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不過這一次他沒再直接去找,蠢事兒做一回就成了,人得進步不是?
於是乎就想到了發簡訊。
一開始簡訊沒過去,郭東凱找人假裝撥錯電話,結果才發現號碼成空號了。找劉遠的新手機號不難,郭東凱那些狐朋狗友里有好幾個都包著舞蹈系女孩兒呢,一個校的學生,在關係網裡稍微一打聽,就出來了。之後就有了那第一條。
郭東凱是故意的,他不準備這麼快就複合,反正有人給他暖床,所以他想趁這個機會磨磨劉遠的脾氣,隔三差五發個一兩條,內容無關痛癢。果然,沒出兩個月小孩兒就挺不住回復了,郭東凱心裡舒坦,可落實到簡訊里依舊溫馨客套,就那麼不遠不近的釣著,享受著微妙的掌控感。
不過,郭東凱高估了自己的耐心。當滾滾熱浪提前趕到而劉遠的電話還沒打過來,郭東凱就有些煩躁了。這煩躁一起就很難在壓下去,弄得他看什麼都煩幹什麼都不順溜,尤其是當他發現那個散發著淡淡香氣的女人其實是周旋在他和另外一個老闆之間以後,這煩就上升到了頂點。
“東凱,下午市裡面有個商洽會,材料到準備好了,你看還有沒有需要補充的。”孟鶴推門而入,走過來把一疊材料擺到了郭東凱面前。
郭東凱正煩,想也沒想就說:“你下次進來能不能先敲個門。”
孟鶴愣了下,然後聳聳肩:“別等下次,這回就來唄。”說完把那疊郭東凱還沒來得及看的材料又抱回手裡,轉身,出門。
郭東凱愣愣的,片刻後,聽見了有禮的敲門聲。
“郭總,能打擾一下麼?”孟鶴那聲音要多溫柔有多溫柔。
郭東凱臉上有點抽筋:“咳,進來。”
孟鶴又一次推門而入,表情與之前沒什麼不同,甚至還加了點笑模樣,可郭東凱怎麼瞧著怎麼冷,特有想套上件外套的衝動。
“郭總,這是您要的資料。”
得,都改您了,郭東凱趕緊往回找補:“我剛腦子抽筋,你別跟我一般見識啊。嘿嘿。”
東凱一直以來對孟鶴都屬於沒轍狀態,這人說是自己下屬,可更像哥們兒,倆人一起奮鬥都十來年了,要說郭東凱和所有情兒廝混加在一起的時間,可能還沒有跟孟鶴工作的時間多。所以和孟鶴低頭或者說個軟話都沒什麼,因為倆人夠熟,夠鐵。
“別撿好聽的說,什麼今天,我看你這陣子就沒對過勁兒。”孟鶴撇撇嘴,在郭東凱桌對面坐下來,他本來也沒真生氣,就做做樣子,要這麼容易跟郭東凱置氣他早被氣翻無數回了,他就是覺得郭東凱最近狀態不對,所以也一直想找個機會體恤下領導的思想動態,“說吧,最近和什麼較勁兒呢。”
郭東凱看著桌上的檯曆,歪頭想了想,忽然問:“這談戀愛要是吵架了,得做男人的哄吧。”
孟鶴點頭:“廢話,合著你還想等著女人們低頭來認錯?沒事兒吧你!”
“那要哄一次不成,再三番兩次的哄,不丟人吧。”
“正常啊,一次就能哄回來的,那是知心姐姐。”
“嗯,聽你這麼一說,我就舒坦了。”
“慢著,你別和我說你是想把那個一邊枕著你胸膛一邊在老李枕頭上落下長發的女人再哄回來。”
“……操,你當我這胸膛里盛著太平洋啊。”
“對啊,我說你也沒那麼寬廣的氣度。”孟鶴見郭東凱說話不看自己,一直就盯著電腦屏幕,遂好奇的起身探頭去看,結果就看見了滿屏的二胡,好像是個網店,每張照片上二胡的樣式差不多,可下面標的價格有高有低參差不齊,勾起嘴角,孟鶴心裡有了數,“你這是……要哄小遠回來?”
“不行麼,我看你挺喜歡他的。”被戳破心思的郭東凱有點窘。
孟鶴好笑道:“於是呢,你準備哄回來送我?”
“滾蛋,”郭東凱沒好氣道,“我和你說正經的呢。”
“嗯,好吧,難得你正經一回。”孟鶴斂了玩笑的表情,想了會兒,才說,“既然想了就哄回來唄,也沒什麼丟人的。再說小孩兒都好哄,你把你那脾氣收收,送點東西,弄個低姿態,差不多了。”
“低姿態?”郭東凱一聽這三個字就想起自己上回的悲慘遭遇,氣就又不順了,“老子做生意都沒裝過孫子,媽的,就為這麼個東西……”
孟鶴樂了,有趣的看著郭東凱:“可不,就為這麼個東西。”
對視半晌,郭東凱敗下陣來。心裡有個小人兒豎起中指大罵,郭東凱,我鄙視你!那聲音真是響徹雲霄振聾發聵,而郭東凱呢,就在這樣的一片罵聲里滑鼠左鍵果斷點擊了“購買”。
再然後……
“孟鶴,你網上買過東西沒?”
“嗯。”
“那註冊用戶是什麼?”
“呃……就是註冊用戶。”
“說了等於沒說。”
“關鍵是你問得太有水平。”
“……”
一分鐘以後。
“孟鶴,網上銀行怎麼用?”
“你開網銀沒?”
“那是什麼?”
“……”
三分鐘以後。
“孟鶴……”
“又咋了?”
“你來幫我整吧。”
“郭東凱我鄙視你。”
“沒事兒,我自己鄙視過了。”
“……”
第12章
接到快遞電話是在一個剛下過瓢潑大雨的上午,那時的空氣里瀰漫著濕漉漉的味道,劉遠正在考場裡拉琴,拉的是首哀怨的曲子,於是小花鼓那喜興的調子就出來了。
劉遠在導師恨不得拿機關槍把他突突了的眼神里硬著頭皮把曲子拉完,出了考場第一件事就是按開未接來電回撥過去罵,結果那人很是有耐心的把一溜兒國罵聽完,才慢悠悠的告知,來校門口取快遞。
抱著東西回宿舍的路上,劉遠還跟做夢似的。簽字的時候他特意看了眼物品備註欄,結果上面清清楚楚寫著,二胡,一件。可寄件人那一欄,卻只是家樂器名店。劉遠有那麼點想法,但吃不准,於是心情就微妙的忐忑起來。
好容易回了宿舍,剛考完試的室友們都在。
“喲嗬,這什麼造型啊?”室友程捷打趣,“後面背個二胡盒,前面捧個木頭箱,今年流行款?”
“可惜,基本把咱小花鼓擋嚴實了,乍一看還以為箱子自己飄呢。”范新禹也笑著附和。
“別嫉妒我仙風道骨啊。”劉遠隨口應著,把手裡的東西放到桌子上,又把背後二胡卸了安置好,這才回來準備拆禮物。室友們也都好奇的湊過來,難得有人收大件兒,怎麼的也得瞧上一眼不是?
二胡包裝得很好,最外面是個木板釘成的盒子,方方正正,用膠紙裹得跟木乃伊似的。好容易把膠帶全都撕開,打開盒子,裡面才是真正的二胡盒,旁邊還塞了好些海綿,好像怕不規整的盒子在運輸途中亂晃磕著碰著似的。劉遠把盒子取出來小心翼翼的打開,似曾相識的樂器赫然出現在眼前。
極品老紫檀木閃著迷人的光澤,琴皮上的蛇紋透著異域風情,安安靜靜躺在一旁的弓,似乎已經蘊滿了積蓄的力量,只等著人來執掌。陽光從窗口透進來撒在琴上,與從琴身里泛出的點點靈氣融合,渾然天成。
不知誰先吹了記口哨,接著就聽見程捷略帶點葡萄酸的聲音:“劉遠,你還真他媽捨得砸錢。”
沒等劉遠說話,一直沒出聲的羅軍從後面插了過來:“你覺著咱劉遠用的著自己花錢麼?”
劉遠微微皺眉,忽然就不想理他們了。
劉遠的性向大家心照不宣,但看不看的起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就像現在,非善意散發得如此直白,劉遠覺得敷衍他們都是浪費時間。
糙糙的吃了中午飯,三個選了同一門選修課的室友相攜去考試,宿舍終於只剩劉遠一個人,還有那把二胡。
沒了顧忌,劉遠才終於能仔仔細細的端詳那寶貝,對,在他看來真的就像寶貝似的,所有地方都與照片上一模一樣,連細節部分都絲毫不差。
那張,他曾經給郭東凱看過的,掛在專賣店網頁上的照片。
劉遠把二胡取出來,小心翼翼的在腿上架好,弓貼合到弦上,劉遠手腕用力,試出了第一個音。
溫婉的琴聲恍若一張網,將劉遠緩緩的罩了起來。他閉上眼睛,試圖走近那寂寥蒼鬱的世界,可是不能。腦子裡閃過的都是與郭東凱在一起的時光,快樂的,溫馨的,吵鬧的,生氣的。明明沒有相處多少時間,哪來的這麼多東西呢。
一曲終了,劉遠呆呆的坐了半晌。
片刻後,劉遠把二胡收好,又翻出手機查看。郭東凱最近的一條簡訊是三天前傍晚發來的,讓他過馬路注意紅綠燈,別穿太閃亮了以防反光影響了司機師傅的視線。現在劉遠又讀了一遍,然後嘴角緩緩揚起。
說心都化成水了也許是誇張,可就算不是水,這會兒也起碼是軟乎乎的果凍兒了。劉遠高興,這沒什麼可丟人的。你對一個人沒感覺,那麼他就是把天上的星星兒給你摘來了,也就是塊破石頭,可能還含有放射性物質,可要是你但凡有了那麼一點點喜歡的感覺,那麼哪怕他送你的是捲兒衛生紙,你也覺得是貼心暖胃,哪兒哪兒都透著舒坦。
更何況郭東凱這東西也真是買到點子上了。一來,這是劉遠以前提過的,光是能把這網頁翻出來就不容易,所以劉遠覺得他用了心;二來,一萬六啊,劉遠不覺得用錢來衡量感情就十惡不赦了,起碼在郭東凱這兒,他知道錢和誠意,成正比。
於是,當一個人誠心誠意跟你和好,且是在被你狠狠踹了一腳之後,劉遠實在想不出理由拒絕。更何況,娘的他都快等瘋了!
應景兒般,手機再一次響起。這回跳動的不再是陌生號碼,而是郭東凱大爺那三個方塊兒大字。
劉遠在沒規律的心跳中按了接聽鍵,然後把電話放到了耳邊。
“餵?”劉遠趴在窗戶邊兒努力抬頭看白雲,假裝心裡也是一片雲淡風輕。
郭東凱的聲音還和記憶里一樣,低沉有力,帶著那麼點沙啞。唯獨這開場白比較惡搞,他說:“我是郭東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