份看起來很像黑暗料理的糙莓水餃。
而姜百萬恨不得點黃連水餃。
“我失戀了……”她的心在滴血,默默點了一份店裡最貴的烤肉大拼盤來安撫受傷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