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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級下半學期《還珠格格》開始流行,而我居然沒看過。幾個女生聚在一起唱著片頭曲,我居然插不上話,這對我打擊是很大的。於是我千方百計想要看一看那個電視劇,可惜我家那時沒有VCD機,我就利用周末時間跑去文燕家看了前面幾集,說實話我並不覺得有多好看,但是大家都說好看,我潛意識裡漸漸覺得它好看起來。
文燕答應把一盒《還珠格格》歌曲磁帶借我聽,代價是幫她值日一次。我滿口答應,放學留了下來,看見教室那頭拿著掃把的杜翊才猛然反應過來,對啊,文燕和杜翊是同桌,值日肯定是一起的。氣氛很尷尬,我背對著他擦黑板,然後拎了掃把去外面掃走廊,儘量避免和他有說話的機會。
其實他跟我道歉的話,我還會和他做好朋友的。
我是個愛偷懶的孩子,值日的時候最喜歡掃走廊,不要看走廊長長的,好像要掃很久。其實,走廊上有多少灰塵沒有人會在意,我只要把走廊上的紙屑掃起來就好了。我悠閒地掃著走廊的時候,發現7樓的拐角處似乎有聲音(我們在6樓)。
我提著掃把走上去,想看個究竟,剛上了幾級台階,就看見拐角處有好幾個人在抽菸,有人站著,有人坐著,有人靠著牆,不是我們學校的人,好像是附近那所初中的小混混。我還沒看多久,一個凶神惡煞的初中生就斥道:“看什麼看!”
說實話,當時我被嚇到了,一個六年級的小女孩,能有多大的膽子,喚作現在的我,一定走上去摸著初中生的下巴說:“弟弟幾歲了?姐姐免費幫你拍個裸*照如何呀?”(其實我們很好奇你是如何變成這樣的,而對你曾經如何純真不感興趣)這時,一個坐著的人站起來,吐出一口煙,朝我看了一眼,很熟練地彈了彈菸灰,說:“她是我同桌……朱瑜,還沒回家麼?”
小混混們見陳鴻和我熟絡的樣子,便沒再說什麼。我不知道應了他一句什麼,轉身就走,心裡盤踞著一種很不好的感覺,覺得陳鴻抽菸的樣子難看極了,他居然是個不良少年,怪不得喜歡三井壽。(這邏輯……)話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但那是普通女人的審美觀,我可不是普通的女人(我們看出來了)。我自從看見陳鴻抽菸,對他的好感大打折扣,連考卷都不太想給他抄了。他很不解,用筆一直動我的手肘,我看了他一眼,卻把考卷捂得更緊了,他急了,推了我一下,我差點沒跌到地上去。
他照例抽走我的考卷,一邊抄一邊警覺地看老師。我小媳婦一樣呆坐在那裡,有點想哭,第一想做的,就是拿回自己的考卷。我伸手過去,拽住試卷的一角,狠狠一拉,“撕啦”,考卷被我撕成兩半。
全班同學都停止做題,齊齊回頭看我們兩個,老師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半張試卷上,很瞭然地說:“陳鴻,站起來。”
陳鴻很拽地站起來,把手裡剩下的一半考卷扔到我臉上,書包一提,居然走出了教室。我的眼淚馬上出來了,原來我所認識的陳鴻根本不是全部的他,我只看見他高帥的一面,沒有看見他叛逆和不良的一面。後來有同學跟我回憶陳鴻的時候,說他長得像陳冠希,我心裡很贊同,而且他和陳冠希性子上也挺像的,在X照門沒有曝光的時候,陳冠希給人的印象也是很拽很帥氣的。
有人幸災樂禍,有人竊竊私語,熊靈站了起來,手裡拿著一包紙巾。陳老師擺擺手,說:“大家繼續考試,朱瑜,別難過,我這裡有新的考卷。”
熊靈握著紙巾,猶豫不決地坐下了。這時,杜翊忽然站起來,走到熊靈的位置上,拿過她手裡的紙巾,朝我走過來,打開紙巾,抽了一張出來,遞到我面前。我抽泣一下,接過紙巾胡亂擦著眼淚。杜翊在我面前站了一會兒,走上講台拿了一張新的考卷,回來放在我桌子上,又從地上揀起半張試卷,放在新考卷上面。
大家都用詫異而曖昧的目光看著他,他做完一切,轉身回到自己座位上,若無其事拿起筆演算著題目。
我一抽一抽的,把考卷重新寫了一遍,老師還多給了我十分鐘,讓我寫完之後將卷子送到她辦公室去。同學們都走了,我一個人留在教室寫考卷,目光落在半張考卷和身邊空空的位子上,又掉了幾滴眼淚。
寫完了卷子,我沒心思檢查,直接拿去辦公室,陳老師安慰我,讓我別跟陳鴻計較,還很篤定地說,陳鴻現在就這麼壞,將來一定不會有出息的。回教室收拾書包回家的時候,我看見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一個人——陳鴻。我那叫一個百感交集啊,過去也不是,不過去也不是,最後還是他先開口:“朱瑜啊,對不起哦,我在下面打球,碰見蘭禹捷了,他說你在哭。”
“你以後別抄我考卷了,對你自己不好。”我冷著臉跟他說大道理,人家都是翻臉不認人,只有我翻臉不是人。
“對不起對不起嘛。”陳鴻這會兒嬉皮笑臉的,把我的東西一股腦兒掃進我書包里,討好地拎給我,“我請你去對面街吃羊肉串?”
“……是右邊數第二家的麼?”不要懷疑,我就是這麼沒原則,尤其是別人請客的時候。
“沒問題!”陳鴻推著我出了教室。
繞過雷鋒塑像,我和陳鴻走到校門口的時候,我看見杜翊站在校門外,看見我,向前走了一步,好像想過來,可是他馬上看見我身邊的陳鴻,停住了腳步,陳鴻似乎也看見了他,舉手剛要打招呼,杜翊忽然調頭走了。
陳鴻以為杜翊沒看見他,也不是很在意,跟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到了買羊肉串的地方,買了五串給我。我當時吃的吧唧吧唧的,一嘴的油,辣得嘴唇紅紅的,又聽陳鴻說,他把明天的早飯錢都花光了,於是心裡覺得挺感動,就原諒了他。我原來是個這麼好打發的人,幾根羊肉串就被收買了,不再計較陳鴻考試時的惡行,以至於他接下來的考試還是抄我的答案,而我只是睜隻眼閉隻眼。
我挺喜歡那時傻乎乎卻總喜歡自作聰明的自己。
再見,童年
人在年幼的時候,總是不懂得珍惜一些很重要的東西,可悲的是,即使長大了,他仍舊不懂得珍惜。我就是這樣,那時候以為對於自己最重要的是陳鴻的友誼,儘管以後的疏離證明,當時的熟絡並不是友誼。
杜翊之後也沒來找我,我在家坐立不安,很想藉口哪道作業題不會,然後去他家敲門。然而終有一天,我敲開他家門的時候,杜媽媽告訴我,杜翊和他爸爸去看他們家的新房子了。他們家要搬了……我回家之後很大嘴巴地把這件事情告訴我媽,慫恿她也去買一套新房子。我媽說我是神經病,告訴我,一套新房子要十萬塊錢,我們家沒那麼多鈔票。媽媽,你將來一定回後悔你當時罵我是神經病的,因為再過幾年,你即使有十萬塊錢,也只能付個房屋首付。
第二天上學的時候,我出門就看見杜翊在下樓,我忙尾隨過去,悄悄跟在他身後。他大概是有所察覺,忽然停下來,轉身!我一閃,貼在電線桿後面,躲過他的視線。哼哼……只見他嘆了口氣,又繼續往前走,我又繼續往前跟。走了沒兩步,他毫無預兆地就轉身,看見我,露出嘲諷一笑,然後回身繼續走。我被他逮個正著,有點窘迫以及……惱羞成怒。我咬著牙,眼睛溜溜轉了幾圈,發現路邊花圃邊有幾塊舊磚頭,猛地抄起一塊,沖向他,一爪子拍在在肩上,他驚訝地回頭,就看見一個無比猙獰的女孩子(那就是我)手拿一塊磚頭站在他身後。
我扯開一個據杜翊回憶是相當陰森恐怖的笑容,問他:“同學,這是你掉的嗎?”
“不是。”杜翊居然很淡定地回答。
“哦,這樣啊。”我把磚頭放下,看了他幾眼,假裝很驚訝地說:“哎,杜翊,我好像在學校里見過你呀,你叫什麼名字來著?哪個班的呀?”
“小瑜,你果然有21三體綜合症。”因為杜翊的爸爸是醫生,所以他對一些病了解得特別深入,一般都能說出它們的臨床名稱,也只有我聽得懂21三體綜合症是智障的意思!(你究竟有什麼好自豪的?)他笑著伸出手,“我們和好吧。”
我心花怒放,忙一爪子握住他的手,上下搖了幾下,點頭如搗蒜。接著,我和他又像以前一樣,有說有笑向學校走去,我沒想到自己有那麼多話想跟他說,有那麼多事想告訴他。然而我們走了不到十步,忽然後面傳來巨大的噼里啪啦聲,我回頭一看,一個叔叔連人帶自行車倒在地上,整個臉著地,之後悲憤地抬起臉,鼻血嘩啦啦流到下巴上,說:“誰把磚頭放在路中間!”
我馬上嘖嘖感嘆道:“究竟是誰呀,居然做出這種惡作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