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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男護士瞬間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要碰,很痛!”
病人的雙眼暗沈:“怎麽回事?”
男護士頓時一臉委屈,卻嘴硬地說:“與你無關。”
病人就那麽看著他,過了一會,男護士不甘願地哼道:“我,我把我姐弄哭了……她,嗯,我姐教訓我……”
“讓我看看。”病人去抓男護士的手,男護士馬上跳開,“很痛!”
“我只看看。”病人放下手。男護士猶豫了幾分鍾,拿開手,讓病人看他紅豔豔的腫耳朵,生怕病人誤會自己有一個很兇的姐姐,他多餘地解釋:“我姐很疼我,這次是我太過分把她氣哭了,她捨不得打我,只揪了我的耳朵算作懲罰。”
病人突然低頭在男護士的耳朵上吹氣,男護士這下更是一蹦三丈遠,差點撞到病人的下巴。“你你你……你做什麽?!”
病人淡淡道:“吹一吹會好受點。”
“不要!”夜色下,男護士的臉浮現紅暈不過又瞬間消失,“明天就會好了,不用吹。”
“我去找冰塊。”病人轉身就走,然後他被男護士拉住了。
“不要去,明天就好了,又不是什麽值得炫耀的事,還是不要讓別人知道的好。”男護士咕噥,抓著病人的衣服不鬆手。
“那我給你吹吹。”病人轉身,眼神誠懇,“吹一吹會好受些。”
“不要。”男護士低著頭,“會癢。”
淡藍色的眼睛強忍激動和不安,更低聲地說:“我不會弄癢你。”
“不要。”想到會和病人離那麽近,男護士排斥。
病人拽住了男護士的袖子,嘟起嘴“呼呼……呼呼呼……”,直接吹氣,男護士想躲,可被抓著的他卻躲不了。耳朵沒預期中的那麽癢,眼睛澀澀的,男護士就那樣低著頭,讓病人給他吹耳朵。曾經有一個叫西門竹音的電腦白痴常常這麽給一個叫段華的電腦天才吹耳朵,因為後者一到冬天耳朵就發熱。
吹了很久,直到病人開始咳嗽了,男護士才從回憶中驚醒,用力掙脫開病人的鉗制後退兩步。“消化得應該差不多了,該回去了。”說罷不等病人出聲,男護士轉身就走。病人大步跟上他,眼睛只看得到男護士。
……
“什麽?!我,我要睡在他的病房裡?!”被護士長通知今晚要在病人的房間裡陪睡,男護士眼裡閃過慌亂,“不要!我拒絕!我嚴重抗議!不要!不要!”
護士長瑟琳娜──一個身材略胖,但面色和藹的中年姐姐懇求地看著漂亮的東方男護士,色色的右手在男護士的俊臉上揩油。
“害爾,西門少爺是醫院的幕後老闆,這你知道吧。”
“那又如何?”他當然知道,男護士不妥協。
“他需要一位非常優秀又有耐心的護士照顧他,而你是最佳的人選。”瑟琳娜換了一隻手繼續揩油,“在你來之前,西門少爺拒絕接受治療,可你一來,他竟然聽話了。啊,害爾,你就是西門少爺需要的護士。你是我們的驕傲。”雙手握住男護士的手,瑟琳娜揉一揉,“害爾,西門少爺的病很重,病房裡需要有人時刻注意他的情況,拜託你了。”
“病很重”這幾個字伴隨著80%第N次湧入男護士的腦袋裡,男護士掙扎了很久,最終還是不甘地點了點頭。
“噢,害爾,我的寶貝兒,你太好了。”瑟琳娜重重親了一口漂亮少年的臉蛋,留下紅紅的唇印,滿足地走了。其她護士們在一旁偷笑,每一位姐姐都很喜歡這位新來的男護士。
在護士休息室里徘徊了很久,一看表都過了12點了,想到那個任性的家夥,男護士馬上喝了中藥,快速沖了個澡,換上睡衣套上白大褂一步三回頭地去了病人的房間。又在門口罰站了十分鍾,男護士扭開門。緊接著他關上門大步走進去,一把搶走病人手上的商業雜誌。
“西門先生,您難道不看表嗎?”一手指著床對面牆上高掛的時鍾,男護士一臉怒色。病人看到了男護士白大褂里穿的是睡衣,他躺下,扯過被子,閉上眼睛。
病人如此聽話,男護士滿腹的教訓不好說出口了。他重重地怒哼了聲,走到房間裡新增的一張單人床邊,打開檯燈,然後關了大燈。光線暗了下來,男護士這才發現自己很累。折騰了一天,腿都有點抬不起來了。
上了床,蓋好被子,關了檯燈,男護士翻過身背對病人打了一個哈欠。不一會,床上就傳來男護士輕輕的鼾聲,他是真累了。
當時針指向凌晨2點時,病床上的人坐了起來,光著腳下了床偷偷摸上了男護士的床。男護士睡得很沈,沒有發現有人鑽進了他的被窩,他流著口水咕噥:“老媽……雞腿……吃……”
病人輕輕抱住他,翻過他的身體,男護士順勢鑽進了病人的懷裡,突然用英文冒出了一句:“混蛋……不許死……”有眼淚順著男護士的眼角滑了下來。
黑暗中,病人輕輕抱著男護士渾身顫抖,壓抑地嗚咽從他的喉中偶爾傳出。他不敢用力,怕弄醒懷裡的人。顫抖的唇印落在男護士的臉上,病人無聲地喊:“華……華……華……”
耳朵疼,不舒服的男護士翻了個身,平躺在病人的懷裡,繼續咕噥:“混蛋……大混蛋……不許死……”
病人的手顫抖地伸進男護士的睡衣里,放在他心臟的位置。手掌清楚地感受到了男護士強有力的心跳。病人的頭埋在男護士的頸窩,牙關緊咬。
……
男護士這一覺睡得很好,如果不是夢中自己好像被鬼壓床了,他會睡得更好。不過相比起來這算是他半個多月來睡得最香的一晚了,若鼻子沒有靈敏地嗅到了某種讓他異常飢餓的香氣,他恐怕還會再睡兩個小時。
“老媽……你做什麽呢?這麽香?”男護士咕噥,勉強睜開眼睛,“我要吃紅燒……啊!”男護士騰地坐起來,茄子變成了感嘆詞。病人已經醒了,不僅醒了,病房裡還多了兩個人!
病人床邊的兩位老人家面色迥異地盯著一臉驚訝(激動?),穿著睡衣,頭髮鳥窩的男護士。慈祥的婦人開口化解了屋內的尷尬:“餓了吧,要不要喝點粥?是我自己煮的,桂花圓子粥。”
“要!”嘴巴比大腦快了一步,男護士窘迫地揪著被子,臉上一陣青一陣紅一陣白,像五花肉。
“呵呵……快來快來,粥涼了就不好喝了。”西門老爺子笑出聲,伸手招呼害羞的小護士過來喝粥。他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心思單純的小護士。
“謝謝……”下了床,男護士穿著拖鞋走到西門老爺子和西門老夫人身邊,低頭揉了揉鼻子。乾爸和乾媽呢,想哭。
“那,吃吧,嘗嘗好不好吃。”王玲玲把碗遞給小護士,笑著說。
“這麽香一定好吃。”小護士憋回去快掉下來的淚,舀了一大口粥塞到嘴裡。乾媽做的桂花圓子粥最好喝了。咽下後,小護士雙眼微微發紅地抬起頭,朝兩位老人家大大一笑:“好吃!”
王玲玲似乎想到了什麽,嘴角的笑僵硬,她轉過身佯裝收拾,順勢抹去了眼裡的淚:“好吃就多吃點,我乾兒子最喜歡喝這個粥了。”小護士喉嚨發緊,低頭猛吃。
西門木一傷感地嘆了口氣,摟住妻子,對一直盯著小護士的兒子道:“竹音,現在有這麽負責熱心的護士很難得,你要聽醫生和護士的話,不要再任性!我不管你是怎麽想的,若蘭已經同意離婚了,也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就算為了逸華,你也要儘快康復起來。”
小護士猛然抬頭,一顆糯米圓子卡在了嗓子裡。病人眼疾手快地放下手上的碗,抓過自己的水杯灌入小護士的嘴裡。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把西門老爺子後面的話給嚇了回去。
“咳咳……咳咳咳……”小護士咳得臉跟豬肝似的,病人用袖子給他擦乾淨嘴,又餵他喝了幾口水,給他捶胸順氣。
“咳咳咳,好,好了,咳咳……”乾爸乾媽都盯著自己,小護士單手把病人推回床上,“我,我去洗臉。”轉身開門端著半碗粥逃之夭夭。
“竹音……他……”王玲玲看看兒子,看看關上的門。她怎麽有種奇怪的感覺?
“吃太猛嗆到了。”西門竹音躺好,拿過自己的粥對父母道,“我會配合懷特接受治療。”然後大口大口把碗裡的粥全部喝完了,把空碗遞給快哭的母親:“媽,再給我盛一碗。”
王玲玲哭了,馬上又給兒子盛了一碗,雖然不知道是什麽讓兒子有了求生的欲望,她在心裡不停地感謝上天。
“好,好,好。”西門老爺子終於放下了一半的心,如果他沒看錯的話,讓兒子改變主意,乖乖聽話的人就是那個小護士。他一定要好好感謝對方。
躲在瑟琳娜的辦公室里,男護士失聲痛哭,瑟琳娜心疼地把他擁在自己的懷裡。“害爾,你怎麽了?是不是西門少爺欺負你了?”
“不是……我想我媽了……”男護士哭得那個傷心啊。乾爸乾媽就在眼前,他卻不能認。都是那個混蛋,是那個混蛋讓他不能和乾爸乾媽相認,是那個混蛋欺負他。
“噢,害爾,可憐的寶貝兒。你回去看你媽媽吧,院長那裡有我給你頂著。”瑟琳娜吸吸鼻子,也要哭了。
抱緊親切的大姐姐,小護士哽咽:“瑟琳娜……我哭一哭就好了……”從他死後到現在,這是他第一次放聲大哭。
“那你就哭吧,我陪著你。”瑟琳娜更緊地抱住小護士,發誓絕對不會讓任何病人欺負她的東方小寶貝兒。
等那個混蛋好了,他再也不來美國了,永遠永遠都不再見他。哪怕他又被好朋友們欺負,肺部又長了……身上長了膿包他也不再見他……他不原諒,永遠不原諒他!老媽……我想你……有人欺負你兒子……
當小護士哭完了,他又變成了原來的那個男護士。頂著紅眼睛和紅鼻子,他面無表情地推著車進了病人的房間,機械般地把藥遞給病人,再機械般地給病人打針、掛水,然後機械般地推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