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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了肉墊的緩衝,寧珩並無大礙,他飛快地站起來,雙手牢牢捧住瓶子,望著猶如死癩蛤蟆的姜百萬,伸出腳尖,輕輕踢了踢她的手。
姜百萬幾乎昏厥,掙扎了許久才睜開眼睛。小說、電視劇中,男主不小心摔倒總是會親著女主的嘴,她現在才知道這種情節絕對不可能發生在現實生活中,就依寧珩剛才那種衝擊力和壓強,嘴巴真磕著她嘴的話——考驗誰的牙膏更能強健牙齒的時候到了!
“寧總……好身手啊……”姜百萬坐起來,摸摸肋骨,所幸沒斷。
“我曾是校隊守門員。”寧珩冷笑。
姜百萬儘管沒骨折,可他那一壓也夠戧,現在咳嗽起來,還不忘求知,“咳咳!!你長得那麼高,怎麼不打籃球?”
“長得高就一定要打籃球,你……”寧珩上下看了看摔得狼狽的她,“你不也沒練摔跤嗎?”
姜百萬很尷尬,扶著牆艱難地爬起來。
“瓶子飛出去的時候,我好像看見你先捂住了臉?”寧珩嚴肅地問。
上學時走在操場邊經常莫名其妙地被足球、籃球、排球等等砸到臉的姜百萬對自己這樣慘痛的過去很難以啟齒,麥琪琪總是笑她是因為臉的面積大才躲不過球,可她就不理解了,球門的面積比她的臉大多了,怎麼就老往她臉上踢?
怪不得老是沖不出亞洲呢。
“碎了就碎了,反正也不是真品。”姜百萬挑眉,有點得意,“剛才提貨的時候,鮑昱翔連同這個贗品一起送給我了。”她指著寧珩手裡的瓶子。
寧珩的表情輕鬆了很多,改為單手托瓶,“那麼,真品?”
姜百萬豎起大拇指,向後指了一下絕當品庫,眉飛色舞,“我一手一個抱上來的,真的已經放進去了,剛要出來,不知怎麼地滑倒了。”
敢情剛才飛身一撲,救下來的是贗品。向來講究效率的寧珩眉心一緊,然而想到剛才可憐的肉墊,溫溫軟軟的,眉心又舒展開。他把瓶子隨意放在一邊,往她腳底一看,原本放在絕當品庫門口的一個墊子歪了,剛才她就是踩在墊子上滑倒的。他蹲下掀起墊子,米白色的地板上有點透明的濕痕,像是水。
姜百萬也蹲了下來,在濕痕上一摸,有點油膩,再搓搓手,滑膩膩的,這種觸感……寧珩也伸手摸了一下地板,放在放在鼻尖處聞了一下,他忽然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油。”
“嗯?”姜百萬也抬手聞了一下,想了想,喃喃自語,“沒什麼味道……”
“會做飯嗎?”寧珩問,表情凝重。
“會做。”姜維常年不在家,姜媽媽有時上班忙顧不上女兒的伙食,姜百萬初中時就已經學會做簡單的飯菜,現在更是熟練工,連吃遍美食的細胖子有時都來她家蹭飯,就為了吃百萬的拿手菜番茄魚片。
寧珩雙眸幽黑,洞悉一切,“汽油、柴油的味道刺鼻,很容易引起注意,潤滑油、機油也有獨特的味道;花生油、橄欖油帶著它原料本身的香氣,很容易分辨。所以,什麼油是沒有味道的?”
“我聽說一些色拉油是無味的,玉米油、葵花籽油什麼的。”
“這裡不是飯店,色拉油不可能出現在庫房。”寧珩站起來,左右看看,走廊上並沒有其他地方沾到油漬。
說白了,有人故意把油倒在絕當品庫門口的墊子下面。墊子變得非常滑,踩在上面一不小心就會滑倒。姜百萬揉揉隱隱作痛的屁股,想到以前的相機電池不翼而飛事件,心裡又開始堵了。
寧珩是把控戰略戰術不斷進攻的統領者,尤其厭惡背地裡耍卑鄙陰招陷害同事的小人,他不認為這是惡作劇,“你去提絕當品的事,公司里誰知道?”
“我們出入庫是要報備的,所以今天我到倉管、阮經理那兒分別匯報過,有一件古董今天入庫。”
寧珩轉身,“我們去看看出入記錄。”
網絡技術中心的監控室,大屏幕上的九宮格里顯示著每個攝像頭拍攝到的畫面。從電腦的記錄單上看,在姜百萬的記錄之前,今天早上出入庫房的一共四個人,其中兩個是陪客戶取活當品的營銷部女同事,另外兩個分別是林儷和小董。
營銷部女同事姜百萬見都沒見過,小董是阮豪的助理,已工作兩年,職責上跟姜百萬八竿子打不著,也談不上過節。那麼只有……看見林儷的身影,姜百萬心裡咯噔一下,普通家庭炒菜通常選擇價格適中的花生油,喜歡手工烘焙的人才會去買無味色拉油。她記得林儷最近在一家糕點店兼職,前陣子還把第一次做的吐司帶來分給大家當早餐,林儷提過,西點最重要的是融合,不同的東西要加入不同的油,做麵包要加黃油才香,而做戚風蛋糕時就得加入無味色拉油才不會有異味。
無味色拉油,林儷很輕易就能拿到並帶過來……想想就恐怖。
姜百萬被嚇到了,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可轉念一想,自己是林儷的競爭對手,把自己擠走,林儷就可以留下。只是,也太過卑鄙,自己好歹也幫過她……就你有父母,你有負擔,別人難道是石頭裡蹦出來的可以讓你隨便陷害?如果自己不小心滑倒把真古董瓶給摔碎了,不但馬上被開除,而且還會背上一千多萬的債務,她家幾輩子都還不起,更不用說她媽媽知道她忽然背上這麼多債,會不會整個人垮掉?姜百萬握拳,忽然氣得渾身發抖,好像炸毛的獅子,劇烈又壓抑地喘著大氣。
“冷靜。”寧珩適時一句話,像一桶冰水潑熄了身邊這個姑娘的怒火。
?
☆、冬蟲夏糙
?“我知道是誰!”姜百萬在監控室外焦躁地走來走去,忽然看住寧珩,他以前就暗示過自己,在面試時為自己引了一個不該有的對手進來,“是林……”
“沒有直接證據之前,不要明著樹敵。”寧珩打斷她的話,以一個老狐狸的視角告訴她一個深刻的人生哲理,“林儷從來都以弱者形象示人,誰對她發難,誰就處在下風,因為現在人們為了標榜自己的善心,普遍不由分說地同情並幫助‘弱者’,即使‘他’只是看上去像而已。”
僅憑出入記錄不能作為林儷在墊子下倒油的證據,除非攝像頭真的拍到她使壞,姜百萬現在怒氣騰騰,貿然下去找林儷理論只會害了她自己。林儷一旦裝出被欺負哭了的樣子,同事們馬上就把矛頭指向姜百萬,認為她蠻不講理,趾高氣昂。
姜百萬咬牙,她並不是家庭環境優渥的白富美,媽媽為家庭日日操勞,不知身在何處的爸爸姜維猶如一顆不定時炸彈,總讓人不放心,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前不久車禍去世,而她剛才差一點就背上一千多萬的債務。
“我也不是強者。”
“但你從不示弱。”寧珩輕描淡寫一句。
搬橘子也好,坐跳樓機也好,熱臉貼冷屁股受託去當伴娘也好,她從沒想過要梨花帶雨地撒個嬌求別人幫忙或者放她一馬,女漢子似的一個人抗下,什麼事似乎咬咬牙就過去了。這一點倒是很像他,很巧,他明知弱者受優待,但從來都以強勢形象示人。在他的世界觀里只有兩條路,一條,躲在家族榮光之後,像個懦夫一樣永遠受人保護;另一條,拿起一切可以拿到的武器,讓所有敵人不敢前行。
姜百萬雖還未做到後者,但也絕不當前者。
姜百萬咬住下唇,別開頭去。“哼,我為什麼要示弱?”
“試用期滿後,林儷不會留下。”寧大Boss拍板,給姜百萬吃一顆定心丸。這個決定從搬橘子時林儷那句“不知道”開始就紮根在寧珩心裡,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在背後搞小動作的人遲早會暴露,只是時間早晚問題。他一時不能改變眾人對林儷的印象,但可以直接決定她的去留,這就是當大boss的好處。
“有些人你對他再好也沒有意義,養不熟的人跟餵不熟的狗差不多。”——姜百萬忽然想到寧珩某天跟她說的,儘管刻薄,現在想想卻很有道理。自己毫無芥蒂地和競爭對手林儷相處,她卻忽然反咬一口。
這是不是就是現實版的呂洞賓與狗?
只是姜百萬還不知道,林儷已不是第一次咬她了。
“你似乎比林儷更需要這個工作,告訴我,為什麼?”寧珩忽然發問。
姜百萬從複雜的心緒中回神,看了看寧珩。他們這些從小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怎麼會理解她這種普通小市民的追求和堅持?他就算十年不工作也照樣能養尊處優,而她不能,寧珩有個好爸爸,她爸爸卻那樣不靠譜。
“好不容易有份轉正後工資那麼高的工作,換誰會輕易放棄。”姜百萬翻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