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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用電器、煤氣瓦斯、生病看病,那事情多了去了,所以我就想弄個老年人託管中心。”她很肯定地對周彥說,“這是一份偉大的事業!”
周彥點點頭。別說,還真是一份事業,可是這事業並不屬於何雙雙。
何雙雙聰明,她能看到很多問題的本質,還有社會的需要。可是,她的心也太軟了,這是做人情生意的。人老了,年紀大了,就會有各種問題。這樣的事業對於何雙雙來說,就是只可以思想,不可以付諸行動的。
周彥無奈,只能繼續引導,“事情倒是不錯,這個你是準備以賺錢為基礎,還是以理想為基礎?”
何雙雙掙脫了周彥的懷抱,站了起來,在屋子裡來回走動,神情頗為瀟灑地揮手說道:“自然是理想了!周彥,你不知道,打我懂事起,我媽就給我安排了一切。今天鋼琴,明天二胡,後天快板,這個班,那個班,等等。從我上小學到初中,一直活到了現在,除了上學,我在這個世界上幾乎就沒有貢獻過價值。所以,我決定了,我也得有個理想,要踏踏實實地去成就一番事業!”
“這是三十歲少女的叛逆期嗎?”周彥低聲地叨咕了一句。
“你說什麼?”何雙雙猛地一回頭,神態頗為石林。
“沒,我就是好奇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周彥趕緊搖頭。
“我就是覺得氣氛!要是再有我老爸這樣的事情,那真是欲哭無淚了,對吧!老人們多可憐啊,一個人在家,連個商議的人都沒有。這事兒以前我不知道,那就算了,問題是現在我看到了啊。反正閒著,就去做點兒什麼唄。”何雙雙很認真地跟周彥解釋。
不過她的解釋在周彥看來,幾乎是可笑的。如今誰還因為不順眼,因為氣憤去做一件再麻煩不過的事情呢?
“你覺得這份事業有前途嗎?你準備怎麼去做?啊,這是事業呢。”周彥再次打擊了一下何雙雙。
何雙雙確定地點頭,說得很起勁,在那裡指手畫腳的,給個教鞭她就能上一堂課,“我想過了,也調查過了,咱這個城市連縣區是三百多萬人口。當然,縣區我暫時不想占領!”
周彥欲哭無淚,占領都出來了。
“我想好了,我要先制定個五年計劃!這個五年計劃是,先從城區做起,首先是派發傳單,說明我們的服務。等事業做大了,再地方包圍中央。我算了下,每個留守老人每個月的託管費是五百塊錢,這五百塊錢里包含了陪老人去醫院檢查身體,幫老人代繳水電、煤氣、無線網絡,外加有線電視的費用。每年春秋兩季,統一檢查身體。嗯,要是他們有要求,一個季度再辦一場象棋大賽、釣魚什麼的來活躍生活也可以。我要在每個老人家都配備上緊急救護聯絡按鈴,一旦老人有事,我們就二十四小時隨時待命,這樣,他們也會有依靠的。
“當然,萬一老人有事,我們這邊也提供服務。當然那些費用里不包含,什麼陪護,什麼修理費的,這些都是另加的,不算在託管費力。怎麼樣?怎麼樣?”
何雙雙說完,趴到周彥的面前,眼睛閃亮地看著他。
周彥捂著額頭,低聲地笑了下,點點頭說:“很不錯。”
“豈止不錯,這簡直是利國利民的大事業,你想下,如果一個老人的託管費是五百塊,那麼,有一百位老人入托,每月就是五萬塊!”何雙雙雖然不想說,但是為了證明這事兒能做,便把金錢也掛了出來。
周彥失笑,“聽上去是不少,我不是打擊你呀,雙雙,你這個買賣跟我出租房子是不一樣的,你要知道那是人。人老了就跟小孩子一樣,問題多了去了。今天這裡不好了,明兒那兒又出問題了,你怎麼辦?還有呢,按照咱北拓的人均收入,三四千的退休金算是高的,就像你爸爸,可你叫人每個月拿六分之一的退休金出來,人家願意嗎?”周彥說的話很實在。
何雙雙想了一會兒,比出巴掌,“那……四百?三百?二百總行了吧!”
周彥站起來拉住何雙雙的手,將她按到沙發上,好言好語地說:“兩百塊,你要雇個二十四小時的接線員,這個早晚班最少要兩個人,那水電、煤氣維修的供人,最少也要三個,你那邊總不能為一個老人服務對吧?還有呢,你要有個不錯的辦公地點,那麼辦公樓的房租每年是多少呢?老人們上樓下樓不方便,你這個得是一樓的門臉。還有,你那個服務中心是福利性質的呢,還是盈利性質的?”
何雙雙翻白眼,“我這是做好事,當然是福利性質的!”
周彥嘆了口氣,“那你還是先看下,在我國辦一家福利機構需要辦哪些手續吧!反正要是我是主管部門,我是不會批給你的。”
何雙雙頓時就怒了,“說那麼多,我三十了,我才剛有個理想,你就潑我冷水。你就是支持不支持吧!”
周彥無奈,只好舉起手投降,“支持,支持,我敢不支持嗎?”
“我支持個屁!”石林拍案而起。
何雙雙很鬱悶地跟老爸撒嬌,“爸,你看我媽!”
何副主任剛想說兩句,就被石林指著鼻子罵道:“何耀國,你有罪!我告訴你,那八萬塊錢的帳,我還沒跟你算呢!你在咱家沒有話語權!”
何副主任對女兒眨巴了眼睛,表示愛莫能助。
石林要不是看在周彥在家的份兒上,她早就直接揪住何雙雙的耳朵罵,她就是三十了怎麼了,三十了那也是自己生的!自己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養出一個這樣令人不省心的東西?
何雙雙看爸爸幫不上忙,轉頭去看周彥。周彥假裝看窗外,秀兒立刻進了廚房去剝大蒜。
“媽,我天天在家,也不是事。我也知道公務員好啊,可你也看到了,我就是考不上啊!每年全市就那麼幾個單位要人,一個名額上百人去搶。那會讀書的多了去了,他們會讀書還要會考試呢!我都三十了,我總要做份屬於自己的事業吧?以前,我要做什麼,你不許什麼,現在好了,我都這麼大了,還一事無成呢!”何雙雙一肚子的委屈,壓著脾氣跟自己媽媽解釋。
“何雙雙,我就說你呢!三十歲了,不是我當著小周的面說你,公務員你沒考上,考不上也無所謂啊!我說了,咱家也不缺這幾個錢。你說你要做設計師,挺好的,在家裡工作,風吹不著,日曬不著。每個月幾千塊,也不累。你就好好做,你怎麼一會兒一個樣呢?好好的工作你不做,你去做個體戶!”說完,石林想到了什麼,回頭對周彥解釋了一句:“小周,阿姨不是說你!”
周彥與何副主任已經擺開了象棋,拉開架勢,聞言他只是笑笑說:“沒事兒,阿姨。”
“媽,我做設計也是個個體戶!什麼年代了,你還用這詞兒,可真土。”何雙雙小聲地嘀咕。
“那個體戶,也分辦公室里的個體戶,跟站街邊的個體戶吧!怎麼,我說錯了?”石林又囔一句,說完拉證明,“對吧,小周!”
周彥點頭,“是!是!阿姨說得對!”何副主任悄悄地豎起了大拇指,真是得到他真傳的啊!
有個意思就成,石林才不管周彥是怎麼想的。她繼續數落何雙雙,“打小你就沒叫人省心過,你要彈吉他,我買了,還是紅棉的,我跟你爸爸那時候才賺幾百塊!琴買回來,你彈了三個月,說手疼。成,咱不彈。沒幾個月你又看二胡好……”
何雙雙反抗,“二胡是你叫我學的!”
石林不輸氣勢,“好,就算是我叫你學的,那也是為你好啊!你倒好,又是三個月!接著呢,笛子、鋼琴……”
周彥走了個馬,笑嘻嘻地說:“我都不知道,她還會這麼多樂器呢!”
何副主任推了一下卒子,點頭,“她呀,玩幾天就扔了。雙雙沒音樂細胞,這些都是你阿姨硬逼的。”說完,何副主任瞧瞧自己的老婆,低聲對周彥說:“雙雙的油畫畫得不錯,這點兒隨我,可你阿姨不承認。”
周彥笑笑,拿著棋子慢慢地拍著。也許這一剎那,他懂了,他為什麼會隱約去羨慕何雙雙。
何雙雙是被祝福過的孩子,而自己從來沒有被期待過。也許這就是他們之間的區別吧。有時候,周彥覺得何雙雙身邊的一切都是溫暖的,小慶姐那邊也好,亮亮也好,石阿姨也好,他們都是一樣的人,踏實、真摯。每個人都坦誠地活著,沒多大的心眼子,唯一渴求的就是身邊人都幸福,都安逸就好。
石林與何雙雙吵了好幾天,奈何何雙雙鑽了牛角尖,任誰也拖不回來。
周彥覺得這是雙雙對她人生的反抗期到了,這裡面壓根兒跟事業沒半點兒關係,這時候最好都別去勸,叫她自己碰碰壁就好。
何副主任最近倒是將周彥當成了自己的兒子,他也是這個態度的。於是這兩人便常常約了一起出去跑跑,比如一起去逛花市啊,去郊區釣魚啊,兩人的相處是越來越愉快。
何雙雙擬定好了計劃,說干就干!她一下子就化身成服用了百年人參的佟湘玉,渾身都充滿力量,靈魂都塞滿鬥志。她嚴肅著,揮舞著一股子不出來的力量。
這股力量將周彥嚇得夠嗆。
她的腳下就如踏了哪吒的風火輪,來去都是一團火後夾著一陣風。
她不再宅著,將所有的漫畫、小說、零碎收起來後,買了一身只有電影裡的女強人才穿的,色調低沉的套裝。她每日穿著一雙跟不高的小皮鞋,見臉熟的人就問好,激動了幾乎就想也不想問一句“好久沒見了,您母親貴庚啊?在家中可有人侍奉……”這樣的話。
她膽子大得很,甚至沒通過石林,自己找了關係,就登記了一個勞動服務公司,還在城區花了兩萬多塊錢,租了一間辦公室,雇了24小時接線員。就這樣,以所有人都沒預料到的速度,何雙雙偉大的理想就此開始了。
既然開始了,那麼就要搞一些宣傳,沒錢上電視,何雙雙就設計了一些GG膽子,擺了小桌子,坐在了她的公司門口,支著一把遮陽傘,傻乎乎地放了一掛鞭炮後開門營業了!而周彥也很捧場地送來了四個花籃,一個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擺件來巴結女朋友。
何雙雙第一天營業,周彥下午提前下了班,早早地就開車去了城區。
他找到何雙雙,一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他也不敢嘲笑她,亮亮說了,上慣網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交流困難的毛病。果不其然,何雙雙所有的勁頭如今都沒了,佟湘玉的人參也過了期。她低著頭看著手機,服務公司門口兩隻麻雀在炮仗碎片裡蹦來蹦去,完全沒人察覺那邊還坐著一個大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