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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那我送你。”韓師修說:“我這兒還有傘,我找給你!”
周莫群站在門前,姿勢是一貫的英挺,他的目光追隨著韓師修,直到韓師修把折骨傘遞到面前時,他抬起手。
沒有接過傘,周莫群用手臂緊緊的抱住了韓師修。
“哎——你……你幹什麼——”
突然發生的事情讓韓師修有些驚訝,臉頰緊貼在周莫群的胸膛上,他試圖扭動身體逃開,但周莫群的力氣實在太大,簡直像野獸一樣的力度讓他無路可逃。
耳邊是冰涼的雨水和劇烈跳動的心臟。
周莫群的手臂箍著他的身體,怕他逃走一樣,把頭埋在了韓師修肩膀之上:“師修……”
“你,你怎麼了……”
“我喜歡你。”
周莫群的面頰是濕的,聲沙不成言,環住韓師修的背脊。
“我愛你。”
周莫群說這句話的時候,天空又劈下來一道閃電,伴著沉悶的雷鳴。
“什麼?”韓師修推了推周莫群:“你說什麼?”
閃電雷鳴已經持續了一陣子,剛才那一下尤其響亮。窗外風雨交加,天色陰沉。
周莫群卻還是不放開。
韓師修鍥而不捨,用力地將周莫群推了開去,看著對方的臉:“我,我剛才沒聽清——”
周莫群被推得向後退了一步,看著韓師修,如夢初醒。
為什麼在這時掙脫了對方,韓師修自己也不知道。似乎不單單只是為了問話,還隱隱約約地覺得剛才空氣里涌動著的情緒與平日有所不同。這有點像是一種本能,在頭腦做出分析和判斷之前,身體就已經自己行動起來了。
其實韓師修並不是在害怕什麼,只是剛才那種氛圍讓他感到有些無措,不知道應該如何承受,本能的迴避讓他用力地推開了對方。
“你……”韓師修又問:“到底怎麼了?剛剛是有什麼事情要說嗎?”
“沒有。”周莫群閉了一下眼,好像是想保持一貫的冷靜:“沒什麼。”
“可是……”
“沒聽見更好。是我衝動了,非常抱歉。”
他似乎是想笑一笑,但灰白的嘴唇並不能很好地表達出他此刻希望呈現出的表情。他的眼裡浮現出清晰的傷感,但這份陌生的傷感也許是周莫群自己都難以應對的。
不能用道理來解釋,用邏輯來分析的,也許只有感情而已。
周莫群背著光,韓師修看不清他的表情。
之前,周莫群肯定是說了些什麼,但是現在卻已經不想再提了。有些話脫口而出,然後又重新藏回心裡。
韓師修愣愣地看著周莫群,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努力地回憶周莫群說了些什麼,卻都是徒勞。當時,周莫群的聲音很低很輕,突如其來的雷鳴掩蓋住了一切聲音,又讓韓師修分了心。那是很短很短的兩句話,印象中每一句都只有三個或者四個字。韓師修想像不出到底是什麼能讓眼前的人顯得如此傷感。
——過了很久之後,韓師修才回過神來,手裡還拿著傘,周莫群就這樣走了。
他追出走廊,空蕩蕩的走廊里並無一人。
只有窗外夜雨依舊。
——恍恍惚惚地,韓師修想起,剛才周莫群抱緊自己的時候,鼻端似乎嗅到了醫院裡消毒水的味道。
第35章 憂慮
韓師修回到寢室以後呆呆地回想剛才發生的事情。
周莫群看起來,明顯與平時大不一樣。
請假一周,將雨傘弄丟,冒雨來到這裡,臨走時突然抱緊自己……
想來想去,韓師修覺得,大概是周莫群的父親或者母親重病了。
所以,他才會這麼反常。
過了一會兒,韓師修給周莫群發了一條簡訊:“周莫群,雖然我不確定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一切都會變好的。”
幾分鐘之後韓師修收到了回信:“謝了。我沒事。”
晚上韓師修輾轉反側了整整一夜,一想起周莫群當時的樣子就覺得有些壓抑和疼。他很後悔,一時走神,沒有說話,周莫群竟然就那麼離開了。
與周莫群的上次見面,是在一周前。
當時周莫群給自己打來電話,約定了時間和地點,商量兩人合作的那篇論文。
見面的時候韓師修腦袋打結,苦苦思索,仍然如墜迷霧。
現在想來,那個時候周莫群就有點不對勁兒。計算的時候總是出錯,這根本就難以想像。在韓師修的印象中,周莫群推演的式子永遠那么正規,一步一步,教科書一般精確。總是出錯這樣的事,怎麼可能發生在周莫群身上呢。
而且,那一天,周莫群好像還有些心不在焉。有好幾次,韓師修咬著筆頭抬起頭來,卻都看見周莫群正沉默地盯著自己看。發現自己的目光之後便又垂下眼睛,將精力重新放在論文上。
現在想來,當時周莫群就已經對即將發生的事情有所察覺了?
然而,自己竟一無所知。
……
韓師修在床上一直折騰到天亮。
周莫群一定是遭遇了什麼變化,才會這樣的。
韓師修決定去找周莫群。
雖然找到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畢竟,對方一個字都沒有透露。
但是韓師修還是會想,既然對方昨天來到了這裡,就說明,自己還是可以起到一點點作用的?
在這樣的時候,只要能起到一點點作用,就應該站在周莫群身後。
——韓師修給周莫群打了整整一天的電話,簡訊和郵件也發了無數,卻再也沒有任何回音。
他還專程又去了一趟P大,同樣沒有見到周莫群。
從周莫群的師弟那裡問來了教師公寓的地址,韓師修摸著上了。
在門口深呼吸了好幾次,才舉起手來敲了敲門。
——裡面沒有半點聲響。
韓師修一下一下地敲,最後對著門又捶又打,卻只是將周莫群的鄰居給吵了出來。
到了晚上,韓師修又去了一次,那門卻還是緊閉著。
周莫群……也許是去醫院陪護病人了。
或者,已經回到了父母家裡。
總之,一定不會再住在教師公寓裡了。
真傻,韓師修想,自己真傻。
周莫群現在一定很忙。
他昨晚需要人,不證明現在也需要。在這種與時間的較量中,自然無暇分心,不接電話,不回簡訊,不看郵箱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了,是朋友的話,就安靜一點,不要再鬧他。
但是……果然還是會擔心。
——韓師修給周莫群發了最後一條簡訊:“周莫群,我試著聯繫你,還去了教授公寓,可是也沒有見到。我知道你一定很忙碌,只是想說,不要失去勇氣。不需要回復。”
點擊“發送”之前又想起一件事,於是又補上一句:“我有些積蓄,需要就拿去。”
然後韓師修將手機小心翼翼地放在枕頭邊,想著周莫群也許會給自己回上那麼一言半語。覺也沒睡踏實,沒多一會兒就會醒來,在漆黑的夜裡摸過手機看看是否有未讀消息。但那一欄總是空空如也,韓師修有一些悵然若失,繼續迷迷糊糊地躺下去,片刻之後再次睜眼,發現也才過了半個多小時。就這樣睡睡醒醒,最後天邊終於透出蒙蒙的亮。
早上醒來之前,韓師修還做了一個夢,夢裡他漂到了一個古色古香的地方,池塘里荷花開的正好,水波清澈見底,韓師修從沒見過這樣好的景色。對岸是一大片盛開的花,那麼漂亮,一個挺拔的身影站在那頭。也不明白是為什麼,韓師修知道那是周莫群,於是叫道:“周莫群!”周莫群抬眼看見了自己,卻沒說話。韓師修又問:“父母還好嗎?”周莫群的笑容模糊,看不真切,隱隱地說了一句:“都沒事”。韓師修又發出生澀無比的幾個字:“那你呢?”周莫群卻沒有回答,轉身就走。韓師修急了,一邊叫著周莫群的名字,一邊淌進池子,想要追過去,但周莫群卻越走越遠,最後進了越來越濃的霧裡面去了。
起床後韓師修精神疲憊,依然打不起精神。
——不知道周莫群的父母到底好一些了沒有。
整整一天,韓師修都在想著這件事,就連晚上鄒思久過來,韓師修都沒有心思去接待。
“鄒思久……”韓師修早早地合上了書,小聲地問:“鄒教授……還有師母……身體都還好?”
“好著呢。”鄒思久問:“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沒事……”韓師修說:“只是突然感到,我們……還有我們身邊朋友的父母,其實年齡都已經不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