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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正是中午,裝修工人都去吃飯了,屋子裡就剩下了這小兩口,於是何雙雙就抱住了自己的膝蓋,低聲嘮叨著:“我怕什麼呢?我早就知道你是我的,我怎麼還擔心呢?”說完,她就哭了。
周彥不知道應該如何交代自己的靈魂,如何在何雙雙的面前剖析自己的內心世界。他也不具備這樣的水平,何家人才有這個水平呢!在吵架的時候,他們還用“世界觀”這樣的奇妙詞彙。
於是,他站了一會兒,走到何雙雙的面前,準備也坐在地板上,完全不介意他那件褲子還是新買的。他的屁股剛要接觸到地面,何雙雙卻一抬頭,喊了一句:“等下!”周彥嚇了一跳,看著何雙雙從一邊拿了一張紙殼箱疊著的紙片子,塞在了他的屁股下面,“坐這裡!”說完,何雙雙繼續抱住自己的膝蓋,又開始默默地掉淚。
周彥坐好,手心裡都是汗,他想在大腿上擦擦,又不敢,於是就拿了一塊看上去還算新的抹布擦擦手,這才摟住何雙雙說:“我不對,我錯了,你彆氣! ”
何雙雙還是哭。
周彥沒辦法,想了半天之後,終於取出電話,笨笨地說:“那我給她爸爸打電話吧!”
華梅的父親跟哥哥接到了電話,當天便搭了車,第二天一大早,就到了。
這次,周彥沒瞞著,華梅受了這麼重的傷,以後會不會有後遺症?還有她研究生也不讀了,還懷過孕,欠了幾十萬塊錢,如今手裡還有買賣,等等。這些總要跟人家交代一下吧!最重要的是,華梅是從自己公司的樓梯口摔下去的。
這天早上,周彥一大早就來到了公司,老人家跟他兒子就蹲在周彥的公司的院外,熱得一身汗。他們身邊鋪著一張報紙,報紙上還放著兩個沒來得及吃的肉夾饃,還有一杯簡易包裝的豆漿。
周彥停下車,跟公司里的人交代了幾句,便拉著他們去了醫院,在去醫院的路上,他是一句也沒瞞著,該怎麼說便怎麼說了。
事情比他想的要簡單得多,華梅的老父親雖然身體不好,可是老人家一輩子經歷的事情也多了,他就是被氣得渾身哆嗦。然後,在下車的時候,老人腳軟,站不住了。
周彥很同情,忙過去扶著,帶著老人家找到了華梅的病房,一邊走他還一邊說:“大爺,不能打她了,她腦震盪。”
打起來可怎麼好啊,他拉不開的!
華梅爹倒沒啥,只是抬起頭看看周彥,點點頭,眼睛裡都是淚,“不打,我捨不得打她。娃受了那麼大的罪,都不敢跟我說,我打她作甚?就是,娃, 就是對不住你啊!”
周彥搖搖頭,他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個問題,以前,他也沒處理過,他只能一路扶著,將老爺子送到了華梅的病房,他沒進去,轉身離開了。
醫院的大廳里摻雜著各種味道,汗味、來蘇水味、消炎藥味、水蒸氣味、血腥味。是呀,這裡是骨外,還有石膏味。
周彥在各種氣味里越走越快,但這一次,他覺得無比輕鬆,就像甩掉了身上最大的包袱一般。原來,人可以這樣毫不客氣地去做這樣的亊情,以前他真是管得太寬了!
這天晚上,周彥按照習慣依舊去了何家吃晚飯。現在他是女婿,做人家女婿總是討便宜的,丈母娘為了讓你對她的女兒好,會想盡辦法款待你,這一點與婆婆絕對是不一樣的。
晚飯,是油燜大蝦外加羊肉汆丸子,這兩個菜還是周彥在何家吃出來的,全家都知道他愛吃。
吃晚飯的時候,周彥也沒瞞著,他覺得應該徹底地交代一次自己了,於是,他坐在椅子上,很坦白地說起了自己以前跟華梅的事。非常難得的是,石林一點兒脾氣都沒發,甚至大度得很。她親切地說:“唉,誰年輕的時候沒做過糊塗事?那姑娘不識貨,我看咱們小周就蠻好的,人又精神,又老實誠懇的。小周,她不要你真是瞎了眼。”
何雙雙在一邊撇嘴,周彥的那點兒破事,能瞞得住她媽?小慶姐早就把周彥賣得溜光了。
“也沒有,以前我就不懂事,就看樣子,也不懂得看其他的。”周彥傻乎乎地說。
“唉,我們家雙雙是很漂亮的,她就是不愛打扮,就愛學習!研究生,會畫畫,還家教好!”石林反應很快。
何雙雙低低地笑了幾聲,抬頭對她媽說:“媽,我把你買的冰箱給換了!”
石林生氣了,“為什麼啊?我跟你爸爸腿都要跑斷了,你說換就換啊!”
何雙雙理直氣壯地回答:“周彥不喜歡啊。”
周彥覺得自己可無辜了,想反駁吧,又不敢。沒辦法,這幾天他非常心虛,沒做過錯事,但他就是心虛。
“喲,小周不喜歡啊。 ”石林不好意思地笑笑。
何副主任早就按捺不住了,在一邊開始批評道:“我早說了,人家有自己的小天地,你干涉什麼啊,別叫孩子們為難,那……”
他正要說一番大道理呢,周彥的電話就響了起來,趕巧了周彥的電話就放在何雙雙的身邊,他的這部電話室前陣子跟何雙雙買的情侶機,一模一樣的,何雙雙也沒多想,順手拿起來就給接了。
“周大哥,我哥哥被警察抓走了!”華梅撕心裂肺的大哭聲從電話里傳來出來,屋裡的人聽得清清楚楚,周彥一口汆丸子燙得噴了出來。
華梅他哥華山是個老實人,老實人吧,是不能被欺負的,妹子吃了那麼大的虧,又因為喻夏鴻把十里八鄉都認為的好妹夫給踢了,學也不上了,還懷了孕,最後卻被拋棄了,哪個當哥的能忍啊!
華山在醫院裡聽了妹子的哭訴,當時也沒怎麼樣,只是等他爹好不容易睡了,隨口問了妹妹幾句。華梅這會兒子腦震盪,傻著呢,加上一看到他爹,膽子也被嚇破了,就沒往壞處想,給說了。
那老實人也沒吭氣,就是以買東西為由出了門,隨地撿了一塊磚,徑直去了喻夏鴻的單位附近待著。等到下班那會兒子,他就問門衛,哪個是喻夏鴻啊?人家門衛看他挺老實的,就幫他指了下。
這下好了,喻夏鴻一出單位就被華梅他哥,開了個滿臉花,當時送到醫院,腦門被fèng了整整五針。
周彥不想管這亊,可是過了一會兒,華梅他爹又打來了電話,老爺子這次是真驚了,兒子被公安局給關了起來,老人家不準備活了。
一頓好飯就這麼給攪了,周彥發自內心地長長嘆息。
石林吃了兩口飯,也不看女兒,也不看周彥。石林站了起來,對周彥說:“小周呀,這事你別管,阿姨幫你處理。家裡大人都在呢,沒你們什麼事,華梅在哪家醫院住著啊?”
周彥不敢隱瞞,如實說了。
於是,吃完飯,石林也不顧家人阻攔,提著個小包就出門了。
她這一走,周彥是怎麼也不放心,倒是何副主任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他拉著周彥下象棋,還說:“你別看你阿姨,她做了一輩子的思想工作,處理這些啊,比你們拿手多了,擺開,擺開!”
石林到底是如何處理這件事的,周彥左思右想都沒打聽出來、他這幾天貓抓心一般地在何雙雙的身邊徘徊,甚至打滾、撒嬌都用上了,都沒用。何雙雙半句不露,倒是帶著周彥逛了全市的電器城,都快逛吐了。那之前,周彥是打死都不肯跟她一起逛街的。
三天後,華梅打來了一個電話,這次不是打給周彥的,是打給石林的。石林接完電話,特別慈愛地對周彥說了一句:“小周呀,華梅他哥哥被放出來了,買了今天的火車票,說是要帶華梅回老家。大家—場朋友,阿姨幫你洗點兒水果,你帶著雙雙去送人家一下,那也是個命苦的姑娘。是識人不清,唉,誤的是一輩子!嘖嘖,要麼說,女人難活呢。”
說完,石林真的叫秀兒洗了好大的一兜水果,叫已經傻兮兮的周彥提著,跟何雙雙去火車站送人。
華梅走了,真的走了,這一次怕是她永遠不會回到這個城市來了。
周彥到火車站的時候,華梅她爹一下子老了十歲,不過,樣子倒還好一些,兒子總算是沒事,閨女也不缺胳膊少腿的。老人這幾天大起大落,看得更開了。接了周彥的水果,人家也是連聲道謝。倒是華梅也不看周彥,只是臨上火車的時候,華梅對何雙雙說:“何姐姐,你回去替我謝謝石阿姨。我欠你家的錢,一定還!”
錢?這是怎麼回事兒?
周彥看著火車遠去,渾渾噩噩的,被何雙雙拉出了火車站。出站的時候,周彥仿若看到了一個熟人,那人也看到了他,只是一霎卻又不知道那人去了哪裡。
“你看什麼呢?”何雙雙看著周彥支著脖子,來回找人。
“我好像看到路志青了。”周彥喃喃地說完,又來回找。
何雙雙笑他,“瞎說!人家路志青是什麼人啊,打著飛機的士來回的主兒,他能來火車站?”
周彥想了下,“也是,我這幾天也不知道是怎麼了。”
何雙雙拉著他一起去了停車場,周彥開著車,帶著她一起離開了火車站。在路上,何雙雙幫周彥終於掲開了謎底。
那日,石林去了醫院,給華梅出了一個餿主意。她叫華梅的老父親推著輪椅帶華梅去喻夏鴻的單位,去他家住的那個小區,就蹲守著,只要看到喻夏鴻 或者他家隨便哪個人出來,二話不說就先下跪,摟住他們的腿哀求,就哭著喊著求!要做到圍觀的人越多越好,就說,我不怪你害得我懷孕,也不怪你拋棄我,就求求你放我哥—條生路。
來來去去,也別多說,就這三句話!
華梅這次是豁出去了,就這麼去折騰了一下。喻夏鴻是在國家單位上班的,哪能丟這個臉,他家也住在單位的小去,從他爸爸到他母親,那都是很要面子的人。於是,事情就被這麼奇妙地解決了。
只要華梅不鬧,喻夏鴻家是什麼條件都答應,他們這次是幾輩子的老臉都被丟盡了。
那對心酸的父女簽了一份協議後,下午時,從看守所將華梅他哥接出來回到醫院。在繳費出院時,他們這才知道,人家石林早就把費用給繳了。
周彥都聽傻了,他就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麼一條路可以走!
何雙雙得意地對周彥說:“我媽不許我吿訴你,怕把你嚇著,不敢娶我了!”
周彥放下心事,失笑,“瞎說,我哪敢啊!”
何雙雙撇嘴,“我才不怕你敢不敢呢,北拓才多大,你早晚都是要知道的!等別人跟你說閒話,還不如我就跟你說了呢。我媽最仁義了,她就是覺得,她也也是養姑娘的,就不能看著別人這麼糟曝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