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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端了杯茉莉花茶出去,碰見老爸釣魚回來,他初見杜翊還很驚訝,後來居然跟他稱兄道弟起來,為了顯示他自己還年輕,竟讓杜翊叫他大哥。乖乖,差輩了啊爸爸,那我得叫他叔叔啊。
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雖然我家平時也挺溫馨的,可是今天多了一個人,非但沒有尷尬,反而多了一絲溫馨。杜翊沒有因為他自己家的變故而觸景傷懷,跟我爸媽聊天的時候多了一絲成熟和穩重,那一瞬間讓我又覺得他很陌生。
八點多,杜翊忽然想起我要請他吃黃梨蛋塔的事,就急著走。這個小子跟我不一樣,他從小就愛吃甜的東西,他爸爸有一次那家裡的鈣片全送到我們家,防止這小子偷吃。我爸媽盡力挽留,我想到那家黃梨蛋塔現在特別搶手,七點開始賣,一般買到九點就賣光了,所以穿上鞋子就竄了出去。
我在前面走得飛快,杜翊說下次請也沒關係。我轉頭說:“誰知道下次什麼時候能見面,我可是把我們的任何一次見面當作是最後一次。”
杜翊猛地用手勾住我的脖子,我差點沒被他掐死,“傻丫頭說什麼傻話。”他毫不留情地擰我的臉,我疼得撕心裂肺的,發出殺豬般的慘叫,他才放開我。
我一邊揉著臉,一邊又走得火急火燎,可是他卻不緊不慢跟在後面。我回頭一看,眼尖地發現,路邊一個女生正在拿手機偷拍他。話說這小子,小時候長得也就那樣,長大了竟然出落成一個眉清目秀的主兒,還能被人偷拍。
話說這杜翊順著我的目光看去,發現人家小女孩在偷拍他之後,不但沒有扭扭捏捏,反而轉過頭去對著人家露出微微一笑,讓人家拍個痛快,人家小女孩要不是誤會我就是他女朋友,就要衝上來跟他合影。
“夠了啊,看你的嘴咧的。”我此時就是一隻蹲在陰暗角落的灰色蘑菇,被搶了風頭,心理份外不平衡。
杜翊嗤笑一聲,“吃醋了?”
我瞪了瞪眼,惡狠狠地說:“我是好心提醒你,照片別被人弄到網上,人肉搜索你。再不然就把你的照片貼到同志交友網上去,依你的姿色,吸引十個八個強攻沒問題!”——我這般了解,是因為本人就幹過這樣的惡作劇。
杜翊不以為然,挑了挑眉,目光落在我的臉上,再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唇邊浮上詭異的微笑,忽而來了一句:“小瑜,一段時間不見,變漂亮了。”
我心頭一喜,正要謙虛謙虛,只聽——
“我是說……”杜翊抱歉地指了一下我露在褲子口袋外面的手機掛鏈,“你的掛飾。”
我的臉頓時黑了一半,心裡的謙虛被一陣碎碎念打壓下去,丫的老子謙虛個啥,謙虛個啥,人家說的是掛鏈,是掛鏈!我小銀牙咬著小銀牙,悶頭朝前走。
“你真的是因為想請我吃嗎?”他開始懷疑我了,眯著眼睛抱著雙臂站定。
“當然,我這是在彌補你記憶中的童年!”我叉著腰發誓,“真的是買給你吃的,因為我只帶了十塊錢,只能買兩個!”
“你還真會精打細算……”杜翊鼓起掌來,邁開步子向前走。
其實我本來想說我一個,他一個……看他這麼好奇,就乾脆讓給他吃好了,平時我都不捨得一下子買兩個的說。
杜翊在我的催促下終於走快了些,我們好不容易在九點之前到了那家麵包店,我一進去就看見黃梨蛋塔只剩兩個了,而一對情侶正指著它們說要買。杜翊的臉上立馬呈現不高興的神情,根據我從小對他的了解,這傢伙要是沒吃到想吃的東西,發脾氣起來可是很變態的,於是我馬上脫韁的野狗在百米衝刺似的飛奔過去,腦中一片狂奔後的空白,對售貨小姐大喊:“小姐!兩個黃鸝鳴翠柳!”
氣氛肅靜下來,售貨小姐抽動著嘴角,支支吾吾:“一行白鷺……上青天?”
我僵硬一下,“呃……我是想說,兩個黃梨……蛋塔。”
“小姐,我們已經買了。”那對情侶說。
我回頭看了一眼杜翊,用眼神告訴他“我已經盡力了”,可是他卻拋來一個“你自己看著辦”的眼神。我回想起五歲半時參加杜翊的六歲生日,杜爸爸沒有買他想吃的巧克力蛋糕,而買了個奶油蛋糕回來,這可怕的小子當場大鬧起來,差點把他家房子給燒了。(你腦子裡怎麼盡記著這些東西)“你們就讓給我吧!”我閃著星光大眼拉著那對情侶交握的手,聲音無比顫抖地說:“我男朋友得了絕症,什麼也吃不下,忽然提出要吃黃梨蛋塔,我想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讓他吃點東西,黃泉路上也不至於做一個餓死鬼……”情到深處,我咆哮教教主馬景濤附身,大吼:“難道一個臨死之人,都不能吃一個自己喜歡的蛋塔嗎?!你們怎麼可以這麼殘忍這麼無情這麼無理取鬧!真是砒霜拌辣椒,又毒又辣啊……”
這種謊話白痴才會相信,那對情侶和所有售貨小姐齊齊向杜翊看去,杜翊抽抽眼角,假裝沒聽見地別過頭去。情侶對看一眼,抽回被我抓住的手,“我看他不太像得了絕症啊……”
我深吸一口氣,狠心地咬咬牙:“他那是迴光返照!”
杜翊幽幽看了我一眼,我可以聽見他心裡的聲音——吃個蛋塔,都迴光返照了,容易嗎我。
“算了啦,讓給他們好了,我們明天再來買。”情侶中的女方開口,馬上得到男方的好評:“親愛的,你真是太善良了,啊,我越來越喜歡你了!”“說什麼嘛,你真討厭!”
我忙不迭地付著錢,杜翊僵硬地站在門口,那對情侶經過他身邊的時候,還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得出結論道:“年紀輕輕就迴光返照了,可惜……”
“給!”我把包裝好的黃梨蛋塔遞給杜翊,自以為做得挺完美的。
我們倆又傻傻地散步回去(自己傻還拉上別人一起傻),他上車之後我忽然趴在他車窗上,焦急地拍拍車窗,他將車窗緩緩降下,我忙掏出手機,說:“我也要拍一張!”
“不早說……”杜翊握住我的手機,一下子把它搶走了,在鏡頭面前一陣裝模作樣,自拍了好幾張,才將手機還我。我不死心地湊上去問:“裸的能拍幾張麼?”他臉上沒有出現我意料中的愕然,反而是一陣詭異的淡定,看著我,十分認真地點了點頭。我就此退縮了,訕笑著問:“杜翊你有女朋友沒有?!”
“沒有,你還有機會。”杜翊輕鬆地說,伸手出來摸著我的頭頂,“怎麼說咱們都一塊兒長大,就給你個九點八折。”
“你就這麼賤賣了自己啊……”我捏他的手,他吃痛地收回去,露出點委屈的神情,我想這換作林浩然早撲上去壓倒了吧,而我終究還沒有達到林浩然的境界,臉皮不夠厚。因為我的顧慮挺多的,人長大了,膽子雖然大了,但是怕的東西越來越多,怕丟掉這段友誼,怕兩個人再形同陌路,男女之間的友誼太曖昧太脆弱,捅破了那層紙,要不就成夫妻,要不反目成仇,代價真大。
“對了小瑜……”他一邊說,卻不看我,一邊從置物台某處摸了個眼鏡盒出來,取出一副無框眼鏡。我警覺地看了一看,發覺那是有度數的,哦,近視啊,嚇我一跳,眼鏡可是腹黑的超級代表啊,我看小說,就沒哪個腹黑男不戴眼鏡的。“幹啥?”我隨口問。
“你的裹胸滑下去了。”他慢條斯理地用眼鏡布擦著鏡片,淡淡地說。
我低頭一看,子啊,裹胸果然是滑下去了,怎麼都沒發現的?哎呀我胸前那淺淺的溝壑啊……我忙捂住,轉過身手忙腳亂地拉好,回身時,看見杜翊已經戴上了眼鏡,微仰著臉看我。我怒起,大喝:“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杜翊十分欠揍地回憶了很久,最後說:“在說你變漂亮之時。”
那都已經快一個小時了……“那時你為什麼不說?!”我瘋狗一樣扒在他的車門上質問著。
他倒像受了極大冤屈一樣,可憐兮兮低下頭,聲音都怨氣十足的,“我不是誇你變漂亮了嗎……”
是啊,對於男人來說,女人的胸部是最漂亮的……我感覺背後一陣秋風掃落葉,只見杜翊伸手推了一下鏡架,再將我的手扳開,哧溜一下開出好幾米,之後慢慢倒車回來,抬頭說:“後會有期。”然後又哧溜一下再不見蹤影,只有我還捂著胸口,站在原地痛哭不已。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噼里啪啦掉在地上開了花,正如我四分五裂的心,那是再也癒合不了的傷痛——此句專為雷人所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