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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扶額,這年頭沒人教育孩子跟大人說話要先有個稱呼麼,就算你不愛叫叔叔,叫大爺也成啊。
“我說你別悠那麼高,危險!”
小孩兒這回算是聽清了,結果下一句差點兒讓我吐血:“沒事兒,我心裡有數!”
這他媽什麼破孩子啊!
沒等我腹誹完,那頭兒居然鬆開一隻手,然後朝我咧嘴:“你看,我單手都行——”
這回我是徹底噴血了,手忙腳亂從踏步機上下來,走近鞦韆,瞅准它盪下的時機二話不說攥住一側鏈子,小孩兒連同整個鞦韆因為力的不均衡而大幅度偏轉,我趁機單手把人勾了下來。
小胳膊小腿輕飄飄的,單手抱著都沒什麼重量。
但是踢人挺疼。
“你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
我哪敢不從,連忙放下複讀機,然後擺出長輩面孔義正言辭道:“剛才那樣很危險,你知道不知道!”
小孩兒擺出三角眼:“多管閒事。”
他家大人在哪兒呢?在哪兒呢!緊出來讓我打一拳!怎麼教育的孩子!
“喂,”小孩兒再一次出聲兒,“幾點了?”
我恨得牙根兒痒痒:“叫叔叔。”
包子臉皺了起來,就跟面沒發好似的,顯然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終於,想知道時間的欲望占了上風:“叔叔,幾點了?”
我心滿意足地掏出手機,看了下:“三點十分。”
我這話音還沒沒落,那頭哭聲乍起,跟大地驚雷似的。
我嚇了一跳,連忙彎下腰湊近,巨輕聲細語地問:“咋了?怎麼好好的就哭了?”
小孩兒不回答,就是個哭,分貝一浪高過一浪,完全是用生命在嚎啕!
我是真沒轍了,急得要瘋,最後實在控制不住來了記獅子吼:“你他媽哭屁啊,到底怎麼回事兒!”
包子瞬間安靜了,眨巴著眼淚汪汪的心靈窗戶怯生生地看著我。
我放柔語氣,努力擺出無害微笑:“老,告訴叔叔,你為什麼哭?”
眼看心靈窗戶又要絕提。
我悟了,立刻調整狀態:“到底哭啥,趕緊給老子說!”
包子把眼淚憋回去,抽抽搭搭出聲兒:“我爸讓我在這裡等他,說兩點半過來接我。”
“兩點半?”我又看了下手機,“這都快三點半了。”
小包子哇一聲又哭起來,這回是涕淚橫飛。
我是真受不了這個,尤其是在聽完緣由後,越瞅越覺得小孩兒可憐,別是哪個無良的爹特意把孩子扔這兒吧,渴望里不就這麼演的麼……越想越覺得像這麼回事兒,我的心一下子就軟了,連忙把小孩兒抱到懷裡,一邊拿袖子給他擦眼淚,一邊哄:“別怕別怕哈,叔叔帶你去警察局,讓警察叔叔幫你把爸爸找回來。”
小孩兒趴在我懷裡,也不吱聲,就一個勁抽搭,小拳頭則死死抓著我的T恤,仿佛一撒手我就會變成泡泡飛走似的。
公園對面就有個派出所,我過馬路的時候還在想,原來馮一路也有主動去派出所的一天。
人生無常啊。
剛到派出所門前,就瞧見一朵美麗的警花,看樣子也是剛從外面回來,見到我立刻微笑迎上來:“你好,有什麼事嗎?”
這服務態度可比銀行好太多了。
我一邊不著四六地想,一邊把包子往懷裡又抱了抱:“這孩子是我在對面公園裡遇見的,好像和他爸走散了。”
“這樣啊,”警花看了下我,又看了看小孩兒,似乎在審核我話里的真實度,不過這年頭畢竟還是好人多,她很快就選擇了相信,“那你跟我進來做個筆錄吧,講講具體情況。”
警花前面走,我後面連忙跟上。派出所不大,是個二層小樓,走廊一眼就能望到底,警花帶我去的辦公室在最裡面,挨著樓梯。可就在我要邁進辦公室的當口,樓梯上下來一個人,原本我也沒注意,要知道這樓里的人都穿著警服實在區別不大,但小孩兒注意到了,而且不光注意到,還激動起來,非要從我懷裡掙脫,納悶兒之下我的胳膊一松,小孩兒已經三步並作兩步竄過去緊緊抱住那人大腿就不撒手了。
我順著大腿往上看,卻沒想到看見一張熟悉的臉:“王八蛋?!”
與此同時小孩兒也哇一聲哭出來,一邊哭還一邊悽慘叫喚:“嗚嗚……俞叔……我爸不要我了……”
俞輕舟見到我也很吃驚,視線在我和包子之間來來回回好幾次,問:“你跟劉迪又攪和上了?”
我跟俞輕舟小一年沒聯繫了,現在他忽然穿著一身民警制服出現在派出所已經夠讓我消化不良了,再加上一個塵封在記憶深處的名字……劉迪?這什麼年代的事兒了?
“俞哥,”警花看出端倪,“你們認識?”
“嗯,”俞輕舟點頭,“你去忙吧,這裡交給我。”
警花從善如流地走進自己辦公室,還很體貼地關上了門。
“走吧,”俞輕舟轉身上樓,“去我辦公室。”
我緊密跟上:“你怎麼成民警了,還有我什麼時候跟劉迪攪和了?”
俞輕舟頭也不回:“是,你沒跟他攪和,你只是抱著他兒子來派出所參觀。”
我張大嘴,腳下也跟著停了,我聽見了什麼,那包子是劉迪的兒子?!
“俞叔,”樓梯上方忽然傳來奶聲奶氣地詢問,“他為什麼叫你王八蛋?”
下一秒,奶聲奶氣的餘韻被怒吼打散:“馮一路,你能給孩子做點兒正面榜樣嗎!”
我縮縮脖子,默默接受批評。
可私心裡還是覺著有些冤,就是愛因斯坦在大街上撿著一孩子他也不可能知道這是自己多年前舊相識的兒子而且去警察局報案還會碰見熟人然後這個熟人還和舊相識的兒子非常熟啊!
第85章
俞輕舟的辦公室不大,但設施齊全,裡面還有個小休息間,說是給夜班兒休息用的。我就搞不懂這都能睡覺了還叫夜班兒?不過小孩兒哭累了,這會兒正好可以在裡面睡覺。俞輕舟哄孩子的技術也不是蓋的,連拍帶哼歌兒,無比專業,直教人嘆為觀止。
哄睡了孩子,俞輕舟輕掩上休息室的門,回身往辦公桌後一坐,手指有節奏地輕叩桌面:“說吧,怎麼回事兒。”
熟悉的人模狗樣,要不是換了一身皮,我還真以為自己穿越回了當年的管教辦公室。
但現在畢竟不比當年,即便心理陰影還在,面兒上我倆絕對是平等的,所以我毫不客氣地坐下來,擺了個舒服的姿勢,才悠悠回答:“我在公園兒閒逛,正碰上這孩子哭著找爹,於是就把他帶過來了,這不你們說的麼,有困難找民警,警民魚水情。”
俞輕舟挑挑眉毛,擺明不信:“你一個大老闆白天自己逛公園兒?還一碰一個準兒的把劉迪家孩子撿著了?我咋聽著像戲文兒呢?”
我附身過去湊近王八蛋,努力讓對方看清我正直的眼睛:“這是孩子不是錢包,你當我樂意撿啊。”
王八蛋想想,樂了:“倒也是。”
那表情怎麼看著怎麼欠扁,就好像我一定絕對百分百不會拾金不昧似的,想都沒想,我下意識就嘟囔一句:“去你媽的。”
我這話說得含糊,聲音也很小,可王八蛋耳朵豎得像天線,當下嘆口氣,裝模做樣地搖頭:“光長歲數不長素質啊……”
我還能說啥,一個勞改犯一個警察,跟人比素質,擺明先天不足。
扯完蛋,俞輕舟摸出手機,我甚至不能確定他究竟翻沒翻電話本,仿佛是眨個眼的工夫,電話就撥出去了。
“哪兒呢?”
我訝異王八蛋的口氣,再不濟你也要來個“最近咋樣啊”的開場白吧,你倆又不是老夫老妻。
“醫院?”明顯那頭給出的答案在王八蛋勾勒的範圍之外,詫異之下眉頭也深深皺起來,“你又搞出什麼事兒了?”
這個“又”很值得思索。
“趕緊擺平過來,你兒子在我這兒呢。”俞輕舟也不跟對方廢話,直奔主題,雖然怎麼聽怎麼像綁匪的語氣。
那頭不知道又說了什麼,就見俞輕舟的臉色越來越不耐煩,最後以一聲“靠”做了結束語。
什麼情況?沒來得及等我問,俞輕舟已經起身進了休息室,再出來時,警服換成了便裝,懷裡還抱著半睡半醒的小孩兒。
“你這是……”我試圖找出最合理的描述,“宅急送?”
王八蛋顯然壓著火兒呢,聞言沒好氣道:“那等會兒麻煩你說服他貨到付款。”
既然換了便裝,王八蛋自然也不能再開警車,而是開了輛停在派出所院兒里的馬自達,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還是單位的。我坐在后座,摟孩子的重任自然落到了我的肩上。好在王八蛋的車還算穩當,我努力維持一動不動,倒也讓孩子慢慢睡安穩了。
長舒一口氣,我才想起來問:“他怎麼在醫院?”時隔多年,劉迪這個名字幾乎全然陌生,就算在監獄時我也沒叫過幾次,於是乎這會兒總感覺張不開嘴,索性直接用“他”。
俞輕舟倒沒察覺,估計還沉浸在好端端當班也能沾上麻煩的鬱悶里,腳下油門逐漸加速:“還能怎麼,也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對,拿酒瓶子把人開瓢了。”
我愣住,緩了半天才消化。
這事兒要放十年前,我信,尼瑪現在都四張了,還整這個?
“等等,”我瞅了眼懷裡憨憨入睡的娃兒,不可置信道,“他扔下自己兒子不管就為了去開別人的瓢?”
俞輕舟頭也沒回,一個輕打方向盤,車穩穩轉入輔路:“我也沒細問,不過應該不至於。”
那還有什麼其他解釋!
“沒準兒是給忘了。”
“……”
並不是太遠的醫院,十來分鐘就到了,王八蛋讓我帶著孩子在車裡等,他上去看看情況。我一想醫院到處都是病菌,帶著小孩兒確實不合適,另外老爸拿酒瓶開人瓢的英姿,也容易毀孩子三觀。
這次時間久了些,久到小孩兒打著哈欠睜開眼睛。沒等哈欠收回去,小孩兒就掙扎著爬起來四下張望,眼見車裡就我們倆,淚花馬上翻湧:“俞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