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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陽避開福慶的目光,他低頭。徐陽等福慶再說,說什麼都可以…福慶卻沒再說話…
徐陽再抬頭,他看見福慶在擦眼淚,看見福慶臉上瀰漫著淚水,看見他的眼睛就像水庫沒了閥門,眼淚往外涌…徐陽看見過至少兩次以上福慶的眼淚,卻哪一次也沒這次讓徐陽心裡難受,他覺得他也想哭,似乎也只有幾滴“鱷魚的眼淚”才能把徐陽那些根本就沒臉說出口,但是很真實的心疼的感覺表達出來。
徐陽發現他是個無法將“鱷魚的眼淚”流出眼眶的人,他也不知道那“鱷魚的眼淚”流到了哪裡,反正他看起來沒太哀傷,只是一般性的沉默。
但徐陽無法控制自己的肢體,他本能地過去,想摟住福慶,但他聽福慶說:“你別碰我…你他媽的太髒了…”
徐陽沒碰福慶,他只是和福慶對視,福慶已經不流眼淚,他的目光里有什麼徐陽也沒看清楚,因為徐陽迅速避開目光,他低頭,兩人都沉默,然後徐陽站起來,說:“我還是別住在這裡了…我現在就收拾東西…”徐陽說著就好像要開始行動。
徐陽說他那時根本就沒想這樣,只是一切發生的太快,就跟他們被父母撞見一樣,他做的每個舉動都不是思考過的,更談不上深思熟慮。
徐陽在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狀態下開始收拾自己的衣服,他腦子幾乎是停頓的,然後就隨便抓了幾件,又去找行李箱…福慶走過來,他盯著徐陽的舉動,開口:“…你這麼做…你還是人嗎?”
徐陽愣了片刻,回答:“不是…”徐陽說完繼續站在那裡,他不知道他是應該繼續收拾東西,還是停止收拾坐下來。
好在沒讓徐陽不知所措太長時間,福慶開始說了起來:“我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我怎麼能喜歡上你這樣的貨色…我太賤了!…把你當寶貝兒當老公…”
徐陽聽著覺得冒火了…徐陽說儘管他覺得自己理虧,儘管他是想結束他和福慶的關係,可他不是不在乎福慶說什麼,恰恰相反,他很在乎…徐陽打斷:“別說那麼難聽好嗎,分都分了,說這麼難聽有意思嗎?”
“誰說分了?!…你說分就分嗎?你耍夠我了你看上別人了,你就把我當你淘汰的舊東西一樣扔了,然後說‘我要跟你分手’…”…福慶在說這番話時伴隨著淚水。
徐陽聽著太難受,於是喊了一句:“不是那回事!…完完全全不是那回事!…”
“那是怎麼回事?…你說啊,你說是怎麼回事?”
徐陽想像過他和福慶好好談一次,認真交流一次,但他沒想到是在這樣的狀況下,開始他們的交流…徐陽穩定自己的情緒,開口:“你覺得咱們之間還有…我是說咱倆現在還有什麼?”
福慶看著徐陽,他似乎在思考,然後逼視徐陽,反問:“你是說你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了是嗎?”
徐陽不得不被動思考,他說出最淺層,最直覺的答案:“我願意跟你還是朋友…你要不嫌棄我當你哥我也願意…但我不想再一起住下去了,必須分開…”
福慶滿臉茫然:“為什麼?”
“因為太不愉快,不放鬆,總是被挑剔,下班回家都覺得是受罪…而且我覺得你對我也挺煩的,你總說我對你不夠好,不愛乾淨,不幫你做家務,討厭我睡覺打呼嚕擠你踹你,說我在家裡沒吃相…你這些話,現在想想都是在給我暗示,我何必非糾纏著你勉強在一起,讓你也跟著我受罪…”
“我什麼時候說過在一起是受罪?!…”福慶打斷,眼含熱淚:“我心裡從來都想著你…我要上班還要念書,可咱倆所有事情都是我管…”
“我倒是想管了,我買個菜回來你都說不好,不是說我沒好好挑揀,就是太貴了…我看你感冒上火,又愛吃西瓜,我大冬天給你買西瓜,然後你嘮叨一晚上說那西瓜怎麼不好。你讓我幫你收拾,然後發火說我讓你找不到東西…”
徐陽說著說著,越說越痛快,索性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你還罵過我不知廉恥…人都有自尊心…我在公司里別說其他同事和下級,就是老闆跟我說話也都至少表面客氣著,可跟你,我覺得最基本的尊重都沒有…還有你對我家裡人,對我媽的評價…出櫃那件事是我的錯,但不接受不能算是他們的錯。而且我憑良心說,我父母做到今天這些反應,我覺得沒什麼可挑剔的,或者說我能理解他們,我願意理解他們…”
“我也不知道我是個挺粗心的人,還是個小心眼的人,總之所有這些小事,當時雖然不痛快,可也不想爭論,也就過去了,可其實這些東西在心裡會積存,會發酵…”
徐陽說到這裡,他腦子裡閃現出他的父親,他曾經慶幸自己是個同志,他不會找個女人結婚,過他爸那樣的日子,可他找個男人一起住,竟然比他媽還有過之無不及…他徐陽不是徐平濤…福慶一直認真聽著,他半天沒說話。
“你不是說你喜歡上別人了嘛?”福慶問。
徐陽從自己的情緒里出來,回答:“對。”
“找那麼多藉口幹什麼,這才是重點。”
徐陽低頭。
“如果你沒喜歡上別人,你會這麼堅決分手嗎…”福慶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問話,更像是悲涼的嘲諷。
徐陽沒說話。
“他是做什麼的?”福慶非常平靜地問了一句。
徐陽嚇一跳,他沒回答。
“很帥是嗎?他多大?是不是還念高中呢?…小林子他那前老公就是跟一個17歲的好上了…”福慶的語氣還是悲涼的嘲諷…徐陽沉默。
“你說話好嗎?…你至少應該讓我知道我的男人是被什麼人給搶走的…”福慶說著,再次眼裡含淚。
徐陽長出口氣:“…我不想說,對他還是對你都不公平。”
“你這樣就是對我公平嗎?…你這乾的就不是人事兒!我怎麼早沒發現你是這種人…自私,不負責任,沒原則…我竟然那麼真心地跟你好,喜歡你…”
徐陽打斷:“我一直這樣。你喜歡的本來就不是真的我…你愛上的都是想像里符合自己要求、口味的…”
“我愛上的就是那個叫徐陽的…我沒喜歡過別人…”
沉默。
“如果你沒喜歡上這個人,你會要求分嗎?”這次,福慶凝視徐陽,平靜嚴肅發問。
徐陽知道福慶完全陷入他自己的思維里,所以徐陽不想自己也完全陷入自己的思維中,他得跳出來,嚴肅思考,認真回答…“不會…”徐陽說的很果斷。
福慶含淚,誇張冷笑:“哈,我說你不知恥有錯嗎?你不是人…”
徐陽聽福慶這麼說並不生氣,他搖頭,只是急於反駁:“但不是說為了他或者為了感情…他從沒這樣要求過我,他如果真要求了,我還真不想答應…結束一個已經習慣的生活,讓和自己一起生活的人傷心,讓自己痛苦,不是什麼有意思的事情,我沒那勇氣,不想為難自己…”
“可現在怎麼要分了?說來說去,你還是為了他…”
“為了他,也為你,也為我自己…”
福慶好像也在思考,然後說:“其實就是為你自己…”
徐陽想了想,然後點頭,非常確定地:“你說得對,其實百分之百就是為了我自己…”
……
徐陽那天晚上沒搬出他和福慶的家,他第二天依然上班,中午的時候他給福慶打電話,說他們都冷靜冷靜,他晚上依然回家,但這個星期六他會搬出去。福慶沒表態,他們掛了電話。
徐陽想給福慶幾天緩衝的時間,他不知道這麼做是對還是錯,是把事情變輕鬆簡單了還是更複雜了,是對福慶好還是更傷害他…福慶對於他徐陽,也是第一個戀愛對象,第一個談分手的愛人。
徐陽沒告訴趙平他和福慶的事情,他覺得這事和趙平沒太大關係。趙平說過他沒資格去過問徐陽和他男朋友的事,他甚至自嘲過都是命中注定的,他是“方片三”,不是方片二,也不是方片四…不過徐陽那天下午跑到了印刷廠那邊,他和幾個在廠里呆很久的人談了談,了解了一些趙平的情況。
趙平並沒給這些人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但他們都知道他。據他們說趙平不是通過一般性應聘面試來的,是公司總部這邊直接發到廠子的。開始還讓他負點小責,後來就讓他送貨,再後來他就幹些雜活。這些都是總部人事那邊直接安排的,他們想可能是人事部里誰的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