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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瓊琳端著碗糰子,被南松叫進了屋子。
南松正坐在電腦前,他背有些彎,身上的帽衫松垮地罩著,挽起的袖子下是截蒼白枯瘦的手臂。
他在看自己的郵箱,裡面存了近百封的電子郵件,全都還未發出。
顧瓊琳捧著碗坐到他旁邊,他按順序一封一封地點開給她看。
加了桂花蜜的糰子湯散發出淡淡的清香,湯上浮動著金黃的桂花與綠色的糰子,顏色十分清新,但她卻已沒有胃口了。
「小琳,記清楚了,這照片上的小護士,是我女朋友,到時候你可別說漏嘴。」南松點開其中一封,裡面有張照片。
照片上是南松和一個小護士的合照。
顧瓊琳沉默起來。
南松還要繼續往下點,她猛地按住了他的手。
「南松,你確定要這麼做?」她盯著他的眼睛。
「這些信,會在我死後,定時每個月發送一到兩封到她郵箱。她能一直收到我的消息,直到結婚生子。」南松笑了笑,沒回答她的問題,「讓她以為我有了女朋友,這樣就徹底死心了吧。五年、十年、十五年……她終會忘了我。」
顧瓊琳知道,他在說夏晴空。
大學的時候,南松和夏晴空考上的大學都在鳳城,只有她去了s城。
那四年發生了很多事,他們最終錯過,夏晴空出國,選擇遺忘。
夏晴空一直都不知道南松的病,她以為他仍舊和從前那樣,陽光健康。
「忘了你?你怎知不是後悔?」顧瓊琳無法贊同他的做法,用這樣的方式來隱瞞他的病情和生死,對夏晴空而言是件再殘忍不過的事,「這事遲早有一天她會發現,到那時候,你覺得她是會選擇遺忘,還是終生遺憾?」
如果是她……如果有一天當她知道葉景深以這樣的方式來與自己告別,她想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即便他死。
「不會的,她不會發現,她說過她不回國。死人的愛太沉重,就讓她以為,我從沒愛過她吧。」南松知道顧瓊琳在想什麼,伸手摸摸她的頭,續道,「何況,我還不一定會死。如果能活下去,我就去找她。」
查出多發性骨髓癌前,他已經申請了夏晴空所在的大學,本就準備過去找她,可惜……終究情深緣淺。
「一定會活下去的。我等著給晴空當伴娘,那個時候我肯定是個大明星,有我在,你們的婚禮肯定特有面子。」顧瓊琳低頭說話,借著舀糰子的動作,眨掉那點淚花。
糰子早就冷了。
「那你呢?他這次為什麼沒來?你會原諒他嗎?」南松知道葉景深這號人,也知道葉景深原本要來鳳城。
顧瓊琳對南松,從無隱瞞。
他早想見見葉景深了。當初酒吧門口那一拳,他總要討回來,而葉景深能不能給她幸福,他也想親自驗證。
她沉吟了幾秒,才想回答這個問題,手機的音樂聲響起。
屏幕上顯示——葉景深來電。
……
葉景深在醫院呆得暴躁。
顧瓊琳去了鳳城已經七天,連著之前的時間,他已經近一個月沒見過她了。
除了剛醒的時候,他給她打過一個電話,再後來他們間就沒有任何的通話。
一想到上通電話里她和那人間的對話,他心肝脾肺腎哪都不舒服了。
那人的身份,和顧瓊琳間的關係,以及他們現如今住在一起……越琢磨他心情就越差,腦袋裡翻江倒海的鬧騰著,生顧瓊琳的氣,不想給她打電話,冷著她,可終於在第五天的時候,他沒法再忍了。
「你什麼時候回來?」
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彆扭生硬,像鬧情緒的戀人。
「還要幾天吧,有事?」顧瓊琳聲音淡下去,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葉景深感受到了差別對待,怒火織得更高。
「幾天?」
「你有事?」她說著,眼角餘光看到南松正饒有興致地聽她講電話,她便瞪了過去,後者卻不以為意,仍光明正大地聽著。
「我想見你。」葉景深真想飛到電話那頭,狠狠咬她一口。
「那得排隊。」
葉景深一噎,再開口聲音又低沉幾分。
「顧瓊琳,我在醫院。失約不是因為我有急事,是因為在去鳳城前一天晚上,我出了意外。」
他頓了頓,又道:「我疼,我想見你。」
那口吻,就跟生病的孩子在向大人撒嬌似的。
顧瓊琳臉色頓時沉去:「什麼意外?為什麼第一天電話你不說?」
「車禍,昏迷了兩天。我……怕你擔心。」他簡單的回答著,並沒告訴她自己救了楚瑤琳的事。雖然那只是個巧合,但任何事只要和楚家扯上關係,他都擔心會讓她想起兩年前的事。好不容易兩人的關係才剛有了破冰的曙光,他實在不想橫生枝節。
更何況,這次的危險就衝著楚家和他來的,一點都不簡單,他更不想將她牽涉其中。
「葉景深,你怎麼不乾脆等你死了讓人直接通知我去參加你的喪禮!」顧瓊琳聲調忽然拔高。
昏迷了兩天,那得多重的傷?
她忽然想起前一刻還在和南松聊的話題,死亡總讓活著的人恐懼,恐懼到憤怒。
葉景深沉默了幾秒,聲音溫柔起來:「對不起。」
「我後天回去,晚上去看你。」她忽然意識到南松還在身邊,她卻在他面前提死亡與喪禮,實在過分,便按下了怒火,悶悶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