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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陽沉默著聽著,他內心裡震驚來震驚去,眼兒都直了…他覺得自己在趙平面前好像是個城市裡養尊處優的混混,溫室里的糙,什麼經歷也沒有,什麼苦也沒吃過…徐陽感覺到趙平在自己面前比過去放鬆很多,但他依然不想講太多他過去的經歷。徐陽回答:“…夠酷…太牛了…你還有什麼豐富的經歷,讓我聽著自慚形穢的?…”
趙平笑了,他沒馬上回答。
“我結過婚,不過幾個月就離婚了。”
徐陽眨巴兩下眼睛,他不知道說什麼了。
“你真的喜歡我?”徐陽突然問了這句,因為他突然間有種難以置信的感覺,不知道是不信任趙平,還是自己完全沒了自信。
趙平也被問愣了,他回答:當然。
徐陽沒說話,他不想再說什麼暴露自己。
“你是不是覺得…我太複雜了?”
“不是…我是覺得你太容易招人喜歡…這麼長時間怎麼就沒碰到一個相互喜歡的人?”
趙平看著徐陽,表情里還是有些說不上是茫然還是慌亂:“我這不是碰到了嘛…你覺得不是?…”
徐陽凝視著趙平,他已經被趙平,被自己搞得熱血沸騰了,很肯定地,問:“我想好好愛你?…”
趙平臉色紅潤著,眼睛都是濕潤著,回答:“我也是。”
星期五上班的時候,徐陽和趙平網上聊天。趙平說他已經跟工頭說好,今天下午晚上做兩個活兒,周末不幹了,徐陽安排什麼都可以。
“開車出去兜風怎麼樣?現在天兒好,去爬山,呼吸點新鮮空氣,多運動。”
趙平先給了個笑臉,然後打字:好。
徐陽這才突然想到什麼:“我忘了,我是需要運動,你又不需要運動。好不容易休息兩天。”
“我爬山肯定比你爬得快,你爬不動我背你。”趙平回應。
徐陽笑了。
徐陽那天中午定了個特別火的餐廳星期六的餐位,又定了一個SPA館,豪華印度精油推拿洗浴,他想這個適合趙平,他肯定喜歡…下午的時候,徐陽接到福慶的電話,福慶電話里很恐慌地告訴徐陽,他單位體檢,他被查出有青光眼。徐陽完全不知道青光眼是種什麼疾病,福慶電話里幾乎是帶著哭腔,聲音沮喪消沉之極地說,他可能以後看不見,完全失明…“怎麼得上的?你怎麼會得這種病?”徐陽震驚。
“醫生說是因為壓力大,過於忙碌勞累,或者受很大打擊,心情不好。”
徐陽聽出福慶的話音,但他只關心重點部分:“那有沒有辦法治療?肯定有辦法治吧?…癌症還能治呢…”
“醫生給我開的眼藥水。都是進口的,特別貴,就一點點小瓶…好在單位公費醫療…”
“無所謂多少錢,能治就行…”
“我聽醫生那口氣根本就治不好,只不過是緩解…”福慶那聲音,好像世界末日。
“你先別自己瞎想,什麼病就怕自己先嚇得半死。我一表姐和表弟都在醫院都是大夫,我問問他們,咱找最好的眼科醫生,肯定有辦法治療。”徐陽本能地安慰著。
之後徐陽打了幾個電話,又上網查了半天,他大概搞清楚這是一種很多來自遺傳的眼科疾病,而福慶只是最初期被發現,控制眼壓,不讓其升高。另外徐陽在網絡上看到說很多40、50歲,脾氣暴躁的中年女性容易患上此病,徐陽想想福慶,他挺詫異的。
晚上回到家,福慶正躺床上,他身邊散落著一些照片,有他們一起旅行照的,有他們過去在家裡拍的。
福慶一直閉著眼睛,徐陽不信他回來進屋這麼大動靜,福慶聽不見。
“這麼早就睡?”徐陽問。
福慶睜開眼,他臉色灰暗,滿臉愁苦。
“別緊張,把藥用上,眼壓控制好。反正現在你也沒感覺,沒事兒。”
“我發覺我的命運怎麼就這麼差,我自己再怎麼努力都沒用…以後我可能都看不見這些照片了…”
“別瞎說。”徐陽阻止:“只要治療,活到八十歲都到不了失明的程度。”
徐陽在安慰福慶,他甚至坐在他身邊,拉住他的手,撫摸著福慶的頭髮…徐陽說他做的這些,他不知道是應該用虛假來形容,還是用有情義來形容…他只是強烈地感覺到他不想這麼做,他又必須這麼做…他想到明天他不能和趙平去吃飯,按摩,看電影…他最覺得心裡發疼的是,趙平周末不掙錢,就為了和他在一起,可現在他不得不讓趙平自己在他那個小破屋裡過這個周末…徐陽說他感覺心,絞痛。
第三十章
徐陽覺得有時候人生就是處處讓人詫異,預料之外,卻情理之中。哪怕是很小的一件事上。從來沒特別主動表白什麼的趙平,那個星期五的晚上給他發了一個簡訊:任何時候想到你,想著你,都發現活著是很美的一件事。你讓我覺得心靈的快樂和滿足,覺得自己是有用的人,我想永遠讓你快樂。
這兩句話對於當時的徐陽覺得詫異之餘是心煩意亂,他依然想著怎麼跟趙平說取消他們的約會,心痛感更加強烈,讓徐陽覺得自己是在受煎熬和折磨。不過事後徐陽再看這兩句話,他陷入沉思,他心cháo澎湃,他明白了他是真的愛上趙平,因為在趙平那裡,徐陽發現他與他有極其相似的認同感,和天差地別、巨大反差的致命吸引力。
當晚徐陽還想過他索性跟福慶撒個謊,說他單位有事,但隨即他又否定這個念頭,因為這個謊話會讓他非常不舒服,憋屈,他完全不需要撒這個謊,他只是不想自己是個只顧念自己的人,他也不能絕情對待他和福慶四年在一起的日子,也是絕情對待他自己。
徐陽沒馬上回復趙平。徐陽做了飯,和福慶吃完收拾過去。福慶躺床上用從醫院領來的什麼東西熱敷眼睛,徐陽自己坐在外面的廳里。他發現趙平又給他發了一個簡訊:之前寫得太肉麻,別笑話我。晚安,永遠都開心。
徐陽回信:收工沒有?活兒累不累?
趙平很快回覆:不累。我已經回家躺床上了。
…
在徐陽寫簡訊的時候,福慶從屋子裡出來,徐陽抬頭看一眼福慶,福慶看著徐陽,徐陽低頭繼續寫著自己的簡訊。福慶什麼都沒問。後來徐陽說他出去打個電話,福慶依然沒表態。
徐陽來到樓下,找了一個避風的,沒人經過的角落,他撥通趙平的電話。
“我想你…”徐陽說出他最想表達的。
“我更想你。”趙平回答。
“明天咱們的計劃可能不得不變…”徐陽打電話前想好的是把福慶的事直接告訴趙平,他覺得趙平能理解。但當他話到嘴邊,他猶豫了,遲疑了。
“你接著說…你單位里有事?”趙平平靜地這樣接了一句。
“不是公司里,是家裡有事。”徐陽脫口而出,他覺得他把從他母親那裡“遺傳”而來,撒謊的本領用得比他媽還爐火純青,恰到好處。
“那你忙你的。”趙平依然是平靜的:“你父母都挺好吧?”趙平突然問,聽得出來,他緊張了。
“他們都挺好…”徐陽連忙回答,但他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
趙平沉默…
……
“我想你…你不知道我多想你…我恨不得現在就去找你…”徐陽只能表達他脫口而出的語言。
趙平沒馬上反應,過了片刻他問:“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兒?…”
“不算什麼事,小事,這個周末處理完就完了。”徐陽在回答趙平的那個瞬間,他不想猶豫,他也不想思考,於是自熱而然地繼續撒謊。
趙平那邊沒說話。
“你周末一個人怎麼安排?”徐陽接著說。
“什麼都行,洗洗衣服,上網看看電視,睡懶覺。”
“不去同志吧泡會兒?”
趙平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我去過紫藤,綠吧,還有25街那些,我不是很喜歡酒吧里的感覺…你經常去哪個?”
“我哪個也不經常去。很早以前和我那位去過兩次,他很怕被單位里好事的人在那附近大街上碰到,我也不放鬆,也不喜歡那裡的感覺…”
趙平沒接徐陽的話,又一次顯得二人之間無話可說。
徐陽突然感覺到說不清的尷尬和隔閡…與此同時,徐陽也突然很想找個人說說,發泄一下心裡的煩躁,但他就是說不出口…他是本能的要先保護自己,保護自己就是保護他和趙平間剛剛開始的美好,信任,熱情…徐陽給自己辯解說,他不認為自己的做法是正確的,效果是好的,可能恰恰相反,但徐陽在當時就是不自覺地選擇了他自認為正確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