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深呼吸幾下,正襟危坐,柯兵終於能好好面對面的望進唐堯的眼睛,認真的,鄭重的,又問了一次:“咱倆談戀愛,好嗎?”
唐堯這一次的反應比前面鎮定多了。他舒緩的眨眨眼,扇動得睫毛似乎帶來了一陣微風,把柯兵吹得五迷三道。好半天,男人卻微微轉頭透過車窗去看遼闊的星空,幽幽嘆息。
柯兵忽然有點冷,背後陰風嗖嗖的吹。
“唐堯?”小卒子試探性的輕聲呼喚一下。
男人還是維持著仰望蒼穹的姿態,柯兵有些焦急的靠過去,結果總算聽明白男人在嘆息啥了——
“都是……幻覺……”
柯兵那叫一個鬱悶,直接單手把唐堯腦袋轉回來,然後拿著對方的手指頭往自己身上戳:“喏,這兒,軟的,這兒,肉的,這兒,熱的,幻覺你個頭幻覺!”
見唐堯迷離的眼神慢慢聚焦,柯兵非常悲哀的意識到他應該是需要第三次表白了。奶奶的,他這是找對象還是找軍師啊,還叫什麼唐堯,直接改名諸葛堯算了!
“那個,我最後認真的和你說一次,聽好了啊,不許再神遊走神兒石化元神出竅……”
“我不同意。”
……
嘩啦。
下冰雨了,趕緊收衣服……
有五分鐘,車內很沉默。安靜得連一毛錢硬幣掉地毯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慢慢的,小卒子的眉毛攏成了哀怨的稻糙堆:“為嘛啊……上次親你的時候你不也挺投……”
接收到唐堯she過來的以眼殺人,柯兵自動消音。
“呃,這頁掀過去……我什麼都沒說……”
唐堯抿抿嘴,把車開到了靠路邊的地方,再次停好,熄火。才轉過頭,認真的看向柯兵,問:“你標了記號的那棵樹呢?”
柯兵一愣,眼光慢慢的黯了下去。思量了好半天,才苦笑著實話實說:“還在那兒杵著呢。”
唐堯淡淡的扯扯嘴角:“這就對了。我的那棵樹也在,但我不會標記號,因為我壓根兒就不會離開那地兒,也不準備到別的樹上試試。你想試也可以,但別找我。”
一針見血的滋味並不好受,但柯兵還是堅定的對上了唐堯略帶嘲諷的目光:“我試怎麼了?我試得坦蕩,試得認真,如果真試對了我還就不走了。”
“那如果試得不對呢?”唐堯的聲音忽然有些不穩,“把繩子取下來和人家說,對不起,你不是我要找的,我再去別家試試?”
柯兵慢慢的皺起眉,唐堯眼底閃爍著一種他並不是很能理解的光芒。那是一種和他一直以來堅持的人生信條有分歧的火花,他不能苟同,但卻打心底承認,那火光的焰色很迷人。
“唐堯,人不可能一輩子不摔跤,除非你永遠不去學習走路。”
“那摔疼了只能自己哭。”
“但是哭完了可以繼續走,管你繞多少彎路,一直往前總沒錯。”
“往前就一定能到終點?”
“當然。”
“也許又回到起點呢,地球是圓的。”
“唐堯……”
“嗯?”
“你非得在這麼煽情的時刻拋出物理問題來摧毀氣氛麼。”
“……”
唐堯瞪大眼睛,反應了好一會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實在是柯兵郁寥的表情太有愛,看得人心情都好了。
心情好的不只唐堯一個。
在唐堯嘴角泛起笑花兒的那個瞬間,柯兵覺得心噗通了一下。雖然它們時時刻刻都在噗通,但柯兵可以很明顯的感受到這次的噗通無論從力度速度還是勇猛度方面都不同凡響。
情不自禁的,柯兵俯身過去飛快的在唐堯臉蛋兒上重重的啵兒了一下,接著閃電般撤退,快得用力親出的聲響還沒來得及消散,悠揚的在車裡迴蕩。
唐堯明顯沒反應過來,呆呆的眨眨眼,表情就像被搶了胡蘿蔔的兔子,特無辜,特無辜。
“上次去桂林,就一直想這麼幹了。”
柯兵沖唐堯笑笑,然後轉頭打開車窗,支著胳膊望著高架橋上的車水馬龍。忽然特想抽菸。
“游灕江的時候我就想,那麼好看的山,那麼好看的水,一個人游簡直是暴殄天物。我當時和自己說,有生之年死也要把崔小鵬拖過來,就是敲暈了拿麻袋運上飛機也得帶過來。結果前兩天我忽然明白了,其實這景啊,好看不好看的就是個心情。人家沒心情和你看,那再好的景也變了味道。如果他有心和你看,就是盯著你家冰箱都能瞧出花兒來……”
唐堯看不見柯兵的表情,男人就給他一個後腦勺。柯兵那話與其說是和他說,不如說更像是自言自語。
這麼想著的時候,柯兵忽然回過頭來。唐堯沒有防備,視線碰了個正著。男人的眼睛裡忽明忽滅的閃著某種未知的情緒,起碼以唐堯有限的情感經驗無法辨識。但卻並不影響被其吸引,唐堯第一次見柯兵的眼睛這麼漂亮,漂亮得像團火,而那熾熱下面又很深邃,就像宇宙里的黑洞,永遠望不到底。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這個瞬間,柯兵居然顯得氣質起來。
“傻了?”柯兵勾勒出淡淡的微笑,讓人看得暖暖的。
唐堯也不自覺的柔和了表情:“沒,就是覺得你難得正經一次。”
柯兵咧著嘴笑:“我還沒說完呢。”
唐堯很不給面子的瞬間恢復常規白眼:“得,又回來了。”
對於男人的揶揄不以為意,柯兵聳聳肩,慢慢淡去了笑容,然後輕輕的撫上了唐堯的臉頰,用拇指一下下摩挲著男人的唇。
“與其生拉硬拽一個壓根兒不想跟你一起看美景的人,不如在享受藍天白雲山川糙原的時候,看看身邊站著的人是誰……”
“大家都去了桂林。”
“和我捏著二十塊錢照相的是你。”
“……”
“唐堯。”
“……”
“咱好說好商量,買賣不成仁義在……”
“……”
“帥哥,能把牙鬆開嗎?”
“……”
“好吧,我知道我剛才摸得過分了,但主要是你嘴唇實在軟……啊!別使勁別使勁我錯了——”
“……很好。”
“呼——”
柯兵瞧著自己拇指上通紅的一圈牙印兒,再抬頭看看唐堯那閃著“你活該”意味的目光,忽然覺得兔子真是種危險動物。還是狗狗可愛,急了頂大天也就是跳跳牆。哪像它們,急了是真咬人啊。
“披著兔皮的狼……”小卒子又鼓搗出一個新名詞兒。
“嗯?”唐堯沒聽清。
柯兵低頭,沉默地看著自己的拇指,好半天才咕噥著:“以前流行按手印,從今年改流行按牙印兒了……”
唐堯一頭霧水,結果沒等他出聲詢問,就看見了柯兵那張笑得陽光燦爛的臉:“蓋了章,留了牙印兒,你就是我的人了!”
唐堯對這個邏輯關係非常質疑:“就算蓋也是你被蓋章吧。”
“那我是你的人也行啊。”小卒子之胸襟非常豁達,一般不計較這種細枝末節的問題。
唐堯覺得自己被繞進去了。鋪天蓋地的毛線團兒圍著他做圓周運動,一圈又一圈兒,直到五顏六色的線絲徹底把他圍成了蠶蛹。他現在頭暈腦脹,基本喪失思維能力。恍惚中,就看著柯兵那張臉忽大忽小忽明忽暗的。
“唐堯,說真的呢,咱倆談戀愛吧……我挺喜歡你的……”
風從車窗吹進來,柯兵的聲音忽然顯得那麼低柔,溫婉,充滿了無盡的蠱惑。
唐堯想起了那個初吻的夜,柯兵想說的就是這個吧。乾脆……乾脆我們倆談戀愛。
那一次柯兵把話說了一半,確切的說是連一半都沒說完就追著別的男人跑了。這一次他總算說了個完全,可唐堯卻奇怪的很希望能再發生點什麼,最好瞬間把這個男人拐跑。這樣他就不用糾結得腦袋疼。
嗯還是不嗯,這是個問題。十分鐘之前,唐堯能夠堅定的執行後者。可現在,對著柯兵炯炯的目光,對著他那句我挺喜歡你的,唐堯亂了。亂得就像在陽朔踩雙人單車時他被風吹動的頭髮,亂得就像他把臉悄悄貼在那傢伙T恤上時砰然的心情。
沒人知道這一次的吻是怎麼發生的,好像它就該這個時候出現,代替點頭,搖頭,YES或者NO。
唐堯吻得很認真,儘管生澀,卻仍努力的傳遞著自己的心情。他被這棵樹精誘拐了,被那個也許可能會出現的皆大歡喜的結局誘拐了。生平第一次離開自留地,跟著一個不怎麼著調的傢伙去尋找他所謂的麥田。
唐堯希望前方的不是沼澤,不是低洼,不是土坑,而真的會是一片金燦燦的麥浪。
他衷心希望。
同一時間,終於良心發現及時收手的歪脖子樹和受害者的哥哥正雙雙通著電話。
“你弟為什麼沒精神?唐禹,我看著像扁鵲嗎?”
“呃……聽說,你最近和一位美女走得挺近?”
“嗯嗯,准女友。”
“那個,我之前不是和你說,如果有了交往對象,也儘量……”
“我膩了,不想玩兒了。”
“樊若山,你答應過我的。”
“對對對,我是答應了你,一呢,不對你弟出手,二呢,還得維持住他對我的愛慕。問題是再好玩兒的遊戲也禁不住天天玩兒啊,從我答應你到現在,快兩年了吧,沒你這麼折磨自己弟弟的……”
“我那是為他好。誰不知道你是出了名的花……”
“打住!別屎盆子都往我頭上扣,你自己淨抹啫喱水。我就問你一條,我要是真喜歡你弟想和他好一輩子,你能同意嗎?”
“……”
“唐禹,我一直想不明白,同性戀又不是什麼罪大惡極慘絕人寰的事兒,再說你家不也有你這一個能留後的嘛,幹嘛死乞白賴非把你弟往所謂正路上引?”
“因為那條路平安喜樂的概率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