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頁
床上的人除了一直閉著眼睛,其它一切與平常無異。呼吸平穩,心律正常,連他的手摸起來都是正常人溫暖的體溫。
白灝做完這一切。他抬起頭,安靜地看著熒熒仿佛陷入熟睡的小臉。他就這樣看了許久,一直看得忘記了時間。
大一號的手掌心上,還放著另一隻沒有知覺的雪白小手。白灝收攏手指,握著他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吻了一下。
已經是第十天了。監測不到任何意識行為,認知能力喪失,沒有自主活動,換成別人早就該下來的病情診斷書在白熒這裡卻被一再推遲。昏睡中的白熒仍然獨自占據著醫院中的一層,日復一日地繼續著每天仿佛石沉大海的治療。
仍然執拗地堅信他不久就會醒過來的人,除了商深睿,就只有白灝了。
在這件事情上,白灝的第一反應和商深睿出奇一致。他無比堅決地一次次否認,不可能。
時至今日,白熒的治療依然沒有中斷,所有能聯繫上的名醫陸續來到醫院,現實是每次的結果無非都是大同小異。
於是更多的醫生以及醫療資源被不要錢似的拉來了醫院,陣仗之大,已經引起了外界一些風言風語,說是某位舉足輕重的大人物瀕危了。然而那個不被接受的診斷結果卻從頭到尾都遲遲沒能下來。
但這兩個人這次就是鑽死了牛角尖,在所有人都默認的事實面前,突然間頑固得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如果不抓住這線細弱蛛絲的希望,他們的人生也將一併坍塌殆盡了。
商深睿連一絲放棄的念頭都沒有動過,硬是不顧一切反對和非議的聲音,咬著牙不計代價地把能找到的所有醫療資源全搬過來了。如果連他都放棄了,那誰來救他的寶寶?
醒來的十天的時間裡,白灝無時無刻不在反覆經歷著煎熬的過程。他一天天地無法入眠,偶然閉上一會眼睛,驚醒後睜眼的第一句必定是問他的熒熒。
那麼聳人聽聞的精神力暴亂都沒能擊倒他。白熒昏睡不醒這件事卻讓他從一個意氣風發的上將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他的熒熒平時這麼嬌氣怕痛的一個人,當時是怎麼頭也不回地衝進火海里的呢。
每這樣回想一次,白灝的心便撕裂般的痛一次。
外人不知道,在外面鋼筋鐵骨的上將大人化作繞指柔的時候,他的眼睛是尤其動人的。
白熒之前就曾經想過,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一泓全是由溫柔注入而成的湖水,那必定是此時近在咫尺的這雙溫柔下來的眼睛。
而白灝本人還猶嫌自己做得不夠。他目光眷戀看著床上的人,他的手一直在輕輕摩挲著手裡白熒的手。
「熒熒,」本來低沉渾厚的聲音說話的時候也放得輕緩了,一如往常地哄著床上的人,就像之前他的熒熒還在他身邊一樣。
「快點醒過來吧。」
他相信,白熒只是睡了個很長的覺而已。
白灝的視線落在他的熒熒的臉上,不知道自己看了他多久。白灝用一種從未有過的認真和執拗深深凝視著白熒的臉。
他要把永遠把他記在心裡。
事實是,他甚至不敢等熒熒醒來再見他。現在這樣對他們都再好不過了。
門口的燈閃了閃。冷著臉的商深睿旁若無人地進了門,身後還跟著一隊新來的醫生。
白灝的目光這才從白熒身上離開。他默不作聲地起身,給醫生們讓出位置。
商深睿站在一旁,看一群人忙前忙後地檢查儀器和數據。他的視線停留在床上的人身上,冷不丁地問了白灝一句:「什麼時候走?」
白灝的目光停留在病床上的人上,他表情平靜,道:「出院就走。」
「哪裡?」
「海文星。」
商深睿不說話了。他對於軍部關於白灝二次精神力暴亂的裁決本就漠不關心。
百年前帝國遠征戰役的戰鬥邊界,遠離太平星系的極寒之地的ζ星系……好聽點是戍邊,難聽點是發配。
「……以至高無上的帝皇之名,現派遣白灝上將駐守ζ星系偏軸要塞海文星,與帝國的星際戰士並肩作戰,守衛帝國領土……」 裁決書是在白灝甦醒後不久,就在他面前宣讀的。
在所有人都以為上將會發怒的時候,坐在病床上的白灝只是安靜聽完了關於自己的最終裁決。
現在即使褪去了一身軍服,他也無法再以一個平民的身份生活了。
白灝上將沉默地接受了上面對他的裁決,對此沒有任何異議。
他那天在病房裡坐了一整夜。
直到天邊熹微。白灝緩慢抬起頭,發現自己滿心滿腦只剩下一個小小的身影,他朝自己跑過來,趴在他身上叫他哥哥。
白灝以前不管不顧,一意孤行,只知道要固執地把白熒綁在身邊,想把他據為己有,讓他只能在自己一個人面前露出那種融化人心的甜軟笑意。
白灝想著,心臟又開始疼痛難當。
是哥哥的錯。
以後不會這樣了。
他醒過來之後,以後的人生將無災無難,將繼續擁有無憂無慮的下半生。他的熒熒,將來將會一生順遂,平平安安。熒熒不需要那麼勇敢,他只要負責一輩子開開心心的就夠了。
第67章
「好孩子。」
白熒欣慰道。被年輕大男孩這樣直白熱烈,橫衝直撞的愛意沖昏了頭腦,白熒多給他抱了一會,腦袋歪在他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