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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就是看他不順眼。
安小意突然“呵”了一聲:“別逞強了。外地來的有什麼了不起,到了地球還不是入鄉隨俗,用水洗澡。”
這原本就是一句驢唇不對馬嘴的反駁,因為車禍的事板上釘釘,先前歐若韋也調侃過那幾個“兇犯”如何在警局哭天搶地說要認她當姑奶奶,保准以後隨叫隨到,只要她不上告,眼下又被葉尋翻了舊帳,輕描淡寫的就將他的“辦事不利”摘了乾淨,安小意一時羞憤,只能東拉西扯。
誰知安小意十分歧視外地人的一句話,竟然讓葉尋認真起來:“我們從不用水,這只是來地球的體驗之一。”
安小意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一時也顧不上搭理他那種高級物種“劍鋒所指,所向睥睨”的討厭勁兒。
安小意:“體驗?”
葉尋手上突然多了一個Ipad,打開“地球人調查報告”的操作界面,檢索關鍵字“洗”,立刻浮現出一堆讓人匪夷所思的字眼,什麼“洗澡”、 “洗衣服”、“洗白”、“洗眼”、“洗胃”、“洗錢”、“洗劫”、“接風洗塵”、“洗盡鉛華”等等。
葉尋拿給安小意一看:“這些,根據每一項‘作業’的難度和完成度不同,我們會獲得相應積分,當總積分累積到一定數值,就可以晉升等級。”
安小意一時沒工夫組織語言,直到她瞄到操作界面最上端三個字——“實習生”。
“呦,Boss級別可不高啊。”
葉尋沒跟安小意一般見識,十分淡定:“其實只要完成‘洗錢’、‘洗劫’和‘洗盡鉛華’這三項,就可以直接晉級。”
畢竟他曾是“活久見”的高級調查員,早就對著裡面的玩法規則一門清,“實習生”等級不過就是用來考一些初出茅廬的二百五對地球上最複雜最優美的語言中文的理解。
自然,其中也不乏一些稀鬆二五眼自以為是、自作聰明,比如陸爵就曾經為了提高命中率,將搜集到的三十幾種貨幣泡進水裡仔細洗淨,曬乾,還認真地將全過程視頻錄像,上交作業。
安小意發出一聲嗤笑:“洗錢?呵,爾等蠻夷竟敢跑到我泱泱天|朝犯罪,成何體統?”
葉尋一頓,關掉Ipad直起身。
身為“高級物種”接二連三的遭到歧視,他的目光冷了又冷,神情莫測難辨,只考慮了一秒,就決定將“和詞彙量豐富的地球人吵架”這項作業從選項里劃掉,索性將視線從安小意身上移開,望著天邊眼不見為淨。
片刻後,只等呼吸勻了,他才若無其事的開口:“你還有什麼問題,時間快到了。”
安小意:“什麼時間?”
葉尋微抬下巴,示意四周:“靜止太久,違規,扣作業積分。”
安小意一愣,瞬間忘了前仇舊怨,仿佛是距離交卷只剩下一分鐘的考生,腦子裡裝著滿坑滿谷的疑問,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從哪個題目下手。
這種時候,只能憑本能行事。
“有,最後一個問題!”
葉尋收回目光,清心寡欲的落在安小意臉上。
安小意:“為什麼你會這麼誠實,有問必答……你就不怕我四處散播?”
不知何故,安小意竟從葉尋的臉上窺見一絲笑意,仿佛漫長的對話只是為了等待這一刻的甩大招。
葉尋眼皮一撩,倏地看向遠方一點,安小意的手機立刻“飛”了過來,剛好落入他的掌心——是剛才發生意外時,被她不慎扔出去的。
葉尋將手機遞還給安小意。
她正要道謝,葉尋卻突然彎腰,一手搭在輪椅扶手上,額上的濕發落下一縷,堪堪擋住斜飛入鬢的眉毛。
安小意一愣,下意識向後退,卻撞到椅背,同時驚奇的發現,外星人身上竟飄著沐浴液混合衣服洗潔淨的味道,清清淡淡,若有似無。
再一抬眼,倏地撞上那雙桃花眼。
他正用一種難以言喻的非人類的目光看著她,眼睛一彎,聲線低沉:“因為,我會時光倒流。”
——“叭”!
……
大“夢”初醒,一轉眼又回到那個路口。
安小意形單影隻,兩眼放空,站在馬路正中間打樁,風急雨促罩了她一頭一臉,過往車輛喇叭作響,關著窗戶也能聽到從裡面傳來的謾罵聲。
追到雨里同樣透心涼的歐若韋,差點被安小意的“失心瘋”嚇尿,氣的肺疼,剛一躥到跟前,就拽住她的胳膊劈頭蓋臉的罵:“你瘋了安小意!這大雨天的,激出個肺炎可沒人心疼你!你以為你的抵抗力有多強,那就是一團豆腐渣,日夜顛倒,整宿不睡,仗著年輕就耍橫,我告訴你,這就跟卡債一樣早晚得還,二十幾歲的小年輕也有猝死的,別以為三十年以後才用得著速效救心丸!”
歐若韋邊說邊把妹子往路邊領,手心抓的牢牢地,生怕被她再被她溜出去胡作非為。
也不知道是被歐若韋罵醒了,還是被雨水澆醒了,安小意走到一半,突然打了個噴嚏,仿佛飛到天外的魂魄突然歸位,才搞清楚狀況。
安小意下意識回頭,馬路那邊的小網吧屋檐下,早已不見那一身黑衣的男人,再一看四周,躲雨和打傘經過的路人紛紛投來難以言喻的目光,以為他們在當街表演偶像劇,還腦補了一齣劇情,比如女的瘋了,衝出去要自殺,嚇得男的三魂不見七魄,霸道總裁一樣的將人拽回來,罵罵咧咧的數落,保證答應她所有要求。
這時,雨停了。
戲演完了,老天爺也撒夠了潑,天也亮堂了。
安小意突然站住腳,歐若韋猝不及防,差點被她跩扭了胳膊,火氣騰地躥起來,猛一回頭,卻剛好照見他妹子低頭撇嘴,一臉委屈,這表情打從八年前她媽去世,她爸離家出走後就再也沒出現過。
歐若韋橫眉豎目的表情剛到位,霎時又變得一言難盡,詞窮了。
安小意自嘲一笑,聲音很低:“我今早去看喬叔叔的時候,夢到我爸了——他人在醫院,那天我媽走了,他也心灰意冷,決定去流浪。這事我沒跟喬叔叔說,這八年大家都覺得我‘快’瘋了,我高興,你們覺得我強顏歡笑,我不高興,你們覺得我病情加重。其實無論我高不高興都和那場車禍沒有關係,那件事我早就接受了,無論如何,我還是我,日子還得過。剛才我衝進雨里,就是因為看見一個熟人,其實就是我眼花了。”
好話歹話深明大義的話都讓安小意說盡了,歐若韋除了罵人溜,平日裡笨嘴拙舌,一時也沒啥可補充的。
“那……那……那就好……”
兩人沉默片刻,一時間又像是在拍偶像劇,男的抓耳撓腮,女的低頭裝蒜。
直到安小意掀起眼皮,天真無邪:“那……那……咱們回家吧?我有點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