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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仙是吧。”劉遠沒好氣的踹過去一腳,力道不大,純屬象徵性質。
周石卻一本正經的搖搖頭:“是太陽花。”
“嗯?”劉遠沒懂。
周石樂:“所以晚上就蔫兒了唄。”
“滾。”這一腳可算貨真價實了。
周石齜牙咧嘴:“換雙釘子鞋你這腳就能成兇器。”
劉遠露出了見面以來的第一個笑容,儘管微弱得讓人有些心疼。
周石輕輕嘆口氣,揉亂了劉遠的頭髮:“去哪兒,我送你。”
“別亂撲棱,本來這造型就夠衰了。”劉遠拍掉周石的手,苦澀的扯扯嘴角,“你忙你的去吧,我沒個准地兒,再晃晃。”
周石皺眉:“大半夜在街上晃的九成九都是社會不安定因素。”
劉遠無語:“放心吧,我成不了劫匪。”
周石對著星空翻白眼,之後情不自禁的捏上了劉遠的臉蛋兒:“我他媽是怕你成了受害人!”
劉遠最終還是上了周石的車。他不知道要去哪裡,估計開車的那人也沒譜,所以帶著他滿城市的亂轉,中途還因為汽油不夠而拐彎去了趟加油站。
劉遠發現,他在心裡是真把周石當朋友了,所以這種時候才會願意享受他的體貼。朋友和非朋友的區別在於,前者的關心和照顧你可以坦然接受,只覺感激;而後者一旦做了這些,你的感激之餘便總覺有些虧欠。
周石並不知道劉遠的想法,他若知道自己已經從非好感變成微好感而又晉升到十足好感加溫暖,那睡覺都能把枕巾弄濕。
他現在滿腦子想的只有一件事,陪伴。在這個夜晚把劉遠陪伴好了,足矣。
有時候周石會去想,為什麼自己對劉遠那麼的上心,甚至到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地步,僅僅是因為小孩兒的漂亮和純淨麼?是,也不是。
他情不自禁地被小孩兒身上的某些東西吸引,這是喜歡;他想竭盡全力保留住小孩兒身上的某些東西,這是執念。那些東西他曾經或許也有過,但消磨得太快,以至於現在已經找不出任何它們存在過的痕跡。
無數的風景在車窗上疾速倒退,周石想放慢車速看清楚,可沒多久,便被後車按了抗議的喇叭。於是油門再起,剛剛清晰了些許的美麗夜色又模糊起來,最終成了讓人暈眩的色塊。
十二點一過,周石開始頻繁的打哈欠,年後爹媽總喜歡電話遠程查崗,所以他最近沒怎麼過夜生活了,十二點肯定乖乖睡覺,比子夜新聞還準時。
午夜的街道漸漸沉寂下來,路好像一下子變得空曠,而寂寥。空虛隨之升起,好似就跟在車的後面,你開得再快也甩不掉。
“喂,再晃蕩下去我這可算疲勞駕駛了。”周石空出只手擦擦眼角的淚水。
劉遠好笑的看著他:“這困意連連不像你的風格啊。”
“不是困意,”周石認真的更正,“是覺意。”
劉遠愣了半天才聽明白,然後徹底黑線外帶一滴小汗。
“這點兒還能進去學校麼?”周石隨口問,也沒抱多大希望。
哪知劉遠卻直接問他:“你一個人住嗎?”
周石手一打滑,險些沒握住方向盤。媽的,考驗來得也太快了,連複習時間都不給!
劉遠見他遲遲沒說話,以為自己猜錯了:“還跟爹媽住呢?”
“怎麼可能,”周石想也沒想就駁斥了小孩兒不靠譜的假設,“逢年過節回幾次就成了,我要成天跟他們一起,早壯烈了。”
“那去你家吧。”劉遠眨眨眼,笑,“我不占地方,我可乖了。”
完了,那小爪兒又來撓自己的心了。周石一邊罵自己“你個沒定力的”一邊伸手把美杜莎的笑臉扒拉開:“少來,我腿現在還疼呢。”
劉遠知道周石這是答應了,便嘿嘿兩聲,借著周石扒拉他的力道把臉轉向了窗外,安靜下來。
萬家燈火,可沒一盞是給自己亮的。劉遠忽然覺得很孤單,幸好身邊還有這一抹暖。看起來周石和郭東凱好像一樣,都吊兒郎當,玩世不恭,可歸到骨子裡,差太多了。劉遠之所以能把周石當朋友,是因為這個人給他的感覺和自己一樣。甭管再風裡來雨里去哪怕是被社會大染缸弄成了七彩色,他也時常能在周石身上找到讓人覺得可愛的地方。
劉遠知道自己沒長大,周石以為自己長大了,於是歸根結底,依舊兩個小孩兒。
而郭東凱,則完全不同了。劉遠知道自己社會經驗少,所以他沒辦法把郭東凱身上的“不同”分門別類列出清晰的條條款款,他甚至不能理解一個人怎麼就會那麼複雜,你以為看透了,可實際上,僅僅是枝枝椏椏。又或者,連枝椏都算不上。他今天終於碰見了一點點主幹的粗糙,於是便像死了一次。
周石覺得劉遠有些過於安靜,便在等紅燈的當口用餘光瞄了瞄對方。劉遠真的很瘦,整個人都小小的,窩在座位就像只靜悄悄的貓兒。
周石的住所不在市中心,而是近郊,也不是公寓,而稱得上別墅了。小二層,帶著精緻的花園和閣樓,歐式風格,若在白天,定是一派溫暖的田園風光。
劉遠從車上下來,等周石把車入庫,才頗為感慨道:“你爹媽就放心把你一個人扔這兒?”
“有什麼,”周石聳聳肩,“我又不能把房子點了。”
劉遠打趣:“說不定沒錢花就賣了呢。”
“……”
“你把眼睛瞪得跟牛似的幹嘛?”
“恭喜您,已經跟四零後一個思路了。”
“啊?”
“他倆也那麼想的,所以房產證上根本沒我名兒。”
劉遠再也忍不住,笑出聲兒來:“該,讓你成天得瑟。”
周石委屈的皺眉:“我很低調好不好。”
“都住這房子了,你能低調到哪兒去。”劉遠恨不得磨刀霍霍,“我代表廣大小市民,行使咱仇富的基本權力。”
周石不樂意了,咕噥起來:“那這樣的別墅老郭有好幾套呢,也沒見你仇他。”
劉遠愣住,隨後低下頭,聲音小小的:“哦,我不知道呢……”
周石心裡堵了一下,像用鈍器在砸,悶悶的疼,剛要說點什麼,就見劉遠又抬起頭來,沖自己咧開嘴角:“那以後連他一塊兒仇!”
周石看了劉遠半晌,壓住心疼,露出歡快的大板牙:“成,不會的話哥教你,我他媽快仇深似海了!”
劉遠笑得沒了眼睛。
已經是後半夜,周石找了間客房給劉遠,自己則老實的回臥室。睡覺之前他特意把門縮緊,生怕自己夢遊干出點嘛不靠譜的事兒。
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半天,周石愣是睡不著。明明哈欠打得下顎骨都痛了,可就是找不見周公。沒轍,周石只好起來想著去客廳弄點牛奶,幫助睡眠。哪知一進客廳,險些被絆倒,打開燈,劉遠正靠著沙發席坐在地上,手裡捧著杯子,並不喝,只是發呆。
周石嘆口氣,走過去和劉遠並排坐下,肩膀似有若無的碰觸,周石覺得腹中升起一股燥熱。咽了咽口水,他小心翼翼的選著措辭:“和老郭……怎麼了?”
劉遠舒緩的眨眨眼,看不出表情:“我把他給打了。”
這個答案絕對在周石意料之外,於是他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你能打得過他嗎?”
劉遠被周石逗笑了,淡淡道:“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周石皺眉,嘟囔著:“這麼好一命,幹嘛不要。”
“他要結婚了。”劉遠忽然說。
昏黃的光暈里,小孩兒的輪廓籠上一層哀傷。
周石已經確定劉遠和郭東凱鬧翻了,可聽男孩兒這麼直截了當的說出來,他竟然一時間接不了話。沉默里,他沒抵抗住生理需求,連打了三個哈欠。
劉遠聽見聲響轉過頭,正趕上周石打最後一個。於是男孩兒吸吸鼻子,忍俊不禁:“行了,你趕緊睡去吧。”
周石沒動,也沒出聲,就那麼緊緊的盯著劉遠。
“放心,”劉遠誇張地伸個懶腰,“像你說的,這麼好一命,我幹嘛不要。”
周石從茶几上拿過煙盒,倒出一根,點燃,深深的吸了一口,覺得似乎沒那麼困了:“睡個毛,老子陪你。”
周石吞雲吐霧的樣子似乎很愜意,劉遠歪頭欣賞了半天,然後說:“郭東凱不抽菸。”
周石內傷:“不帶這麼做對比的。”
劉遠把侵襲到眼前的煙霧吹散,周石好看的眉眼便清晰起來:“抽菸什麼感覺?”
這是個很簡單的問題,但因為周石從來沒被人問及過,所以現下需要好好捋捋思路:“說不好,剛開始沒什麼感覺,漸漸的後來不吸就會煩躁……”
“吸了就不會煩?”
“好像吧,煩的時候吸一根兒,就平靜了。像現在困的時候吸一根兒,也能提神。”
“真的假的?”劉遠說完不等周石回答,便拿過他手裡的煙盒給自己也取出一根,學周石的樣子點燃,也猛吸了一大口。
再之後的十多分鐘,劉遠幾乎把肺咳出來了。
“誰讓你往下咽了!呼吸,呼吸懂不懂啊!”周石一邊順著劉遠的背,一邊沒好氣的罵。他這輩子沒碰見過這麼笨的!哦不,大學他班有個死活學不會吹泡泡糖的,也基本可以納入這個行列。
劉遠咳出了眼淚,可說也奇怪,經歷了痛徹心扉的咳嗽之後,再吸第二口,居然就順暢了,再然後,他覺著他能體會到周石說的那種感覺了。也許真是尼古丁的作用,也許只是心理作用,呵,管他呢。
周石看著劉遠像得到新鮮玩具的小孩兒似的,一口氣吸掉半根煙,忽然覺著自己特像教唆未成年人吸毒的壞蛋。
負罪感撲面而來,終於他忍不住出聲:“別抽了,不是啥好東西。”
劉遠故意曲解對方話里的意思:“不就抽你支好煙麼,捨不得了?”
周石翻白眼:“我是捨不得你。”
劉遠應景的打了個哆嗦:“冷。”
周石沒反應過來,連忙要起身:“我給你找件厚衣服。”
劉遠確定這人因極度缺乏睡眠以至於大腦短路:“你別麻我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