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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次非常愉快的四人午餐。段辰飛為了到底是喊劉遠弟弟還是哥費了半天腦筋,劉婧拿手機跟周石自拍了N張合影,劉遠特高興她姐能喜歡周石,周石再一次證明自己男女通吃。
“你姐性格真挺好。”回家的路上,周石由衷的感嘆。
“那是,小時候犯錯啥的都我姐罩著我。”劉遠頗有點自豪。結果還沒得瑟完呢,腳底下就一個踉蹌,低頭一看,原來是地磚不知讓誰摳下去一塊兒。劉遠鬱悶,說:“這他媽也太缺德了,偷一塊兒磚回去能幹啥使?真是。”
“你別管人家幹嘛使,關鍵是你走路不看路。”周石一點不同情。
劉遠不同意:“哪有低頭走路的,撿錢啊?又沒做虧心事,走路就得昂首挺胸。”
周石自然而然地把劉遠的手握進自己手裡:“成,倒了有哥牽著呢,這回你放心大膽的昂首闊步吧。”
劉遠沒吱聲。他跟周石做愛都輕車熟路了,卻居然為這第一回手拉手不好意思了。
周石的指尖有些涼,可手心是溫的,一涼一熱調和出微妙的舒適感。
路上沒什麼人,起風了,周石自然的往前走著,沒注意到身邊的小孩兒耳根已經泛紅一大片。
接近公車站,街面上人啊車啊便多了起來。周石的車子送去保養,來的時候倆人就是坐的公交車。本來周石想坐計程車的,可他家在近郊,劉遠覺得明明兩塊錢能解決的問題非要花上四五十,絕對就是錢燒的。周石便沒再堅持。也不知道是劉遠嘮叨多了還是別的什麼,最近周石只要一花錢腦子裡就有個聲音在說,這錢是你爹你媽的,別忘了,再然後,甭管花多花少反正只要花錢,周石心裡就有那麼點理不直氣不壯。
周石多少年沒坐公交了,中午過來的時候還有那麼點兒新鮮勁,可現在回去,車還沒來,就覺得煎熬了。不是他矯情,實在是車上人忒多,都說中國的人口密度大,可你和公交車裡的密度一比,那絕對也得算地曠人稀。
“你一個人低頭嘟嘟囔囔什麼呢?”劉遠側耳朵聽半天了,愣沒聽出來。
周石沒好氣的把劉遠腦袋推開:“腹誹呢,你不聽也罷。”
“不就坐兩回公交車麼,給你難受的。”劉遠不以為然。
周石決定打死也不說某中年婦女拼命往他懷裡擠的事兒。丟不起那人哪!
好容易等來輛車,還是去別的目的地的。周石嘆口氣,跟劉遠一塊兒往旁邊退了退,讓等這輛車的人們慘烈拼殺去。
除了上車要拼殺,下車也不容易。劉遠和周石剛退開沒多久,就見一老大爺從下車門踉蹌著出來然後一下子摔地上了。司機沒管那個,關門,絕塵而去。留老大爺在馬路牙子邊兒上哎呦哎呦叫得厲害,好像真起不來了。
站牌兒周圍沒一個人上前的,劉遠和周石面面相覷,也有點遲疑。
“咋辦呢?”劉遠有點於心不忍。
周石也不知道:“剛看完新聞,這就來事兒,也太寸了。”
沒等倆人嘀咕出個頭緒呢,就聽那邊兒大爺高聲喊:“我自己摔的!我自己摔的!真不起來了,誰幫一把……”
操,這再不管就不是人了。周石二話沒說第一個衝過去了,劉遠趕緊跟上,可扶半天大爺也沒起來,不知道哪兒摔壞了。周石總算可以名正言順的叫了輛計程車,然後倆人加一大爺直奔醫院。
掛號檢查CT一系列下來,小几百。不過好在沒出什麼大事,也沒骨折,就腰扭了下,耐心養養就成。大爺身上掛著電話呢,摔的急也壓根兒沒想起來,直到進了病房,才給兒子打了電話。打完就一個勁兒抓著周石不撒手,說千萬別走,等兒子來了還得把錢還你呢,就跟知道周石要當活雷鋒似的。
不過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後來倆人還是找個機會溜了。小几百塊不是問題,要真是大爺兒子來了非訛他倆,那就犯不上了。
晚上劉遠炒了兩個菜,吃飯的時候他和周石閒嘮嗑,問:“你說大爺兒子來了真能訛咱倆嗎?”
周石把菜放嘴裡,一邊嚼一邊想了會兒,才說:“一半一半吧,這玩意兒誰說得准。”
劉遠撇撇嘴:“以前做好事不留名是怕人家酬謝,現在好了,怕沾包兒。”
周石撲棱掉劉遠嘴邊的飯粒兒,回頭又扒拉自己的飯碗:“社會發展太快了,光顧著經濟建設,都等著回過頭來再改造上層建築呢。”
劉遠樂:“喲嗬,說話水平見漲啊。”
周石不準備告訴劉遠他把大學課本重新翻騰出來正回爐呢。
“你說,今兒這個要真是碰瓷的,咋辦?”劉遠想想,又有點後怕。
哪知道周石想都沒想:“要真是碰瓷的那也認了,能花多錢?總比心裡頭不安強。”
劉遠想調侃,說你肯定沒被人害過,所以一腔熱血寫春秋呢。可看著周石埋頭苦吃那勁兒,又覺著還真不一定了。就周石這樣,哪怕今兒個真遇上碰瓷的了,明兒個還得去扶老大爺。有些東西是天性,或者說,是家庭環境成長際遇等等,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定了型的,能微調,可本質不變。
劉遠覺得很幸運,遇上這麼個人。
晚上做愛的時候,劉遠和周石的少爺脾氣槓上了。他才總算信了那句話,媽的幸福感都是超短暫的。
其實也不是啥大事兒,就性生活不和諧唄。本來說好了兩回,但一回下來劉遠就吃不消了,死活不干第二次。周石就怒了,怒了總不能家暴吧,他就把劉遠丟床上自己去客廳抽菸,劉遠也怒,他又不是慰安婦,這玩意兒得講求和諧統一對吧,所以他也不理周石,自己盤踞臥室抽菸。
結果是劉遠先熬不住倒頭睡了,早上再醒過來的時候,周石摟著他睡得正香,不知道夢見了什麼,還不住地咂吧嘴。
第42章
春節,劉遠和周石乖乖回各自的家裡歡度良宵。2002年是劉遠的本命年,所以臘月二十九,劉遠就在老姐和老媽的雙重監督下不情願的換上了紅內褲,要不是他拼死反抗,估計那特cháo的紅腰帶也得裹上他的小腰兒。
後來劉遠才知道,他爹也跟他同病相憐,一個老馬,一個小馬,都難逃封建迷信的荼毒,難怪他哀怨抗爭的時候他爹一臉看破紅塵的悲涼。
劉遠家沒什麼親戚,爺爺奶奶姥姥姥爺都死得早,他媽獨生女,他爸的幾個兄弟關係又很一般,所以過年都在自己家過。其實也沒什麼花樣,放放鞭炮,看看春晚,吃吃餃子,也就差不多了。
敲十二點鐘的時候劉遠媽跟劉遠說,本命年都有坎兒,且得小心著知道不。劉遠爸就冷哼,劉遠媽想都沒想,就回了句你都老頭子了還用我囑咐嗎。弄得劉遠爸很是下不來台,轉身去廚房撈餃子了。
劉婧總喜歡過了十二點再出去放煙花,那時候守歲的人們都吃過餃子要入夢鄉了,天幕安靜得就像她的包場。無論是單調的魔術彈,響亮的穿天雷,抑或叫不上名字的大禮花,只要在深藍色的掩映下綻開,便絢爛非常。
花火燃盡,但世界還是被萬家燈火映得紅彤彤。
劉婧捧起一把雪,趁劉遠不注意直接揚了過去:“去年的時候有隻小狗兒躺雪裡哭呢。”
雪粒兒的冰涼讓劉遠瑟縮了下,不過很快,它們就在皮膚的溫度下融化,變成不再寒冷的點點水漬。
劉遠有些羞赧:“你就不能不擠兌我。”
劉婧拍掉手套上殘留的雪,打趣道:“唉,可惜,我本來以為今年還能見著狗狗的眼淚呢。”
“為嘛?”
“爹都給你夾餃子了。”
“啊?我咋沒看見?”
“心裡夾呢,你個笨娃。”
劉遠不自覺的揚起嘴角,深呼吸,連空氣都好像有年夜飯的香。相比去年爹媽的冷處理,今年,確實好太多了。
指指自己的心窩,劉遠說:“面兒上沒哭,這裡都遭洪災了。”
劉婧隔著隔著帽子拍拍劉遠的頭,頗帶點欣慰的樣子:“嗯,我弟成男人了。”
劉遠眯起眼睛:“我一直都是好不好。”
劉婧哼著小曲兒看星星,保留意見。
相比劉家春節,周家可熱鬧多了。周石他爸是哥兒幾個里最出息的,家裡也夠寬敞,逢年過節這裡自然就成了主戰場。以周石他爺為首,接著就是二叔三叔兩家子,外帶離了婚尚未梅開二度的周石他姑。這還只是除夕,等初一過完,還會有來自四面八方的周石完全不認得的七大姑八大姨,什麼這個小時候抱過他,那個當年跟她媽好的能穿一條裙子之類。
所以周石討厭回家過年。
“石頭啊,你也老大不小該結婚了。”
“石頭啊,有女朋友嗎?”
“石頭啊,不是二嬸我多嘴,趁年輕趕緊生孩子,越早生的越健康。”
“石頭啊,你到底想要個啥樣的,是不是眼光太高了啊?”
“石頭啊,我遠房表姐家有個丫頭呢,你倆要站一塊堆兒,那就是牛郎配織女董勇和……”
“石頭啊……”
所以,周石非常極其以及特別的討厭回家過年!
好容易熬到餃子出鍋,周石本想像征性的夾兩個就撤,結果一晚上都安靜著的老姑忽然來了句:“你們就別為石頭瞎操心了,人家有女朋友。”
滿座鴉雀無聲,周石筷子掉了。
“真的?他姑你看見了?”周石媽那碗端得也有點不穩。
“嗯,我前陣子逛商場見著的,”周石姑開始認真回憶,“個子不高,小小的,短頭髮,打眼兒看挺可愛的。”
周石咽了咽口水,特小心翼翼的問:“姑,你……看清了?”
周石姑醞釀半天,搖了頭:“那倒沒,我就遠遠瞄了一眼。”
周石那已經懸到嗓子眼兒的心,吧唧,總算落了回去。
後來的所有話題就開始圍繞這沒見過面兒的周石准女友。一開始周石還想賴,說姑你沒準兒看錯了,結果周石姑一句“她我沒看清你我還認不出來麼周圍那麼多小姑娘盯盯兒的瞅”就給定了案。
周石媽想抱孫子不是一天兩天了,兒子今年虛歲都二十八了,還這麼晃蕩,她能不急嗎。所以一聽說兒子有了對象,生怕跑了似的死活讓周石年後就帶回家來給家裡看。
周石怎麼敷衍應付的自己都忘了,反正這頓年夜飯那可真叫一個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