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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老師,我很意外。”
“……一樣。”
這已經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命運有時確實顯得弔詭莫測。當年的蘇祁陽怎麼也不會想到,五年後,這個曾經對他一見鍾情的年輕記者會以這樣一種身份再次闖入他的生活中。
他們都不同了。
沉默的呼吸漸次交融。
“蘇老師,你知道當年我為什麼會對你一見鍾情嗎?”陳鎮的聲音有些慵懶,又不像是懷著困意,微微勾人。
蘇祁陽覺得好氣。
“知道。”
知不知道誰知道呢?
知不知道反正只有我知道。
電話那邊頓時沒了聲音,蘇祁陽可以想像到那頭陳鎮錯愕而苦惱的模樣,心情就莫名好了許多。
陳鎮無奈地笑了笑。
“我當年追求你的時候,好像沒有說過這個?”那時候他年輕得驕傲而羞澀,怎麼可能坦然地說出這樣的話——在二十二歲的陳鎮看來,人決不能因愛而低頭。
“別忘了我是學什麼的。”
蘇祁陽微微一笑。
陳鎮的聲音聽起來很無辜:“可我不是小朋友。”
蘇祁陽意味深長地呵呵了兩聲。
“好吧。”陳鎮笑了笑:“蘇老師,你知道你剛才把天聊死了嗎?我有點好奇,你和你的小朋友也這樣聊天嗎?”
“剛才某人還說,自己不是小朋友。是誰呢?要我想一想嗎?”
“不要。”
陳鎮的語氣有點無賴。
蘇祁陽忽然生出戒備之心——陳鎮確實厲害,不知不覺幾句話就喚起了過去,模糊了他們之間的關係邊界。
現在不是五年前了。
而陳鎮也不再是那個帶著十幾個小學生而無措又煩惱的年輕大男孩兒。蘇祁陽的眼前慢慢浮現出陳鎮的臉,然而還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五年前的他們。
“小朋友們都是充滿好奇心的,動手能力和模仿能力都很強,你可以更相信他們一點,”
“他們好吵……像一萬隻肥肥的、五顏六色的雛鳥在我耳邊嘰嘰喳喳叫。”
“哈哈,陳先生,你的想像力很有童趣。”
“他們真的可以照顧這些更小的小鬼嗎?”
“定義一下照顧。”
“至少,不要磕著碰著摔著這些寶寶吧?”陳鎮望著眼前儼然玩作了一堆的小朋友,只有幾個女孩子還像模像樣地牽著更小的寶寶們。
“蘇老師,我的腦子快炸了……”
“放心,你炸的時候我會及時轉移小朋友們的。”
蘇祁陽忍笑。
陳振□□一聲:“蘇老師,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不會呀。”
“我希望他們不要給我留下一堆麻煩——比如搞髒了教室,弄壞了玩具,或者更糟糕,搞傷了自己或別人什麼的。”
“你看,他們玩得很和諧麼——好啦,你不要擔心,這裡有很多老師,會照顧他們的。我保證你的小朋友和我的小朋友們,什麼都不會留下的。”
“真的?”
“好吧,除了一些快樂的回憶。”
“快樂的回憶?好吧,除了我——蘇老師,我真的不喜歡嘰嘰喳喳的小朋友們,他們太可怕了——像一萬個□□。”
“別這樣麼。”
“你為什麼可以對毫無血緣的孩子這麼耐心?”
“因為愛與和平?哈哈,開玩笑的。”
蘇祁陽與陳鎮並肩靠著坐在地板上,他們的身邊是散亂無數的可愛的小動物抱枕、靠墊、座椅以及各種小球。蘇祁陽隨手捏了一個球,揉來揉去,最後朝一個小姑娘丟過去。
“呦呦!”
那個小名叫呦呦的小姑娘接住球,咯咯笑起來,轉頭去找別的小朋友。
“姐姐,玩球呀。”
蘇祁陽轉過頭,眉彎含笑。
窗外的陽光熱烈而明麗,那樣強勢而溫柔的光,金彩絢麗,流動著熠熠生輝,像一條粼粼的金色長河,仿佛滋潤著綻開了一萬朵心花燦爛。
他的側臉沐浴在光線中,沉靜如海,溫潤如玉。
陳鎮有些發怔。
——他想親他。
這時,有個理著板寸的圓腦袋小男孩兒邁著小短腿跑過來,眨巴著大眼睛看蘇祁陽,他的小名叫布丁,不過蘇祁陽更喜歡叫他“小王子”。
“蘇老師。”
“嗨,我的小王子。”
全世界最英俊可愛的布丁小王子歪著頭問他:“剛才小蘇老師給我們講故事,她說,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心會跳。心在哪裡呀?”
蘇祁陽溫柔地拍了拍他的小圓腦袋,指著自己的心臟。
“心在這裡,你要聽一下嗎?”
小布丁乖巧地點頭,他趴在蘇祁陽的胸口認認真真地聽著。
“我聽到啦。”
陳鎮忍不住笑了起來,神色里有幾分不自知的溫柔。
“蘇老師,你要不要也聽聽我的心跳?”
“好呀。”
蘇祁陽抱起他的小王子,真的很認真地聽了一會兒,才笑著說:“我也聽到啦,你的心在怦怦跳哦。”
小布丁笑眯眯地說話。
“是啊,跳得很快很快的哦!你知道嗎?跳得這麼快,說明它超喜歡你的!”
陳鎮聽得目瞪口呆——
蘇祁陽顯然也沒想到孩子會說出這句話,呆了一呆,隨即露出燦爛的笑容,抱著小布丁舉高高。
“哎呀,謝謝小王子!我的心它也超喜歡你的呀!”
小布丁的笑容特別淡定。
“我知道呀,它最喜歡我了。”
說完,他又咚咚地跑走了!
陳鎮看得嘆為觀止:“現在的小朋友也太會撩了吧……”
“這個孩子我帶了半年,很可愛吧?他叫布丁,我叫他小王子。他剛來的時候三歲多,情緒管理上有些小麻煩。”
“嗯?他這么小,情緒管理?”
蘇祁陽的目光格外認真:“不,就是因為他小。小王子兩歲多的時候,因為他爸媽工作很忙,就把他送到幼兒園去了。因為年紀小,他在幼兒園裡總是尿濕褲子,被老師當著全班小朋友的面大聲罵。後來他媽媽發現,小王子不肯去廁所了,一問才知道,因為怕尿濕褲子被老師罵,每次要尿尿的時候他就會崩潰大哭。”
陳鎮皺著眉頭。
“不過,他治療之後已經好多啦。現在在上新的課程,做腦力開發。所以,你瞧——”蘇祁陽指著自己的心,神色滿足:“小朋友可比成年人可愛多了,如果你討厭一個小朋友,那一定是討厭他背後的大人,而不會是孩子本身。”
陳鎮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陳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