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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見沒,”我死死攥著他的胳膊,“別發瘋了,除非你想早點兒見閻王。”

    金大福忽然問:“咱們在這兒有多久了?”

    “不知道,”周鋮低語,“好幾個小時了吧。”

    金大福苦笑:“我有沒有和你說過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屁話?”

    “沒。”

    “我想也是,我說的話通常都不作數。”

    小瘋子不甘心地出聲,澀澀的:“為什麼我們就這麼倒霉呢!我不想死……”

    我深吸口氣,覺得不管怎麼要做個頂天立地的大老爺們兒,孩子可以哭,咱不能:“倒霉?你想想那些當場就被石頭砸著的人,咱們已經偷了好幾個小時了。”

    “那我能再偷點兒麼……”

    “能,你就想著再偷一點兒,再偷一點兒,然後就偷到挖掘機來挖我們了。”

    “那他們也不知道我們在這裡,萬一一鏟子沒挖好把我挖死了呢?”

    “……”

    不得不說,小瘋子擔心的問題,很有水平。

    當你把生死都毫不避諱的談過,接下來的時間也便沒那麼難熬了,我儘量放緩自己的呼吸,減少能量的消耗,或許對於漫長的等待,這只是杯水車薪,但我想這杯水有總比沒有好,起碼還可以……

    轟隆隆——

    遠處突如其來的沉悶聲響打破幽暗的靜謐,我明顯地感覺到四周開始微微震動。

    其他人也感覺到了。

    金大福緊張地問:“又滑坡了?”

    小瘋子哀號:“不是吧,還來?!

    我忽然又被袋鼠弟弟抱住,還沒來得及抗議,聲音已經由遠及近震耳欲聾,幾乎要把我的耳膜衝破!

    第36章

    這一次的滑坡並沒有持續很久,卻比之前還要猛烈,後面聲音過去了,震動卻遲遲不退,順著腳底板的神經傳到四肢百骸,顫得人噁心想吐。

    忽然臉頰掠過一絲涼意。

    是風?

    怎麼可能!

    但明知道看不見,我還是習慣性的睜開眼,卻在尚未分清東南西北之際聽見小瘋子興奮的疾呼:“有光——”

    我的心臟霎時狂跳起來,用力眨著眼睛希望它能快些爭點氣。

    果不其然,一丁點兒微光從幾米外的地方透進來,那光很弱,並未抵達我們這,所以周遭仍一片漆黑,可是足夠了。我們就像廣告裡那群早起無力的紙片人,喝了一大口飲料,瞬間充盈起來,仿佛全身各處細胞都滿狀態復活,拎出去就能來個鐵人三項。

    掙開花花的胳膊,我一個箭步就想竄過去,卻被周鋮制止:“你在這呆著,我過去看看。”

    我皺眉:“為啥?”

    周鋮瞟了我一眼,雖然看不見,可我就是知道他瞟了!

    “因為你不靠譜。”回答的是大金子。

    “容易把大好形勢給毀了。”小瘋子還補充。

    彼時周鋮已緩步上前——踏著我受傷的自尊,飄搖的光慢慢將他的身影勾勒出隱約的輪廓。我們站在後方,屏住呼吸,生怕喘個粗氣便將那希望之光吹跑了。

    “不只是光,還有風!”前方傳來捷報。

    我努力壓抑著內心的狂喜,故作鎮定地問:“是救援隊來了?”

    周鋮安靜了一會兒,像在側耳聽,半晌才說:“不像,沒機器的聲音,外面好像在下雨。”

    下雨?

    我們幾個後方人員終是沒按捺住,小心翼翼地向那光聚攏。

    只見密不透風的大石塊間,鬼使神差就出了這麼道一指寬的fèng隙,兩寸多長,我試著一捅,手指頭就出去了。

    “瞎鼓搗什麼!”小瘋子厲聲訓斥。

    我嚇的想連忙收手,哪知上山容易下山難,指關節偏那麼寸卡在fèng隙上,被我用力一帶,禿嚕掉一層皮。

    哥是純爺們兒,鐵血真漢子,不能……我勒個去是真疼啊!

    性命攸關之際,便沒人管我手指頭折沒折了,紛紛圍著那fèng隙端詳,相面似的。就花花還算有良心,對著創面呼呼吹了兩口氣。

    很快,容愷就把形勢研究透徹了。按照他的推斷,先前埋住我們的石塊受到二次滑落石塊的撞擊,鬼使神差就出了這麼個fèng隙,因為石頭不比泥漿,沒辦法做到嚴絲合fèng,先前密不透風想來應該是滑落到這周圍的石塊太多太厚,層層疊疊便堵了個滿滿當當,現下被一通亂撞,或許是巧合,或許是天意,也可能真是我們命不該絕,突破口出現了。

    小fèng隙自然爬不出人,但它的出現代表這地方石塊薄弱,或許只有一層,如果我們能巧妙的將某塊大石推開,不,不用推開,哪怕只推出個把人能出入的空隙,我們就得救了!

    論開山劈石,金大福自然是當仁不讓的急先鋒。

    小瘋子還在那囑咐什麼別著急慢慢來呢,那廂金大福一掌已經推出去了。昏天黑地也看不大清他推的是哪塊石頭,不過石塊間錯動的摩擦聲倒是真真切切。我心說不愧是魯智深轉世,這他媽倒拔垂楊柳的絕技是世襲的啊。

    小瘋子無奈,只好跳過中間補充一句重點的:“儘量揀小的往出推,以防上面的再塌下來。”

    金大福猛地收回胳膊,難得憨厚地抓抓頭:“你該早說的。”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轟隆一聲,我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人撲倒在地,接著就是一些小石塊噼里啪啦落地的聲音,有幾個還滾到了我的臉邊。

    大約過了半分鐘,塵埃落定,淅瀝瀝的雨聲悠悠傳來,愈發清晰。

    我膽戰心驚地扭頭去看,原本的fèng隙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兩處孔洞,一個瓶蓋大小,一個拳頭大小,被光映著,珠圓玉潤。

    花花從我身邊爬起來,不去看新的生路,而是走到金大福身邊照著男人屁股就是一腳!

    小瘋子第二個爬起來,有樣學樣,還左右腳都上去給一下。

    金大福一臉委屈,看著第三個走過來的周鋮,可憐巴巴地問:“你這腳能留著出去了再踹麼……”

    周鋮哭笑不得,伸手把人拉了起來,無奈道:“這幸虧是沒事兒,要真塌下來你就是想挨踹都找不到人了。”

    對於周鋮的溫柔批評,金大福虛心接受,但對於小瘋子,此君還頗有微詞:“誰讓他受力分析加速度摩擦力的半天說不到重點……”

    “你他媽還敢怪我?!”

    “淡定淡定,”我連忙薅住小瘋子,以防他四下亂蹬的腿在踹出什麼計劃外的風險,“有帳出去再算,現在逃命要緊!”

    禍之福所依。

    金大福這麼虎的一掌,愣是改變了局勢,原本大片密不透風的石頭錯落開來,均有了鬆動跡象。小瘋子輕輕貼在上面摸尋了半天,終於指著一塊臉盆大小的石頭,向金大福下令:“推。”

    金大福不敢再魯莽,乖乖站那兒又等了半天。

    小瘋子納悶兒:“動啊!”

    金大福彎下腰,和其對視:“受累打聽一句,還有旁的交代沒?”

    小瘋子一個掃堂腿出去!

    金大福零活閃開,擼胳膊挽袖子奔赴沙場。

    這一次金大福沒敢一推到底,而是先試探性地用小力動了動石頭,見周遭沒什麼變化,才一點點,一點點,將其慢慢推出。

    我咕咚咽了一下口水,手心又開始冒汗。

    其他人也同樣緊張,一時間,除了零落的雨聲,只剩下彼此忐忑的呼吸。

    終於,石頭被推了出去!只聽先是咣的一聲,接著就是骨碌碌的動靜,仿佛被推出去的石頭一路滑到了遠方,臉盆大的出口赫然出現,幽幽的夜光照進來,似比太陽還要明亮!

    我的眼睛開始發熱,喉嚨也未能倖免,我想尖叫,想歡呼,可卻怎麼都發不出聲音。

    “啊啊啊啊啊——”小瘋子興奮地撲到周鋮身上,又是叫又是跳,像個猴子。

    周鋮破天荒地咧開嘴,狠狠摸了幾把小瘋子的頭。

    花花回過頭來看我,眼睛有點兒發紅,我深吸口氣,壓住喉嚨里的熱氣,低啞道:“走。”

    花花打頭陣,然後是小瘋子,我,周鋮。每個人往出爬的時候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兒,生怕一個力道沒用對,造成新的塌方。

    好在大石塊們卡得很結實,渺小的我們沒有對承重造成多大影響。

    爬出去之後,我發現自己站在石堆上,距離地面並不高,完全是滑落的巨石堆起來的。明明是雨天,月亮卻依然掛在當空,沒被雲遮住,泛著昏黃的光。

    雨絲細細柔柔地飄下來,很快把囚服打濕,但我卻只覺得舒慡,像是這水汽中都帶著新生的味道。

    “等一下,我們把石頭再搬開一點。”周鋮的聲音。

    我連忙回頭,只見金大福卡在洞口,滿頭大汗,一臉糾結。

    我囧,趕緊過去搭把手,正巧周鋮剛把洞口旁的某塊石頭別出少許fèng隙,我眼疾手快一個用力,終於把金大福給薅了出來,後者臉都憋紅了,一個勁兒喘粗氣。

    沒時間停留,這地方指不定什麼時候又滑坡或者塌方,所以我們連跑帶奔以最快的速度轉移到空曠的地界兒,方才橫七豎八癱軟地坐到地上。

    “你說你沒事兒長這麼壯幹啥。”性命無憂,我終於想起來損人了。

    金大福臉上的紫紅剛過去,這會兒又黑了:“你可以直接下去問我爸。”

    我黑線:“別介,這好不容易剛上來……”

    或許是下雨的關係,夜晚的空氣格外清澈,恍惚中好像還帶著淡淡的清香。我知道這可能是我神經過敏了,荒山野嶺哪來的香,可我分明聞到了,閉上眼,那香氣飄飄搖搖,縈繞不去。

    生死一線,或許只有經歷過的人才能明白,生存和死亡的距離可以近到什麼地步。半分鐘,十秒,一塊石頭,一個洞口,甚至是一根頭髮絲的距離。可能你眨一下眼,上帝就已經蓋出了他的章,那些幸運逃走的人,那些被永遠埋在下面的人,明明上個瞬間還在一起幹活的。

    整個採石場空曠得可怕,除了我們,了無生氣。

    “他們人呢?”小瘋子左顧右盼,“媽的不會真撇下咱們不管了吧?”

    周鋮把手放到嘴唇上:“噓,仔細聽。”

    我皺眉,微微側頭,之前沒覺得,現在靜下來仔細聽,似乎真有動靜。在很遠的地方,隱隱約約,虛虛實實,人聲,機器聲,間或還有些許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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