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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看起來沒有關係……而已。」視線落在遙遠的前方,蘇舒明明就坐在自己身旁,然而田裡卻覺得他在離自己很遠的地方。
大概是察覺他在看他,蘇舒收回了視線,將頭重新轉向田裡,「雖然看起來確實沒有什麼關係,可是畢竟也算是一個線索,我一直認為,在碰到一團亂麻的情況下,將看得到的線頭整理好,就是解開整團亂麻的第一步。
「現在我們起碼知道那個女孩子是什麼地方的人,這樣……算是解開第一步了,不是麼?」
田裡看到蘇舒看著自己,微笑。
看著這樣的蘇舒,他撇了撇嘴,低下頭,「我真是搞不懂你了,明明是對什麼都不感興趣的人,怎麼會對這件事這樣認真……」
蘇舒卻奇怪的瞥他一眼,「喂!你手裡那封信是我負責的區域吧?」
「啊?是那樣沒錯……」
「既然是我負責的信的話,自然就是我的職責範圍,當然要認真。」
蘇舒說著,垂下眸子,看到田裡口袋裡露出一角的信封,「這封信一定要儘快找到收信人,你知道麼?有時候信件遲收會造成很可怕的後果……」
盯著這樣的蘇舒,想到昨天自己在電梯內看到的女人細白的手臂,田裡生生打了個寒顫。
「今天就到這裡,你把那封信給我。」蘇舒一邊說一邊站起身,迅速的收拾著桌面,整理完畢,他將報紙塞給田裡,「幫我個忙,把這些報紙放到那邊的架子上。」說著,不等田裡拒絕,他逕自抱著另一疊報紙走向相反的方向。
沒有辦法,田裡只好抱著蘇舒塞給自己的報紙走向分類欄,走到半路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鼻子莫名其妙的搔癢,狠狠的打了好幾個大噴嚏,揉著鼻子的田裡冷不防感到被人注視的感覺,低下頭,才發現又是那個孩子。
之前就因為自己說話太大聲瞪了自己好幾眼的孩子,此時正不滿的看向他。
是一個小男孩,田裡隨便將視線向男孩桌上的報紙看去,出乎預料,男孩桌面上擺著的赫然是地理報刊,有一份甚至還和自己剛才看過的一份相同,報紙的旁邊有一份圖畫簿,黑壓壓的完全看不懂是什麼。
田裡的打量中止於孩子越來越犀利的瞪視中。
「小朋友,太晚了,報刊室就剩你一個人不安全喔。」雖然不知道對方是不是這裡員工的孩子所以待到這麼晚,不過他還是想提醒這孩子一句。然而正經的表情沒有擺出來多久,很快的,接連幾個大噴嚏讓田裡再度風度全失。
那個孩子在自己口袋裡摸了半天,最後掏出什麼直直遞向他。發現孩子遞出來的東西是面紙,田裡流著鼻涕接過了孩子的好意。
「謝謝--哈……啾!謝--」面紙剛剛沾到鼻子,打噴嚏的現象卻更加嚴重,哭笑不得的田裡只好道謝後匆忙跑出去,蘇舒看到他不對勁,也跟著他出來。
「怎麼回事?」將田裡帶到洗手間,看著田裡可憐兮兮的用水沖洗著鼻子,蘇舒問道。
同樣的事情好像在哪裡發生過--他想。
「忽然想打噴嚏。」似乎好了一些,田裡擰上水龍頭,看到蘇舒沖自己遞過一張手帕,揮手拒絕,「不用了,剛才那孩子給了我一張面紙還沒用。」
將那張面紙拿出來,正想用它擦乾鼻子上的水,誰知……
「哈啾!哈啾!哈啾--」又是一陣連環噴嚏,鼻子可笑的紅著,田裡徹底傻眼了。本來已經做好被蘇舒嘲笑的準備了,可是蘇舒卻沒有。
「你先用我的手帕,把你手上的紙巾給我看一下。」遞上自己的布質手帕,蘇舒從田裡手裡接過那張面紙,然後仔細的看了起來。
用蘇舒手帕擦拭的田裡這回沒有再打噴嚏,雖然有些奇怪,不過鼻子舒服起來終究是好事情。
「到底是怎麼回事?」田裡徹底鬱悶了,見蘇舒不理他只是看著那張面紙,田裡不由湊了過去。
「你看--」蘇舒小心翼翼的托著那張面紙,將它舉高到田裡眼前。
鼻子又開始癢的田裡慌張的用手帕捂住鼻子,屏住呼吸向面紙上看去,看到面紙上幾乎看不出的淡淡紅色的時候,他驚訝的看向蘇舒,「這是……」
「鱗粉。」看著那紅,蘇舒的表情變得嚴肅,「如果我沒有搞錯,這是蝴蝶的鱗粉,而你……應該是對這東西過敏。」
田裡一下子愣住了。
同樣感覺的鼻子發癢之前發生過一次,在季芸香的辦公室里,啊!對了,其實還有一次,在那個黑暗的樓梯間裡,他看到了一隻蝴蝶,那蝴蝶朝他飛過來……他打了噴嚏,然後就看到了季芸香的屍……
忽然想到了什麼,田裡臉色巨變,「不妙!」
推開洗手間的門,他迅速沖回了原本的報刊室。那個孩子!那個小男孩!
他想起了剛才自己打噴嚏時候的情形。是了……鼻子開始發癢,不就是在經過那個孩子身邊發生的事情麼?還有就是使用那孩子遞給自己的面紙的時候……
一定要找到那孩子!
踢開了報刊室的門,田裡一臉蒼白的看向那孩子之前的座位,然而……
「沒人?」
空蕩蕩的報刊室,沒有一個人存在。不只那個孩子消失了,之前他因為鼻子問題扔在那裡的報紙也消失了。
回頭看向追逐自己而來的蘇舒,田裡臉上露出一抹驚恐的神色。
「餵……叔叔……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碩大無人的報刊室里,田裡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空曠。
「葉先生,我們在丰南路找到他了!現在正把他帶來。」和男人通過電話,看看乖乖坐在警車上的小男孩,員警嘆了口氣。
五點的時候警局接到一個男人的報警,說是兒子沒有回來,他要報案,原本以為來了什麼大案,誰知一問失蹤時間才發現--
「一小時?」當時接線的同事臉皮有點抽搐,才一個小時沒回家就報案,這個家長未免太……
不過對方似乎是有來路的人,上面還是吩咐他們按照男人的要求尋找,五輛警車找了半天,最後在路邊發現疑似目標的男孩。
那個孩子拿著一個大夾子,似乎剛從市立圖書館出來的樣子。一問果然是要尋找的孩子,匆忙給孩子家長打了電話,員警慶幸這場吃力不討好的尋找總算結束。
拒絕了那個男人遞過來的香菸、茶點,累極的員警們只是彼此對視一眼,心想這個男人真疼孩子……
員警們一邊想著,一邊重新回到了警車上準備下班,恍然不知在他們身後關上的大門內展開了一場嚴厲的斥責。
「你這個孩子!說!為什麼沒等張叔叔接你就自己擅自跑出去?把手伸出來!」葉衡基說著,從沙發下面拿出一枝竹板,照著孩子的手心就打了下去。
明明疼的身子都開始打顫,小小的孩子硬是沒吭一聲,只是板著臉孔,倔強的咬著嘴唇。
葉衡基也板著臉,硬著心腸又打了五下終於收手,看到孩子身邊畫架的時候,葉衡基皺起了眉。
「你又畫畫去了麼?不是告訴你不要畫那些無聊的東西嗎?」原本已經平息的怒氣在葉衡基看到圖畫簿的瞬間再度熊熊燃氣,不是不知道這孩子有繪畫的天賦,然而這個天賦卻每每提醒起他試圖遺忘的前妻。
提醒他這個孩子身上流淌的不僅僅是他的血,還有那個女人的。
藝術家是世界上最沒有節操的東西!都是混蛋!
他絕對不能讓他的兒子變成那樣墮落的人,他的兒子應該正直的活著,為社會有所作為的活著,他的天賦絕對不可以用在這種譁眾取寵的小技巧上!
毫無理由的又開始生氣,不想再打兒子的葉衡基拿起兒子的圖畫簿,正要將其一分為二,出人意料的,原本乖乖跪在地上的兒子忽然跳了起來,他跳起來搶過了自己手裡的圖畫簿!
「不許你碰!」
一向沉默乖巧的兒子居然會有這樣激烈的反應,葉衡基嚇了一跳,兒子就像瞪視仇人一樣瞪視自己的目光,讓他心裡一陣焦躁。
「我是你爸!不許反抗!」兒子是不能反抗父親的威嚴的,這是他從小就受的教育,他小時候就是被父親嚴格管教長大了,他也是這樣對待兒子的,父親不該柔情,父親就應該嚴厲!
葉衡基板起面孔,平常的兒子見到這樣的自己通常就縮回去了,誰知這次……
「你不是我爸爸!我不是你兒子!」未變聲男童的聲音尖銳嘹亮,沖他這樣吼叫。
居然不認老子了麼……氣得直哆嗦,葉衡基狠狠給了兒子一巴掌,「我養你這麼大不是讓你沖我吼的!我不是你老子是什麼?在你房間給我好好反省一下!桌上有你今天的作業,一道不許少,明天早上我檢查!」
比同齡的孩子發育還要慢些的孩子被他拎住衣領提上樓去,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一向乖巧的兒子不斷哭叫著,「你才不是我爸爸!真正的爸爸不會讓我每天做那麼多作業!真正的爸爸不會不讓我出去玩!真正的爸爸不會不讓我畫畫!
「我都知道了!我才不是你兒子!我不住在這裡!我叫小順子!你是大壞蛋!把朋友都趕走了!我要回我真正的家去!我要回去……」
完全不能理解兒子在說什麼,葉衡基只感覺自己的血壓似乎在上升,迅速的將兒子扔進他房裡,葉衡基從外面反鎖了門。
兒子還在哭著,哭聲很大然後越來越小,變成抽泣。
站在兒子臥室前,葉衡基感到自己發熱的額頭慢慢冷卻下來,屋裡兒子的啜泣讓他心疼,對於他給那孩子安排的功課,他從來不知道兒子是這樣想的。
自己真的太嚴格了麼?
葉衡基眉間閃過一絲猶豫,轉過身,幾次想敲門,然而,他最終還是走下樓去。
第二天,紅著眼圈的兒子按時起床,作業整整齊齊的擺在書桌左側,看起來和平常沒什麼兩樣的兒子讓葉衡基鬆了一口氣。
「昨天……你去圖書館看書了是麼?」下車前,他忽然想對兒子說點什麼,看著急於下車的兒子,葉衡基猶豫了一下,然後開口,「去圖書館是好事,如果你今天還想去圖書館的話,我不反對,不過不要太晚,大人會擔心。」
從小在父親嚴厲教導下長大的葉衡基,說不出肉麻的話,他始終說不出「我會擔心」這句話。
葉田夕只是盯著窗外,沒有點頭卻也沒有搖頭,等到他鬆開車鎖,男孩立刻打開車門跳了下去。
兒子孤零零走進校門的身影,和周圍成群結隊,說笑進入校園的學生形成了鮮明對比,想到兒子昨天哭著對自己吼出的話,葉衡基迷惘了。
他盯著兒子瘦小的身影,忽然有一種感覺,如果不叫住他,他就再也見不到兒子了……
心裡一陣驚恐,葉衡基跑下車子,向著校門跑了幾步。
「我這是怎麼了?」抓抓頭,葉衡基幹笑了幾聲,看到校門處再沒有兒子的身影,想到孩子大概已經走到教室的葉衡基隨即驅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