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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雙雙聽說李瑤媛要辦婚禮了,心裡就一疼。她跟李瑤媛的裂fèng,就產生在這個問題上。也許,按照大家都認為的那樣,李瑤媛是個沒心沒肺的姑娘,她說什麼都是沒有惡意的,你該原諒她。可是,李瑤嬡說何雙雙是住在閣樓里的修女,並且她每次聚會的時候把何雙雙上個星期相過多少次親報告給大家,雖然大家只是哈哈一樂,沒覺得怎麼,可是何雙雙就是很受傷。
有時候,尷尬與屈辱都是你最熟悉的人才能帶給你的。至於陌生人,你怎麼會在乎呢?
如何介紹周彥呢?何雙雙很尷尬,也有些不知所措,她這—年來都在遠離自己的閨蜜圈子,遠離自己的生活圈子。均是因為,所有人都會像她一樣“好心”地打探著她的終身大事。
“徐曉亮,你過來!”李瑤媛不管不顧地問完,接著對馬路那邊,提著大包小包的一位男士一招手,就如同招計程車那般的手勢。
那位男士艱難地提著東西,穿過馬路,來到了他們的面前。他有些抱歉地笑著,放下東西,等著李瑤媛的介紹。
李瑤媛親昵地挽著何雙雙的胳膊,“這是何雙雙,我最好的閨蜜,而且還是髮小哦,就是我跟你提過的那個。”說完眨眨眼,眨巴完一扭頭又對何雙雙說:“雙雙哦,這是我老公徐曉亮,我們已經領證了。我現在是已婚婦女了,嗚嗚……都怪他,我還沒玩夠呢!”
何雙雙打了個激靈,看著徐曉亮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覺得這人一定是常聽李瑤媛說自己的相親史。
“你好,你好,常聽媛媛說起你。”說完,這人很是熱情地伸出手,跟何雙雙握手。只是他一手的汗液,弄得雙雙又黏又不舒服。
李瑤媛看著周彥,等著何雙雙給她介紹。何雙雙尷尬地看了一眼周彥。她發誓,這人身上一定帶著倒霉因子,而且是只對她的倒霉因子。要怎麼介紹呢?何雙雙也是有虛榮心的,可是,李瑤媛是個大嘴巴啊!
“你好,我是周彥。”周彥笑眯眯地自我介紹,也沒說自己是何雙雙的什麼人,也沒冷了場子。他指著地上的大包小包,很隨意地說:“唉,結婚是個累人的事兒。大熱天兒的,買了不少東西吧?”
“可不是,早上八點多就出來了。媛媛給列了一大張單子,這些才只是三分之一呢。”徐曉亮苦笑著,指指那堆中看不中用的東西,心裡一泡苦水,又不敢招惹李瑤媛。
李瑤媛頓時就覺得自己沒面子了。這人是怎麼了?一輩子就結這一次婚,置辦東西的錢也是兩家一起出的,又不是他一個人出的。這人從剛才就一直抱怨,現在見到自己的閨蜜了,還這麼不給面子,他是什麼意思啊?頓時一股心頭火湧起,李瑤媛不管不顧地開始反駁道:“徐曉亮,你是什麼意思啊?從剛才起你就一直叨叨!我媽也給了錢的,又不是只花你們一家的錢!”
這話說的,剛剛還好好的,怎麼就吵了起來呢!何雙雙連忙拉住李瑤媛,“別呀!姐們兒,怎麼了?好好的就鬧了起來。你們這都結婚了,人家大包小包地提著,大熱天的,多不易啊!”
李瑤媛頓時就心酸了。這姑娘沒半點兒壞心眼,就是心直口快,沒心沒肺的。於是她也不覺得丟人地開始委屈,開始掉淚,“雙雙,你不知道呢!我說秋天結婚,他媽非說秋天不合適,鄉下秋天農忙,怕親戚不來。好,那就夏天結婚。這麼急,火急火燎的,又是裝修房子,又是買東西,一大堆的事兒,請帖一張也沒發出去,他還不緊不慢的。今兒早上起來,他就開始叨叨,一邊買東西一邊叨叨。我這輩子就結一次婚,這還沒過呢就這樣,以後,我都不敢想了。”
“什麼不敢想了,我看你是得了婚前恐懼症吧!”何雙雙訓了她一句,衝著周彥使了一個眼色。一個拉人,一個幫著提東西,就進了一邊的小茶座。
中午時刻,小茶室異常安靜,空調緩緩地吹著,隔離著初夏的炎熱。何雙雙朝服務員要了餐巾紙,遞給正在哭訴的李瑤媛。她沒有勸一句,只是看著李瑤援在那裡哭,態度很是奇怪。
周彥左右看著,發現徐曉亮也不勸,只是坐在那裡很是悠閒地吸菸。
李瑤媛不管不顧地哭著,哭了約有半小時,在擤了一把鼻涕後,睜著兩隻水泡眼看看何雙雙,說:“雙雙。”
何雙雙笑笑,“哎!”
李瑤媛吸吸鼻子,“我好了。”
何雙雙伸手擰了擰她的鼻子,笑眯眯地說:“舒服多了?”
“嗯,好多了。”
何雙雙指指放在一邊的大包小包,用極為輕快的語調說:“多幸福啊!我都羨慕死了。去買東西吧!多好,一輩子只有一次。漂亮的床單啊,可愛的玩具熊啊,你最喜歡的紫色系,想買什麼就買什麼!”說完,她指指徐曉亮,不得客氣地說:“這人需要修理,別替他省錢,使勁兒花完他的積蓄,那才是真正地叫他肉疼。”
她說完,四個人都樂了。
看著那對小夫妻,就像從未發生過爭論一般,—起提著幸福慢慢地遠去。周彥站在何雙雙的身邊,盯著她的側臉,他看到,何雙雙的眼角有一股淡淡的濕意。何雙雙的下巴微微地上翹,就像將心中的什麼東西送出去一般,嘴巴里喃喃地不知道在嘀咕著什麼。嘀咕完,她拿起手機對著那兩人的背影拍了幾張後,扭臉沖周彥笑著嘆息道:“成了,各回各家吧!”
此刻,周彥卻不想走了。於是,他問她:“你剛才怎麼不勸勸?”
何雙雙笑笑,“那人,你越勸她就越來勁。她哭一會兒就好了。她打小就這樣,笑得快,哭得快,不管什麼事情她都不會留在心裡。她就像、就像……”何雙雙輕輕地搖頭,形容不上來,於是背著手慢慢地往家的那邊走,一邊走一邊組織詞彙。
周彥默默地跟著她。
何雙雙說:“我很羨慕她,不管遇到多大的事情,媛媛總會大哭一場,但是最多半小時。哭完,她會立刻恢復原樣,就像一個鋼鐵戰士。你說,我要是那樣該有多好?什麼事兒都不會放在心裡,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小時候,我挺看不上她的,可是偏偏就不缺人喜歡她那樣的,就算她尖酸都能找出一千種坦蕩蕩的理由。她就是那種,我看世界是圓的,那就是圓的,你們說是方的,我就哭給你們看。你們說我不好,我還說你們不好呢!大不了我不跟你們玩了。其實,看上去她最傻,但也許她才是最聰明的那個吧!是不是?”何雙雙扭頭看周彥。
周彥說:“啊,是呀,挺矛盾的。”
“要是我也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就好了。”
周彥說:“那是神經病!”
何雙雙哭笑不得。她上下打量著他,然後很認真地說:“你也很羨慕她吧?對嗎?”
對的,周彥羨慕,如果哭能解決問題,那他的整個童年、青少年就都要在海水裡待著了。
是呀,他羨慕,卻不敢這樣做。即便是這個世界已經沒幾個人能管束他,他也不敢坦坦蕩蕩地去哭,去笑了。因為,沒人陪著,他該哭給誰看?笑給誰看?好吧,這應該是女人才需要考慮的問題。
天氣越來越炎熱,可是這一切都影響不了有著微妙情感的這兩個人,他們沿著中心街,慢慢地走呀,走呀,後來,誰也沒再說過話。一些很微妙的東西、細小的東西、早就註定的東西,卻在不知不覺中揣在他們的心裡了。
“就送到這裡吧!今兒我挺高興的,謝謝。”何雙雙停下腳步,跟周彥道謝。
“沒事兒,該我謝謝你呢。”周彥道謝,他這才想起,今天他本該情緒低落的。
“得了,我可不會哄你,我回了。”大齡女青年轉身,向後擺擺手,周彥也告別轉身。但是他只走了幾步,便感到寒毛突然立了一下,於是他立刻回身。果然,何雙雙正拿著她的手機,對著他拍照。
看到周彥皺著眉頭看著自己,何雙雙吐了下舌頭,扭身走了。周彥目送她離去,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他的嘴角咧得很大,心裡也不知道怎麼了,冒著泡泡,酸酸的,有點兒想哭。
以前,他自己難過的時候,從未有一個人能這樣細緻地照顧,這樣默默地陪伴他。也許……哎呀,什麼也許!周彥大力地晃著腦袋,打輛計程車,快速地回到家。到家後,他才發覺自己把車忘在餃子館了。算了,算了,今兒就不去了。周彥洗了個澡,睡了一個覺。去他媽的公司,去他媽的責任,他也要有一些屬於自己的生活。他生氣了,現在,他媽的他就不想上班了。
這天晚上,周彥起床後,下了一碗麵條,拿著碗坐在電腦前,打開了何雙雙的微博。何雙雙果然發了一條新的消息,那是一組組合好的照片,照片裡的人他都認識,也很熟悉。
石林上班的背影、秀秀擇菜的背影、何副主任下象棋的背影、亮亮摸著光頭的背影,還有他自己的背影。這是周彥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背影,看上去那麼熟悉,卻又那麼陌生。周彥在照片下看到何雙雙附上的一段話,那話說得超級有哲理,總之很美好就對了。
“我永遠看不到自己的背影,可是,我卻能看到你們的。你們長高了,你們變老了,你們遠去了,你們……我的愛……”
周彥被麵條嗆了一口,大力地咳嗽,看著那段話,久久的。他有些感動,於是,放下了碗,給何雙雙打了一個電話。
“喂!”
“什麼?”她的口氣惡狠狠的,“你又失落了?本姑娘現在在工作,而且吃飽了。”
“不是。”
“那你找我幹什麼啊?”
“那組照片,我看到了。”
“哪組啊?”
“你微博上的。”
何雙雙停下手裡的繪圖工作,打開微博,接著一聲慘叫。石林的呵斥聲從電話里傳來,“有病啊!何雙雙,大晚上也不消停! ”
很快,那邊關了手機,周彥抱著面碗呵呵地笑。可是,很快,當他再點開那組照片的時候,何雙雙的“愛的背影”里,已經沒有了他的背影。
周彥很失落,面也吃不下去了,即使咬著大蒜,配著最美好的味道也吃不下去了。他坐在老闆椅上,晃悠來晃悠去,一直晃悠到王叔叔給他打來電話,約他明日去北拓市附近的一座山上參加一個佛教超度大會。王叔叔寫了他父親的名字,作為兒子,王叔叔發自內心地認為,周彥應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