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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長得並不驚艷,戴一副書生氣質很濃的細黑框眼鏡,但度數好像並不深。他自己也是一副書生氣質,像所有女生中學時暗戀的那種學習超好人又善良的學長。和現下流行的酷酷男人不同,他看上去和善而沒有壓迫感,像四季中的春天,清慡而碧綠。外套是及膝的尼子大衣,從大衣敞開的領子裡看進去,裡面可能穿著整套西裝。路過細細時,雖不認識,但他放慢腳步,有禮貌地點點頭,才走進派出所大門。
斯文、謙和、有禮貌,可能家庭條件也不錯——細細瞄了眼他的車,他身上吸引女人的地方果然很多。
細細鬼鬼祟祟跟了進去,聽見他說了句“警察同志,您好,我就是苗倫。”
第六感沒錯。
第20章 荊棘鳥(二)
警察沒有給細細最終答覆之前,這條稿子只能先壓著不發。細細回到報社開了電腦,也不先好好寫稿子,第一動作就是點開紫安的小頭像,略雞婆地跟她說了今天的事情。一會兒,紫安說,“聽說瑪麗和她老公去加拿大滑雪了,人家正玩在興頭上,你跟她提苗倫,不知道會不會掃興。那天瑪麗醉了,才跟我們叨叨那麼多,現在舊事重提,她肯定不高興。”
細細賤兮兮地去翻瑪麗的微博,還真看見她發的滑雪圖片,看來真是樂不思蜀。她又往上看了幾條,都是瑪麗拍的酒店照片、美食圖片,楓糖煎三文魚、布羅美湖鴨、焗大龍蝦……是看得細細口水直流,甚至想,愛人算什麼,給我這種一輩子玩轉世界吃遍天下美食的機會,我寧願沒有愛呀!
想到這裡,細細拿起手機給江醉墨發了個消息——“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美食故,二者皆可拋。所以我決定,晚上我們一起去吃燒烤吧?”
等江醉墨回消息的時間裡,細細隨手翻了一下瑪麗以前的微博,看見她寫過這麼幾行字:
“荊棘鳥一生只唱一次歌。從離開雀巢開始,便不停執著地尋找荊棘。找到後就把自己的身體扎進一株最長、最尖的荊棘上,流著血和淚放聲歌唱——它的歌聲使人間所有的聲音剎那間黯然失色。一曲終了,它氣竭命隕,以身殉歌。”
“我就像一隻荊棘鳥,奮不顧身尋找荊棘,發出最美的歌聲後壯烈死去,留給大家一個解不出的謎團。只有荊棘才理解我的悽美,因為我不是愛唱歌,而是愛荊棘,為了靠近他,讓他感受到我為他跳動的心臟,我只能用這種慘烈的方式。”
細細簡直要吐了,想不到瑪麗也有這麼矯情的時候,一看時間,恰是在她婚前幾個月,那不就是她追求苗倫的時段嗎?她所說的荊棘,是不是就是指苗倫?
苗倫明明看上去如此謙和有禮,又怎將他形容成尖利的荊棘?
“看什麼微博,還不趕緊寫稿!”社會版主編路過細細身後,拍了拍她辦公桌的隔板。
細細忙不迭關了網頁,打開文檔乖乖寫上午采的第一個稿。截稿時間過了幾個小時,警察才打來電話,說跳樓女子小琳確實是為情自殺,她的父母、朋友都證實她最近失戀,而苗倫說由於他覺得二人性格不合,不同意複合,小琳之前多次以死相逼,這次他也沒當回事,沒想到小琳真的了結了自己二十六年的生命。
“今晚有約,明晚?”江醉墨臨下班時回了條消息。
嗷嗷嗷,我被拒絕鳥!細細捂臉,然而又再次振作起來,對自己說,打起精神來,追人之路總是如此坎坷滴,他這是緩兵之計,我一定要趁勝追擊!於是乎,她堅強地回復道——“好的!請問約你的是男是女?”
“男的。”
“你喜歡他麼?”
“如果你要求,我可以試試。”
細細發了個爾康讓紫薇別走的表情,“明晚我去接你下班麼?”
胡細細似乎完全搞混了性別,在她看來,誰追誰,就要負責接送、買單一系列流程。
“好,下班後我到報社門口等你。”
“好~”細細發完消息,過了足足五分鐘,才反應過來他這句話的意思。江醉墨,真是高深莫測啊高深莫測……細細星星眼望天,發了好一會兒呆,才回到工作中。
《女子為情自殺,鬧市跳樓而亡》——細細寫個標題,打算明天把稿子寫出來。想到有日子沒去紫安家看小寶寶了,細細去童裝店買了頂毛線帽子,去了紫安家。
☆☆☆
六點半,江醉墨開車到了約定好的鴻鼎匯,王錚瀾幾個早就到了,點一桌菜,開了干白干紅各一瓶。
男人之間的聚會都不會只有兩個人,否則在如今腐女盛行的年代,太容易惹人懷疑。王錚瀾、何應竹、梅新華、林筆幾個跟江醉墨要不是髮小,要不是同學,都不是外人。
因為遲到,江醉墨一下子就變成被人群起攻之的人物。“江公子來得最晚,自罰三杯。”林筆說著,不由分說把酒杯滿上,“別他。媽跟哥幾個佯裝開車,我們哪個不是開車來的,代駕幹嘛用的?”何應竹說,“醉駕就醉駕嘛,人家的爸爸是李剛,你媽是李緣珍。”梅新華接口:“哎你們這麼說就不對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我們可是法制社會。”此話一出,話題亂成一鍋粥——“他不是王子,而是太子。”“二龍奪嫡??”“嫡個jb,誰年紀大誰就是嫡。”“誰得武則天的心誰是嫡。”“得武則天心的叫男寵。”“哪個是太平公主,求介紹啊,我器大活好。”“滾jb蛋。”
江醉墨粒米未進,先干三杯,結束了他們幾個的胡侃。
其實這幾個人里,江醉墨酒量最差。大家都知道他跟他母親不對盤,所以動不動拿他母親說事,逼他喝酒。
男人們聊聊近況,聊聊錢,聊聊女人。江醉墨坐王錚瀾旁邊,沒喝幾杯就問他細細外公的病情。王錚瀾見他夠上心,也就不繞彎子,“你托我問的那個人吧,目前還在化療,用的是國外的新藥,效果不錯,也沒什麼強烈不適感,近期抽血時沒有檢測出癌細胞。不過,你我一個內科一個外科,心裡都應該清楚,我也不妨跟你直說,那麼大年紀的人畢竟不比小年輕,外科侵襲對身體影響太大,要完全恢復絕對不可能。”
江醉墨眉頭一緊,放下筷子,“胃癌的哪一種?”
“胃腺癌。”
“居然是腺體癌。”江醉墨回想起自己看過的x片,“我只看過鋇餐x線造影圖,以為只是普通腫瘤。胃腺癌是胃癌中最嚴重、惡化擴散時間最難琢磨的,即使外科手術切除胃大部,加上後期化療,也不能完全保證癌細胞不隨著血液、淋巴液擴散到某一處,二次復發時一般已經到了晚期。”
“根據個人身體素質和閻王爺心情。”王錚瀾搖搖頭,見慣了生死,他臉上並沒什麼大悲大嘆,“我院有個病例,三十幾歲切除的,到現在都七十多了,還神采奕奕。當然也有幾例,術後半年到兩年間癌細胞忽然擴散導致死亡。”
“你幫我看著點,那邊病情一有變化,馬上告訴我。”
“放心,包在我身上。對了,那病人跟你什麼關係?”
“……親戚。”
“我說你倆有完沒完,這裡是學術交流會還是怎麼地。”林筆特別不滿地敲敲桌子,“一會兒晚期了,一會兒死亡了。你們能不能說點有意思的。”
“對,說點有意思的。”何應竹湊過來,很臭不要臉地訕笑,“比如跟李市長溝通溝通,那塊閒置地就麻煩她行個方便,跟下頭打個招呼,價低點標給我們公司算了。”忘了介紹,何應竹子承父業,是一個萬惡的房地產開發商,土豪富二代。
“我跟你口中的李市長除了存在生物學上的母子關係外,毫無瓜葛。”江醉墨頗不給面子。
“小氣。”何應竹咬牙切齒。
“李市長習慣等價交換,這幾年他叫醉墨做的事,醉墨一概置之不理。你現在叫醉墨去跟李市長溝通,李市長未必同意。”王錚瀾看了一眼何應竹,“如果他一早按李市長說的棄醫從政,走他弟弟那套,現在別說一塊閒置地,江北那片都給你們做高檔別墅區,不涉及什麼違法違章,不就是一個電話的事。”
何應竹本來就是說著玩,現在也沒計較,隨口一問,“你老媽不傳說要高升常務副省長了嗎?”
“我不知道。”江醉墨說起自己的母親李緣珍,從內到外就都是冷的,“她有她的仕途。”
在座的幾位都明白,江醉墨這種態度不是不孝,實在是……情有可原,n市市長李緣珍不是個好母親、好妻子,她不需要江醉墨的父親江韜時,可以捨棄他父子二人去跟對她有利用價值的男人結婚。她利用自己的美貌和手腕,在政界混的風生水起,在省內是個頂頂有名的“鐵娘子”,如今年近六十,但打扮得十分講究,加上動了一兩次除皺手術,看起來只有四十出頭。在現任丈夫病逝後,她可以打著舊愛和苦衷的旗號,跟江醉墨的父親復婚,不為別的,因為江韜一直對她余情未了,且現在成功商人的身份可以幫助她得到更多的利益,對於她這樣一個熱衷仕途的女人來說,前期往上爬主要靠關係和後台,到了後期,關係網密布,還不就得靠錢,而且,必須是非常多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