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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叔叔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捂著鼻子罵罵咧咧推著車走了。
“杜翊你要搬家了麼?”我忽然想起這事兒。
“恩。”接著,他說他要考一中,父母就打算全家搬到一中附近去,離學校近些。我們這裡離師大附中比較近,離一中挺遠的,騎個車都要20多分鐘。我聽了之後腹誹道,你就這麼自信自己考得進一中?也許是一時失手,考到那所全市最差的七中去,不僅離一中和我們這裡遠,而且還在火葬場旁邊,周圍還有無數不明具體位置的化糞池,你哭都來不及!(你太陰險了,真的)“小瑜,你也努力努力,考一中吧。”他一本正經地說,“一中是市里最好的中學,如果將來再能考上一中的高中部,那就等於已經跨入了大學校門。現在的學生不考大學是不行的,因為我們以後還要找一個好工作,這樣才能有穩定的收入。我爸說現在改革開放形勢大好,人沒有足夠的知識,將來是很難在社會立足的……”
我頭頂飛著幾隻烏鴉,在他提出這個建議並作出宏偉構想之前,我一直沒想過自己要去哪所中學這個問題,更沒想過什麼改革開放,他這麼一建議,一構想,就為我增加了一個煩惱。我們這裡不是什麼大城市,比較好的中學就三所,一中,三中和師大附中。我家附近的中學有師大附中和四中,我爸就在四中教書,如果讓我選,我會考慮師大附中,但是我又想去我爸爸教書的學校,這樣就可以當地頭蛇。
我站在早晨的微風中,頭髮風中凌亂,猛地抓住杜翊的肩膀,搖啊搖,搖啊搖,差點就把他搖到了奈何橋,並像咆哮教教主馬景濤每次對著女主或者配角再或者蒼天大叫那樣質問著:“啊啊——為什麼你要讓我在這么小的年紀就開始考慮人生道路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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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化總是弄人,有時候我有一種詭異的想法,人這一輩子究竟能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就怕到最後,人類悲哀地發現,整個宇宙只不過是命運巨人的玩具箱,而我們只不過是一個個任他隨意把玩的玩偶。
我們那屆學生沒有畢業考,只有期末考。因為我們市為了響應國家“減負”的號召,在那年取消了畢業考,而採取了一種讓人歡喜讓人憂的“電腦派位”升學法。全市小學生的名單被送到電視台,由一中、三中和師大附中校長各抽出300人,剩下的學生按戶口所在片區上那個片區的中學。
這對很多學習非常好的同學來說是個打擊,比如我們班的杜翊和班長秦楓,對一些還沒有認識到未來殘酷性的學生來說是一個福音,比如我和我的狐朋狗友。
電腦派位的那天晚上,我們全家守著電視台,雖然我比較想上爸爸教書的四中,可是我看咱爸媽好像比較希望我被抽進好的中學。當一中的名單公布完,我聽見對門傳來杜媽媽很興奮地叫聲,原來是他們家杜翊被抽進了一中。
接著是師大附中,我媽媽把眼睛瞪得都要爆出來了,還沒有看見我的名字。我是一個就算買中獎率99%的彩票,也會抽到那1%的人,這充分證明了上帝的公平就在於他對誰都不公平,所以對我總是不公平。
9點多的時候,三中的名單出來,處於一種無意識狀態的我猛然在電視上看見了“朱瑜——師大附小六年(2)班”的字樣。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中獎,以後的事實證明,我進了三中,是我一輩子最大的幸運。同時,我的猥瑣之路開始了,並且,我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從此純真是故人。
班上被抽去這三所學校的人極少,除了我和杜翊,還有一個平時沉默寡言的同學,現在我已經忘了她的名字。我們班大多數同學都去了四中,除非他們的家長願意花一萬多塊錢把他們送到那三所中學去寄讀。
杜翊來敲我家的門,我媽開的門。她因為我被抽進了三中,心情大好,對杜翊進了一中也沒有那麼心理不平衡了。她親熱地拉著杜翊坐下,從冰箱裡拿出最貴的冰淇淋給他吃,而我默默拿了5毛錢一根的橘子冰棒哧溜哧溜舔著。什麼?我怎麼這麼懂事?不,那些冰棒本來就不是給我吃的,因為我不是正常的小孩,別的小孩小時候總喜歡吃甜的東西,而我一吃甜的就難受,所以糖啊冰棒啊,都是我媽買給她自己吃的。
所以我牙好~
他來了我家沒說什麼話,看我的目光多了一絲不舍,只是當時我還小,沒有讀出來。我們默默吃著冰棒,我爸囑咐他上了初中要好好讀英語和數學,他點頭,他們倒像父子倆。
小學最後那個暑假,他搬家了,我和媽媽去幫他們家收拾東西。他背對著我整理一個箱子,然後忽然把他的籃球塞到我的懷裡,說:“送你。”
我張大了嘴,抱著籃球坐在地上。那時我依舊喜歡三井壽,進而喜歡籃球,體育課的時候總借他的籃球打一會兒,他總是一邊說我呆頭呆腦一邊教我,最後竟然被我學會了單手投籃,姿勢還很標準。有一次叫了幾個根本不會打籃球的女生一起玩,我一對三,居然被我贏了,從此我篤定地認為我和櫻木花道一樣,是個天才。
確認自己是個天才之後,我纏著爸爸給我買一個籃球,那時一個好一點的籃球要70多塊,我爸拒絕了,說我肯定是三分鐘熱度,後來證明我確實就是三分鐘熱度,我唯一堅持下去的事情就是畫畫。
杜翊的籃球半舊不新,然而我卻早已打順手了。小孩子沒有什麼縝密的心機,對方需要什麼,自己就送什麼,哪怕舊了點,哪怕並不十分貴重。我得到了杜翊的籃球十分高興,假設他當時忽然掏出一個10克拉的鑽戒送我,我也沒那麼高興。
當一個孩子知道透明的鑽石比五顏六色的玻璃珠貴重,他的天真就永遠失去了。
我抱著籃球跟杜翊揮手再見,這一別,竟是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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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之後我就去了三中。三中離我家距離說遠不遠,說近不近,騎車大概要十多分鐘,然而我因為貪睡,練就了在十分鐘內趕到學校的功力。
我在5班,報名的時候居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林娉。不知道大家記不記得,就是游泳游得特別好的那個,她上初中之前,就獲得了我們省里800米自由式的第一名。剛開學,我們之間並沒有多說話,因為她頂著省里游泳冠軍的光環,陰暗心理的我有點不太敢接近她。
我和坐我前面的周琳琳成了狼狽為jian的朋友,大家都說她是很怪人,但我一點也不覺得她怪,反而覺得她很義氣。那時我的血氣方剛(?),進入了叛逆期,開始向不良少女轉化,只不過我比那些實際意義上的不良少女要聰明一點,我知道成績對一個學生的重要性。
在老師眼裡,只要學習好,品德一定也好。所以我一邊當一個學習好的學生,一邊不良。周琳琳本該進七中的,卻被抽進了三中,在小學的時候就和陳鴻一樣在中學裡混,她小學時最好的朋友四年級的時候就告別了處*女,這在我看來,是十分稀奇的事情。
我們當時的班裡的女生分成了兩派,那些班委一派,在我們看來自命不凡又囂張,我們這些有點不良的是一派,勢力明顯大很多。看不慡學習好的,看不慡當班委的。我雖然學習好,但卻跟不良學生們玩在一起,因此並不遭人討厭。
跟著那群人混,我學會了很多東西,比如你怎麼裝低調,怎麼挑撥離間,怎麼唆使別人幫你教訓你討厭的人。初一初二兩年裡,我在人品上徹底墮落。
上課的時候,我把周琳琳借來的帶點顏色的漫畫放在抽屜里看,一開始,看男女豬接吻,我就臉紅心跳,後來,看男女豬裸著抱在一起,我也臉紅心跳,最後,我百毒不侵,笑看男女翻雲覆雨。
我就是這樣開始猥瑣的。
初二的時候我和周琳琳一伙人一起那班裡一個很討厭的女孩子叫到廁所邊,看著她被初三的學姐們扇了耳光。
初二的時候我和我們班大多數同學一起,把新班主任整到醫院昏迷了三天,最後校長和黨委書記親自到我們班裡傾聽我們要換班主任的願望。
初二的時候我學會了抽菸,體育課就坐在鳳凰樹下吞雲吐霧,和一群不良少女一起。其實抽菸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以前看見陳鴻在抽菸的時候,怎麼反應那麼大?然而我很節制,向那群不良少女表明我雖然學習好但卻是站在她們那一邊的時候,我才跟她們一起抽菸,平日裡我是不抽的。
兩年裡,我變了很多。人的長大和世故,真的是一瞬間的。
星巴克的故事
我在這裡對我初中時的桃花運做一個總結,初中一進去,我就同時喜歡4個男生,都是我們的學長,兩個高二的,一個高一的,一個初二的。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皮膚比較黑,他是我們軍訓時的輔導員;一個白白淨淨的,一雙上挑的丹鳳眼,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會副主席(三中從來不設正主席);一個有點矮,但看上去壞壞的,每天都遲到;一個超級白,戴無框眼鏡,非常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