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頁
張小毛也發現了這個問題。除了要給家裡寄的錢,他只帶了二百塊,也不知道夠還是不夠,可是現在好幾個中隊的人都在,也不好在這個時候與大家說自己帶的錢可能不夠,臉上就露出焦急的神情。
張紫陽在一邊說:“別擔心,我帶的錢足夠了。”
小毛兄就有些不信任地看著他:“能夠嗎?你不是還得給你女朋友買花呢。我聽說鮮花可貴了。”
車上車下的人就都看向張紫陽,畢竟在一群大多十七、八歲的男孩裡面,忽然聽說有人居然已經有了女朋友,還是十分讓人驚訝的。張紫陽要不是一隻手在抓著扶手,都想一把把張小毛的嘴堵起來——這事兒是能在這樣場合說的嗎?
好在就在此時,汽車鳴了一下喇叭,提醒車旁邊的人小心後,緩緩地開動了。車上的人身子都向前傾了一下,有沒抓好扶手的新兵,也手忙腳亂地找扶手,一下子岔開了張紫陽的尷尬。
留下的人,見車漸行漸遠,眼裡就算是有著羨慕,也都紛紛往宿舍樓走去。李鍇拉了李萬亭一下:“要不咱們先去給家裡打個電話吧。否則等家裡收到了東西,還以為是別人寄錯了。”
昨天李萬亭就已經想著打電話的事兒呢,這會兒聽李鍇提起,自然同意,兩人相伴著向電話房而去。也有與他們想到一起的新兵,已經在外面排起了隊,李萬亭與李鍇分別排在相鄰的兩個隊伍後頭,還能不時地說說話。
輪到李萬亭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還四處看了一看,才撥了一個無比熟悉的號碼。等待電話掛通的那一刻,汗水不覺地浸出,心跳如打鼓一樣,自己都覺得那聲音會讓人聽見。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是空號,請查正後再撥。對不起。。。”機械的女聲從話筒里傳出。李萬亭不知道自己是該鬆一口氣,還是該哭出來。用沒握話筒的將電話掛下,深吸了一口氣,他又撥通了另一個號碼。
電話又是剛響了一聲,就讓人接了起來,還是那個熟悉的女聲:“亭亭?”那話語裡有疑問,更多的是肯定。對剛才沒打通那個電話的悵然瞬間被淹沒,他毫不猶豫地在這邊回答:“娘,是我。。。”
再次提起筆練字,已經沒有人覺得李萬亭是在做無用功。畢竟大家都是一點一點看著他的字起著變化,十幾天下來,對著字帖,他已經能寫出不錯的正楷了。這其實還是他有意藏拙的結果,因為在當女兵的那世,他的一筆正楷就寫得不錯。
練字最能靜心,現在的李萬亭,不說心靜如水,也十分投入。直到梁紹峰走過來問他去不去服務社,他才回過神來,自己練字已經練習了近一個小時了。出去走走也好,無所事事的李鍇,也加入了他們的行列。
“這訓練的時候,恨不得能當時就坐下來歇一會兒。誰知道真放一天假,還不知道應該干點啥了。”李鍇一邊走,一邊說著自己的無聊。
梁紹峰跟著點頭:“對呀,還真是這樣。我剛才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的香皂剩得不多了,找到了去服務社的理由。”
新兵的生活當然單調,現代人又時時被手機充斥著生活。現在他們的手機讓收上去了,得到新訓結束後才能還給他們。
李萬亭想到,中隊學習室里,仿佛還有些書,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讓借。要是可以借的話,那下午他跑步前也便有事做了——別以為放了假就可以睡懶覺,該到了起床的時間,一樣得把被子疊整齊,床單拉平整。
出了服務社,他把自己的想法與二人一說,他們也十分贊同,相伴著又轉戰到了中隊的學習室。書不多,有四五十本的樣子,上面的扉頁已經要翻卷了,看得出一定被歷年的新兵翻閱過。
中隊的通訊員在這裡值班,問過之後才知道,這些書可以在學習室里借閱,卻不允許拿回班裡。
“那咱們學習室也不是成天開著,要是一本書正看到一半,想看卻沒開門怎麼辦?”李鍇一向善於發現問題。
通訊員其實就是上一年的新兵,看起來比他們大不了多少。小團團臉,眼睛是所謂的笑眯眼,不等說話,兩隻眼睛已經彎起來了,讓人看了不由得跟著他心情十分放鬆。
“這還不簡單。”通訊員一說話,露出兩個酒窩,更讓人覺得喜慶。這樣的笑臉,讓人不得不懷疑,中隊幹部讓他做通訊員,是為了調劑一下緊張的訓練生活:“我沒事的時候肯定在隊部。你們要是想看書的話,直接到隊部叫我,我來給你們開門就是了。其實每天晚上學習室都是開著的。”
原來是這樣。李萬亭他們向這位“老兵”道了謝,就來到書架前,看可有什麼自己感興趣的書。讓他沒想到的是,居然在這裡發現了一本王國維的《人間詞話》。這樣一本演繹了浪漫主義與現實主義區別的詞話,擺在這樣軍營的學習室里,是那樣的突兀。
協調嗎?顯然不是。軍營只認熱血,講究的是練為戰、戰必勝,容不得風花雪月。衝突嗎?也不盡然。無情未必真豪傑,古來多少邊塞詩人,就是在戰爭的間歇,譜寫了一篇篇華章。
在那些最粗礪的外表下,往往安放著最柔軟的靈魂。所以才會在這樣的軍營之中,出現了這樣的一本《人間詞話》。可能是哪位曾經來訓兵的幹部或是骨幹,本身是雅好詩詞之人,自己來訓兵時隨身將這本書帶了來,可是走的時候卻忘記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