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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名字,他覺得是不能提的。提了百害而無一利,提了就顯得矯情了。可現在,他忽然覺得無所顧忌了。
“你做愛的時候喊著我,可你做夢的時候,每次喊的都是崔小鵬。”
近三十年人生,無論是事業不順,家庭不和,無論是面對唐禹,還是樊若山,唐堯都盡最大可能的繃著他那根弦,有些東西是他骨子裡的堅持,他一直以為無論到了什麼地步,他就不會丟掉那些。可今天,此刻,他為柯兵破了例。說了這句話,就等於把自己的姿態放到了最低,不,應該說已經沒有了什麼姿態,它們被敲碎了,落進土裡,碾成了泥。
那根刺在柯兵心裡扎得太深,以至於當唐堯的心想要貼上去時,一起劃出了血痕。
柯兵動了動嘴,似乎想說些什麼。可唐堯沒準備聽取回答。他要冷靜一下,柯兵說他EQ為零,他現在相信了。悽慘的笑笑,唐堯果斷的轉身,開門,離開。
關門的剎那,無數的水果乒桌球乓地砸到了門上。緊接著是柯兵啞得刺耳的怒吼:“我說夢話你就叫醒我啊!打我罵我踹下床都行啊!憑什麼拿我不能控制的事情堵我!憑什麼啊——”
“嘖,人都走了,你省省吧……”樊若山皺眉爬起,靠在沙發邊緣喘氣。胳膊的流血已經不那麼猛了,傷口處被血小板星星點點的凝固住,只有一道比較深的傷痕,還在隱隱滲著血。這會兒沒那麼瘋了,他才覺出疼。
柯兵像沒聽見似的,還在那兒喃喃自語:“有什麼你就說啊,你不說我怎麼知道……”
樊若山覺得這孩子可能要瘋了,就像剛剛的他一樣。嘖,本來不會上演全武行呢,天地良心來這兒之前他壓根就沒想過霸王硬上弓,逗人有趣兒,但暴力就沒品了。可惜,柯兵踩了他的雷。那一腳才的那叫一個實在,完全引爆,漫天的蘑菇雲。
終於,柯兵抬起了腦袋。看見男人視線的瞬間,樊若山覺得不妙。果然,下一秒就看沒有褲子但不缺氣勢的小卒子騰的一下從地上起來,大踏步往自己這邊沖,剛到自己身邊抬腿就是狠狠一踹。
“操!遇見你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樊若山來不及躲,只能硬生生接下這一腳。但他瞬間後悔了。嗷的一聲,樊先生齜牙咧嘴。小卒子這一踹深得國足精髓,要不是踹在了大腿而是踹到特定部位,那絕對可以榮登武林排行榜首位——斷子絕孫腳。
眼看柯兵還是踹,樊若山趕緊手腳並用的起身躲到安全距離,才委屈道:“你這是典型的遷怒。”
柯兵瞪大眼睛:“遷怒?要沒你能有今天這事兒嗎!”
樊若山抬起下巴:“你夢裡又沒叫我。”
“……”
“喂,果盤都被你剛才糟蹋沒了。”
“……”
“別找了,就那麼一個酒瓶。”
“……”
“沙、沙發?行,我等著你搬起來……”
滿身鬱悶而無處發泄的小卒子,最後只能一腳踩在沙發上做掐腰狀,仰天長嘯:“樊若山——我詛咒你這輩子吃方便麵都沒有調料包——”
砰!
聲嘶力竭的尾音里,包廂大門被二度踹開。仰天長嘯的小卒子還來得及收回光輝偉岸的造型,就被門口更加光輝偉岸的身影給震著了。
“頭兒,這還藏著倆呢!暈,還是倆男的!”
逆著光,來人的長相模糊。但那胸前的警號,正匹咔匹咔發著寒光。
緊跟著後面進來的“頭兒”膀大腰圓,剛一走進屋兒,就目瞪口呆的看著柯兵,手指頭顫巍巍的指了半天,然後擠出來一句:“操,變態啊!趕緊把褲子穿上!”
小卒子第一個反應就是回頭去看樊若山,結果男人比他還茫然。
頭兒顯然不願在這個地方多呆,差遣著那幾個小兵兒:“等會他穿上褲子,一起帶走!”說完就出去了。
幾個人扯起樊若山,推搡間沒收了男人的手機。然後又從柯兵的褲子裡把手機摸出來,才把褲子丟給可憐的小卒子:“趕緊點,別磨蹭!”
樊若山顯然沒遭受過這種待遇,剛想掙扎,被人衝著腦袋就是一下。別說樊若山,剛把褲子穿上的柯兵也愣了。
“你們這是暴力執……啊!”小卒子還沒控訴完,就挨了個爆栗。
打人的就是剛剛把褲子遞給柯兵的警察:“你這都出來賣了,還好意思要求警民魚水情啊。”
然後下一秒,他和樊若山就被雙雙拖出KTV塞進了帶著鐵欄杆的警用麵包車后座。等待他們的,是一車的猥瑣男和清涼女。小卒子總算意識到他被人鬧了什麼烏龍了!
瞪大眼睛望著樊若山你了半天,柯兵才好容易擠出聲音:“我、我、你、你……”
樊若山冷著臉,好心幫他接話:“嗯,我嫖你。”
小卒子的臉由紅轉白由白轉黑再由黑轉紫,末了嚎得天地動容:“你他媽給我一千萬敢動我一個試試——”
“喊什麼喊,都給我坐好!”前面開車的警察使勁敲敲欄杆。
柯兵還沒從晴天霹靂里出來,臉忽然被人扭了過去,一隻白皙嫩滑的小手肆無忌憚的揩油,手的主人笑得嫵媚:“喲,哥哥,看不出來啊,你這樣的賣得動嗎?”
柯兵給嚇得頭皮發麻,趕緊後退逃離魔爪,瞄了眼樊若山,男人臉色冷若冰霜,微微眯起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
警車裡漸漸安靜下來,只剩下顛簸的噪音。緩過神兒,柯兵越想越覺得事情蹊蹺,整個晚上的事情都他媽的蹊蹺到家了。
樊若山胳膊上的傷口已經徹底凝固,此刻,男人正用手指輕輕扣著車窗,一下,一下,極其富有節奏。聽得柯兵心裡一慌一慌的。恍惚間,他聽見男人森冷的低吟:“劉徹,最好別讓我逮著你……”
“漢武帝?”小卒子下意識接茬。
樊若山冷冷瞥過來一眼:“這個玩笑很冷。”
柯兵也不甘示弱:“你試試他媽的一晚上光屁股,更冷。還他媽的被人當成那個啥……還、還居然是賣給你。神啊,我這心拔涼拔涼的……”
樊若山愣了下,估計被小卒子同學偉大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感染,臉色也柔和了點,道:“等出去了,回頭我讓人送你一箱鋸末子。”
“我要那玩意兒幹啥?”小卒子皺眉。
“磨牙。”
“……”
“好吧,我其實想說你確實話嘮。”
“不用解釋!”
“呃,我以為你沒聽懂……”
忽然一個激靈。橫空划過閃電,小卒子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被人連累了!他就說,全市最大的KTV怎麼可能一點背景沒有,敢讓警察過來臨檢,除非是專門想挑事兒,再不然,就是給誰點顏色……等一下!
“樊若山,你和這個KTV什麼關係?”小卒子總算靈光了一把。
樊若山倒還真是認真的想了想,才道:“算是有我一半的股……”
話沒說完,只聽“啪”的一聲,沾滿口水的粉紅色領袖被貼在了樊先生的腦門兒。眨眨眼,腦門上的東西隨著樊若山的呼吸前後抖動。
施法者窩在角落,念念有詞:“願偉大的領袖帶領我們消滅一切牛鬼蛇神……”
樊若山覺得自從答應了唐禹之後,自己就被衰神上了身。
小卒子覺得自從認識了樊若山後,自己就開始流年不利。
第38章
聚眾賣yín這種事情,基本沒什麼審查必要。拘留一宿,找個擔保人過來交個罰款,也就行了。但徹夜蹲局子這種經驗,對於柯兵和樊若山,都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過夜的時候,男女自然要分開。但警察瞅上柯兵,犯了愁。娃娃臉的小警察一臉為難的問隊長:“頭兒,他關哪兒啊?”
小卒子聞言眼睛瞪成了銅鈴。出生二十九載,他第一次被人質疑純爺們兒的身份。
隊長沒來的及說話,一旁蹲著的小姐們先窸窸窣窣樂了起來,顧盼間那眼神兒里小電放的,絕對大於等於三十六伏。一時間,室內男性全體外焦里嫩。雖然症狀一致,但源頭各有不同,具體分為電擊和雷擊兩種。百分之九十警員加柯兵和樊若山屬於後者。
娃娃臉還在等著隊長說話,結果看隊長臉抽得酷似中風前兆,忽然有點後悔了。正糾結之際,手臂忽然被人緊緊攀住,一回頭,就對上了小卒子水汪汪的大眼睛。
“帥哥,虐囚是不道德的……”
小警察瞬間汗毛集體起義,過電似的抖掉柯兵的胳膊,然後嚷嚷著:“男的都去那邊兒!女的往這邊兒來!”
等折騰完都安頓好,已經是後半夜了。冰冷的水泥地,讓人一點睡意都沒有。嫖客們無聊,有的還互相攀談起來,結果聊著聊著還聊出了社會關係,比如什麼誰家的媳婦兒的二表姑正好是另一個丈母娘家的小嫂子等等。當然這屬於經驗豐富型。但凡沉默不語窩牆角,耷拉著腦袋生怕別人記住模樣的,大概就是生手。頭回掏錢,結果連張鋪蓋捲兒都沒換回來。
柯兵和樊若山屬於這些人里最最具有殺傷力的。柯兵的殺傷力來自於他盯著帥哥就冒綠光的眼睛,跟貓頭鷹似的,逮著面相好的就不撒手了。誰都知道他是因為啥進來的,於是一堆可憐的直男抱緊膝蓋就怕給人給視覺XXOO了。樊若山的殺傷力則源於他與生俱來的氣場。二話不說靠在牆角,視線所及處處寒冰。方圓五米就坐著個小卒子,於是那畫面怎麼看怎麼像閻王爺和他不安分的大老婆。
干坐著的漫漫長夜實在無聊,小卒子拿腳尖兒踢踢樊若山的小腿,道:“胳膊咋樣?”
樊若山瞥過來一眼,淡淡道:“廢不了。”
此刻的樊若山和之前KTV里的感覺大相逕庭,柯兵疑惑的皺眉,歪頭盯著樊若山的臉:“你怎麼跟千面嬌娃似的,一會兒一個樣?”
樊若山也終於回過頭來,認真的看向柯兵:“麻煩解釋一下,為什麼你每次的比喻都讓我想揍人?”
柯兵眨巴著誠懇的大眼睛:“文學造詣深不是我的錯,但嫉妒就是你不對了。”
“……”樊先生忽然很想把自己的定位從嫖客上升到犯罪嫌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