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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點陽光我就燦爛
作者:桃桃一輪
卷首語
當我猜到謎底,才發現,筵席已散,一切都已過去。
筵席已散,眾人已走遠,而你在眾人之中,暮色深濃,無法再辨認,不會再相逢。
不過只是剎那之前,這園中還風和日麗,充滿了歡聲笑語,可是我不能進去。
他們給了我一個謎面,要我好好地猜測,猜對了,才能與你相見,才能給我一段盼望中的愛戀。
當我猜到謎底,才發現,一切都已過去,歲月早已換了謎題。
BY席慕容
【
章魚和日本人
大家好,我叫朱瑜,認識我的請鼓掌,不認識我的自動離開……呃,咋都走了?別呀,你們都給我回來,現在不認識我沒關係,以後就認識了,落地為兄弟,何必骨肉親,我們都是一家人嘛,給點掌聲?那邊的觀眾掌聲不夠熱烈哦,這邊的觀眾,那邊的觀眾現在比你們大聲了哦,大家一起給我華麗麗的排山倒海雷鳴般的掌聲!(觀眾:我們是來看小說的,怎麼感覺像是來慰問精神病人?)要讓你們認識我,就要從我小時候的時候開始說起!我從出生之日起就是不幸的,雖然沒有缺胳膊少腿,但是比我對門那個混小子晚了半年出生,這註定了我一輩子都要被他壓在身下不得翻身。(恩恩,壓在身下,我明白了……)我小時候的時候,沒有人說我長得好看,甚至也沒有人說我長得可愛,只有一些叔叔阿姨爺爺奶奶在支支吾吾的情況下說我很有氣質。我頂著“有氣質”的光環長大了,然後才知道對於一個又不好看又不可愛的女孩子,你在詞窮的情況下,可以說她有氣質。
暫不說我長大以後的事,還是說回小時候吧。對門的混小子叫杜翊,一見他的名字,你們就應該知道他肯定沒什麼內涵(杜翊:誰說的?),一般沒有內涵的人才會選一個讓人看不懂的字當名字,這就間接直接侵害了我的利益,以至於我在四年級之前一直不知道那個字怎麼寫,被他篤定地認為我是21三體綜合症,即先天性智力低下。我永遠記得某一天下午,他興奮地跑到我家敲門,好像得知台灣回歸祖國一樣告訴我:“朱瑜!你有救了,快看電視!”
不由分說地,他打開了我家的電視,調到OX台,一行字映入我的眼帘,就好像很多作文中寫的那樣“繞過一座山,啊,一條破布映入我的眼帘!”,那行字是:慧靈智障人士社區服務機構歡迎你!
我幼小的心靈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
杜翊是個讓人嫉妒的傢伙,這小子從小就人模狗樣的,小區裡的女孩子都喜歡找他玩,即使被他惡劣地拒絕,她們仍舊每天小銀牙咬著花手帕站在樓下等他下去,他真的下去了,她們又小銀牙咬著花手帕風中凌亂地看著他轉身和其他男孩子踢球去。
我爸媽和他爸媽不知怎地就做了鄰居,平日裡關係還不錯,只是大家上班都忙,沒空經常串門。然而,我能感覺到我媽對他有一種赤果果的嫉妒,經常對我說一句古文,叫啥“小時了了,大未必佳”,那時我小,不知道這句話是啥子意思,等到我明白的時候,卻發現這句話也並不一定完全對。
好像又扯遠了……
我和杜翊上一樣的幼兒園,名曰小太陽幼兒園。小太陽幼兒園和所有幼兒園一樣,分大班和小班。我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孩子,每天梳著兩個馬尾辮,戴兩個小紅花。大班的時候,杜翊是全班最高的,我是全班第二矮的,後來第一矮的那個女生小張居然得肺炎死了。大家從老師口裡聽到這個噩耗的時候,都帶呆愣愣的,只知道死了就是永遠不會來上學了,只有我忽然放聲大哭起來,老師為我的同情心感動了,在全班表揚我,說我什麼“富有愛心,關心同學”,但5歲的我壓根兒不知道是啥意思。
放學之後,我抽抽嗒嗒走在回家的路上,眼睛腫得跟桃子一樣。上樓梯的時候,聽見杜翊在後面叫我,問我為什麼哭。我灰暗地靠在牆角,缺了一顆門牙的小嘴咬著小手帕,問:“小張是不是以後都不會來上學了?”
杜翊面無表情地看著我點點頭。我哇一聲又哭了,那叫一個撕心裂肺。
路過的叔叔阿姨都對眼淚花花鼻涕嘩嘩的我投來同情關愛的目光,我們稱之為“慘象”,同時又對高我半個腦袋的杜翊投去責備的目光,還竊竊私語“這么小的孩子就欺負女同學,長大了還不當流氓”,我們稱之為“流言”。於是魯迅先生說了,慘象,已令我目不忍視,流言,尤令我耳不忍聞。……沉默啊,沉默啊,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別哭了!”杜翊爆發了,“你根本沒和小張說過話,告訴我你為什麼哭!”
小孩的思維是很單純的,如果20歲的我穿越到5歲的我身上,我一定會說:“每每想到我活了5年,卻還沒有為祖國統一民族復興做出一丁點兒的貢獻,我就忍不住自己悔恨的淚水……”可是那時我卻抹了一把眼淚,啞著嗓子說:“小張不來上學了,我就是全班最矮的了……”
小張,你的離去給了我這樣大的打擊,我第一次因為一個人的死,感到這麼傷心。我寧願得肺炎的是全班第三矮的曉玲,這樣也好保住你我第一和第二矮的寶座。
成為全班第一矮的我,每次聽老師講故事,都能搬著小板凳,坐到第一排去。這樣的狀態持續到學前班,我幸運地成為班上第三矮。每次媽媽給觀世音菩薩上香,我都會極認真地拿著三炷香跪在地上,以一顆大慈大悲的心,向觀音娘娘說:“菩薩保佑我們班的第一矮曉宇和第二矮小英,他們千萬不要死啊。”
然而事與願違,第一矮的曉宇經過一個寒假居然長得和我一樣高了,而第二矮的小英不幸和她父母一起去了美國,我和曉宇成為了班裡並列第一矮。小英轉學的消息傳到我耳朵里的時候,我又哭了,一路哭回家裡,杜翊又在後面叫我,問我為什麼哭。
如果讓我穿越一次,穿回那時候的我,我會說:“我眼睜睜看著三個中國人放棄自己國內優渥的條件,投入資本主義國家的污穢社會中,而我卻沒能將他們挽留,我深感自己有罪,因此怎能不下悔恨的淚?”然而世界上有誰能真的穿越,於是還沒等我說實話,杜翊接下去說:“又因為你變成班上第一矮了?”
我淚汪汪地點頭,覺得杜翊太了解我了,如果這個形容太沒文采,那麼我盜用一句詩經“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
時光飛逝,過了一年,我和杜翊進入師大附小念一年級,和他同在2班。我們兩家住得近,所以每天都一起上學,但放學的時候他不跟我一起走,而是和一幫男生踢一會兒球才回家。
我欣喜地發現,我們班有四個人比我矮,於是向觀音菩薩要求保佑的人數增加到了4個。
開學沒幾天,我媽帶我去廟裡上香,保佑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我從媽媽那裡聽說如來佛比觀音大,於是勢利地拋棄觀音去拜如來佛。廟裡的和尚走過來問我在求如來佛保佑什麼,他大概認為我個小丫頭啥也不懂,想逗逗我,誰知我抬起頭,用無比虔誠無比認真的口吻說:“我求如來佛保佑我們班上坐在我前面的四個同學,希望他們平平安安,他們的父母也工作穩定。”
和尚聽完我的話,驚為天人,繞著我走了三圈,直呼“善哉善哉”,濕著眼眶跟媽媽說,我極有慧根,前途無量。
六世□倉央嘉措有詩云:“世間安有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一年之內,我變成第三矮,再一年,我變成第二矮,還沒到一年,第一矮的小華跳級,我又光榮變成第一矮,這次我沒有哭,因為從小華身上我知道了,濃縮就是精華。
班主任姓龔,教我們語文和自然,二年級一次活動課搞了個智力競賽,一個組為一隊,一共四隊。龔老師出了個題目,“誰能說出5種魚類名字?”
我舉手,發抖地站起來,因為緊張,面部表情有點扭曲。那時候的我,最喜歡看的節目就是《動物世界》,就好比現在的我最喜歡看的節目是《今夜性談》。我深吸一口氣,大聲回答:“鯉魚!糙魚!鯊魚!章魚!還有……食人魚!”
“很好,請坐。”龔老師讚許地點點頭。
“老師……”一道涼涼的聲音突兀地插入,我回頭一看,坐在最後一排的杜翊舉手站了起來,他那時很瘦,上身穿了件白色的毛衣,“章魚不是魚。”
“章魚怎麼不是魚?”我義憤填膺地站起來,甚至沒有舉手,很像“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農民領袖陳勝吳廣。我的起義得到了其他小朋友的支持,跟我比較要好的李若跟著我一起站起來,說:“它住在水裡,怎麼就不是魚呢?”這個李若三年級轉學走了,我傷心了很久。童年的友誼,總是匆匆的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