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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真是的,也沒人跟我說,太感謝你了!”周彥感謝完,請華梅坐下。
華梅坐好,有些侷促地抓抓自己的背包帶子。
一年了,華梅整整賣了一年的酸奶。
一年了,那場噩夢就像電視劇一樣反覆地在她的腦子裡徘徊,每次回憶起,她都會不寒而慄,覺得太可怕了。
“坐吧,喝什麼茶?”周彥客氣地請她坐下,拿起茶葉罐,幫華梅沏茶。
華梅看著周彥忙來忙去的身影,心裡又是一陣嘆息。自己以前是瞎了嗎?這麼好的人,她怎麼就能那般去猜疑別人呢?要是自己現在還跟周大哥在一起,那日子一定會很快樂。看看周大哥的事業,真是越做越好,那常在電視上看到的領導,今兒都來剪彩了。
要是自己一直在周大哥的身邊就好了。華梅看著周彥的身影,心裡越來越痴迷,她想,這才是真正的愛吧?
可是,現在的自己還能配得上周大哥嗎?不說人家有女朋友了,就說自己流過產,跟別人同居過,還借了人家那麼多的錢,研究生也沒念完,自己那什麼去配周大哥啊!
幫華梅沏好茶,周彥坐下來,看了華梅一眼。這丫頭成熟了不少,也黑了。以前的華梅那真是就如書本里形容的那般,走路如弱柳扶風,細聲細氣的。哪像現在這樣,穿著一身李寧的運動衣,運動鞋,長發紮成了馬尾辮,眼睛倒還是那時那樣,只是不再單純了。她成熟多了,去年那種天崩地裂的頹廢,如今也換成了另外一種美。
“最近還好吧?”周彥問道。
華梅點點頭,笑著說:“挺好的,最近我接了個郊區的單子,包了十幾家小超市的酸奶,一天要送二十多趟呢。我現在不只賣酸奶,我哪裡還賣方便麵、零食什麼的。”說到這裡,華梅從包里取出了錢放在桌上,帶著一絲驕傲地說道:“周大哥,這是三萬塊,您點點。”
周彥拿起錢,也沒數,只是笑笑說:“喲,還挺快的,這就回本了?”
華梅撩了一下耳根處的髮絲,點點頭,“嗯,勤快點兒什麼都有了,我也是剛活明白的!”
周彥沒客氣,他拿起錢走到辦公桌那邊,打開了抽屜,隨手往抽屜里一丟,又去一邊的保險柜里取了華梅的借據,說道:“那咱們就重新寫個單據吧。”
華梅心裡隱約有些失望,也不知道失望些什麼,但依舊還是笑著說:“呵……好啊。”
看著華梅在那邊寫單據,周彥嘆息了一下,說:“錢不急,你也別把自己逼得太緊。你這一點兒就比我家雙雙強。最近,那丫頭也不知道怎麼了,非要做大事業。這都兩個月了,還沒賺到錢呢,就差點兒沒把她累死,就現在她還不知道回頭!”
華梅寫得正順的鋼筆頭,不小心就劈了尖。這支鋼筆是周彥買給她的,後來她才知道,值七千多塊錢呢。
周彥看著一團墨色,哎呀了一聲,連忙站起,去一邊取了一隻兩三塊錢的碳素筆,又取了一張信紙過來。很顯然,他沒認出來,這鋼筆是他送給華梅的。
華梅苦笑,道了謝,又寫了一張單據。
周彥順手把她舊的借據,撕成了碎片,隨手丟進了垃圾桶里。
華梅眼神里閃過什麼,臉上又露出笑容說:“周大哥,我爹一直說起你,還捎了很多的乾菜來,我記得您喜歡吃這個。”
周彥不在意地擺著手,“不用,我現在都不開灶了,不是工作餐,就是在雙雙家吃。我如今都被她媽媽給慣壞了,你看我胖得這個樣兒,乾菜你留著吧!也是老人家辛苦曬的,給我就是糟蹋了。”
“沒事兒,您不就愛吃乾菜嗎?”華梅尷尬地笑笑,還想說點兒別的,周彥桌面上的電話就一陣顫抖。
周彥小跑著過去接了起來,何雙雙的聲音從裡面呼啦一下子便釋放了出來,“周彥,你懂高科技嗎?”
周彥啼笑皆非,“你都不懂,我怎麼懂?”
“別呀,你在我心裡就是神仙,真的。”
“說吧,你又想讓我幹什麼?我跟你說啊,今天我這裡剪彩,晚上有飯局。”說到這裡,周彥看了下手機時間,又說:“就一個半小時啊。”
“夠了!夠了!李奶奶的孫子在國外給她買了一個很高科技的飯鍋,能熬粥,能熬魚湯,可以做蛋糕,蒸饅頭,燉雞燉鴨的,可神了。”
“那種鍋各大超市都有賣,而且它們也不是什麼高科技!”周彥很無奈。
“別呀,神仙,這個鍋吧,真的挺好,可它是散的!神仙,趕緊來,幫著弄成一個整鍋吧!”
周彥無奈地笑笑,對著電話應了後,回頭抱歉地對華梅說:“對不住,華梅,我有點事兒要出去。”
華梅訕訕地笑笑,站起來,跟周彥一起離開了辦公室。
住在北拓郊區的李奶奶,那真是個熱情的老太太。這周圍,任誰說也是李奶奶的福氣最大。她老人家養了一兒一女,現在都出國了,如今在國外都發財了。每個月是大包小包地往家給她寄東西,什麼貴就寄什麼。
自從李奶奶託管到何雙雙那裡,李奶奶就成了何雙雙最黏人的顧客。老太太平時也沒事,如今終於理直氣壯地能抓住個打攪的人了,每天沒事就給何雙雙打電話,說這個,說那個。
老人家的睡眠時間少,有時候早上五點就打電話過來了。
沒辦法,五點打來,你也要接,因為人家出錢了。何雙雙就是這樣認為的,甭管怎麼說,這事業,她得好好做。
周彥開著車去了郊區,在雙雙說的小區里繞了三圈,才找到李奶奶的家。
要說,李奶奶家真是不錯啊,滿屋子的高科技電器,就是沒插電,因為她什麼都不會用。
“哎呀,這是誰呀?”李奶奶打開家門,看到周彥西裝革履的,立刻覺得他不像個維修工。
何雙雙從裡屋拿著一個改錐蹦了出來,“奶奶,奶奶,這是我男朋友。”說完瞪了周彥一眼。
李奶奶頓時笑得跟個彌勒佛一般,“喲,小伙子多好。多大了?在哪裡上班啊?一個月賺多少?”
周彥陪著笑,一邊回答,一邊進了李奶奶的廚房,對著一堆散件看了一會兒,也不看說明書,就幫著組裝了起來。
李奶奶越看他越喜歡,在一邊可勁地夸,“多能幹啊,高科技的東西他不看英文都能幹。”
唉,那不就是個鍋嘛!
鍋子裝好了,問題是李奶奶還不會用。周彥只能耐著性子,一遍一遍地教李奶奶怎麼用。
何雙雙看周彥在那邊忙,就坐到一邊的沙發上,打開自己的大包,取出了毛線針,還有白色的毛線,外加一本翻開的編織書,數著格子,開始在那裡一針一針地打毛衣。
一不小心,那麼粗的毛線針就被她給弄斷了一根,她很自然地在包包里又取出了一根給續上。
唉,這肯定不是她第一次弄斷針了。
周彥好不容易哄好了老太太,洗了手,來到客廳,卻看到何雙雙坐在窗台下,正認真地一針一針地在那裡打毛衣。
某些時候,何雙雙就是個笨蛋,完全沒有女人的特質,看她打毛衣的姿勢,就像機槍手拿著機關槍一般。
周彥坐過去看了一下,這是白線打的毛衣?這不講衛生的打的是一圈黑,一圈白,誰這麼倒霉啊?
“這是給誰打的?”周彥有些小心思,卻假裝不知道地問。
何雙雙沒抬頭,眼睛死死地盯著書,說:“給傻豬打的。”
周彥很高興,卻拐著彎說瞎話,“現在誰還穿這個,商店裡什麼都有賣的!”
何雙雙也不生氣,也沒像別的女人那般立刻嬌嗔地發脾氣,她只是很認真地回答:“一個人,一輩子,總要穿一件女朋友給打的愛心毛衣。”
“這話誰說的?”周彥覺得很甜,就跟著追問。
“能有誰?聖母皇太后唄。她就這樣,我爸爸所有的毛衣都是我媽打的。以後你也這樣,不許穿外面買的。”何雙雙盯著毛線針,笨拙地在那裡打毛衣。
周彥高興了,發自內心的高興,於是他心情很好地問:“這件毛衣我什麼時候能穿?”
何雙雙看著書上那一大張網網眼眼,錯綜複雜得跟麻花鞭子一樣,心裡算了一下,回答道:“明年吧,我要是熟練了,明年三月你就能穿了。”
日子一日一日地消磨,生活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最近周彥剛想著,真好,什麼壞消息都沒有。
這個念頭才起了不到幾十分鐘,他王叔叔就從外地給他打了一個電話,說他爸爸的遺物應該處理一下了。
周德凡跟王叔叔的關係,比和周彥這個親生兒子還要好。周德凡什麼都不會瞞著王叔叔,甚至他養過幾個女人,在哪裡買了房產,他都會告訴王叔叔。萬幸的是這些年,周德凡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私生子一個都沒生出來,雖然有些人是很願意為他生的。
父親到底有多少錢?周彥繼承了家業後,心裡多少有個底子,那些錢用他的力量怕是三輩子都揮霍不完。再加上,前幾年王叔叔家的兩個兒子,先後被綁架過兩三次之後,周彥就從未跟別人說過,自己的父親就是那種傳說中的煤老闆。
除了王叔叔、老家人、他姐姐周晨之外,周彥的來路就是個秘密,別人只知道他來自山西,別的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他活得很實在,能吃多少,花用多少,都穩穩妥妥的,從不誇張。自父親去世後,他與那種生活更是遙遠,有時候看到網上各種誇張的言論,他也是一笑。什麼人都會有,有誇張的,自然也有他這樣的。
如今王叔叔忽然又說,父親還有東西。周彥這才想起來,他是該去處理一下了。這麼久了,他拒絕承認父親已經走了的事實,因而父親丟在天南地北的那些房產,他也就沒去觸碰過。如今,在那些房產里,怕是依舊還生活著被父親包養的幾個女人,想起這些,周彥就忍不住牙疼。
他很害怕,他也不是鄙視父親的生活方式。他的父親除了誇張點兒,好事還是辦了不少!捐贈這個,幫助那個,學校他都捐了兩三個,這些好事兒偏偏就沒人想起過。一說起周德凡,那老家人,熟悉的人就總會想起,那年春天周德凡帶了俄羅斯女人回老家,想給周彥當後媽!
周彥編了個理由跟何雙雙說了一下,說是一位長輩給他攬了生意,要出去半個月。交代完,他便帶著幾個律師,還有王叔叔的小兒子小波一起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