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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戚燁笑了笑,咬著蘋果低頭湊近她,“冰山美人,你怎麼和列儂一樣無趣?別這樣,笑一個讓爺瞧瞧嘛?”
祝靜只覺得這廝簡直聒噪得不行,索性對他置之不理。
“爺我來這裡之後都好久沒碰女人了,你至少讓我體會一下女人言語上的溫暖呢?”徐戚燁不依不撓。
她煩得翻了個白眼,突然感覺眼前的本子上有一片陰影出現。
“羅醫生在叫你。”抬起頭,就看見列儂堅毅的下顎和不苟言笑的表情。
“噢。”她放下筆,離開桌子,目光里還略帶感激地看了一眼將她從徐戚燁的騷擾中解救出來的男人。
可誰知列儂卻連眼睛都沒朝她臉上瞟一下,很快就走到另一邊去了。
站在一邊的徐戚燁托著下巴看著列儂遠去的背影,半晌,微微眯了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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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的工作結束,祝靜摘下口罩和白大褂,去換上便服。
彭然就在她左手邊,此時穿上外套,友好地向她搭話,“祝靜,我們住在一個宿舍,你晚上會回來一起吃飯嗎?”
她關上衣櫥,對彭然說,“我等會直接去嶺站中學,應該會在那邊吃晚飯。”
“那你水果吃嗎?梨子,我之前買了一些。”彭然不好意思地又問。
她看了眼彭然臉上隱隱的期待,思考幾秒,點了點頭,“嗯,謝謝。”
“那,晚上見。”彭然高興地朝她擺了擺手。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從醫院步行到嶺站中學並不遠,五分鐘後,她很快就看見了站在學校門口伸長著脖子四處張望的小友。
小友長高了,原本短短的頭髮也長長了,三年的時光絲毫沒有改變這個可愛純淨的女孩,她的目光不自覺地就柔軟了下來,叫了一聲,“小友。”
“靜靜老師!”小友呼啦一下飛快地竄到她身邊,挽住她的胳膊,“你來啦!等你好久了!”
“其他人呢?”
“馮校長和大家都圍在桌子邊了,就等你了,”小友眨了眨眼睛,忽然說,“啊,對了,還有一個哥哥也在。”
“哥哥?”
“嗯,列儂哥哥兩個星期之前剛來這裡,也和靜靜老師你一樣在醫院工作噢。”
祝靜微微一怔。
“一開始我們都覺得列儂哥哥有點可怕,”小友歪了歪嘴角,“他話真的很少,看上去又很兇,可是後來我們發現他上課上得好,對我們也都很好。”
“你看,”她指了指頭上的發卡,“這是列儂哥哥送給我的,他經常會送給我們一些禮物和好吃的東西。”
她聽了小友的這些話,心裡對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愈加疑惑了。
等來到桌邊,遠遠就看見孩子們都在向她招手,她在小友和馮校長身邊坐下,朝坐在馮校長另一邊的列儂點了點頭。
列儂看到她時目光依舊淡漠疏離,他很快低下頭,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靜靜老師,吃完飯快和我們講故事吧!”幾個男孩子嘻嘻哈哈地笑著對她說。
“那我得先聽馮校長說你們今天上課表現得怎麼樣,再決定到底要不要給你們故事。”她故意挑了挑眉。
“切,如果靜靜老師不講故事的話!”一個小男孩叉著腰,昂了昂下巴,“那我們就看列儂哥哥變魔術!”
聽到這句話,她的手猛地一顫、假裝不經意地看向列儂,可發現對方的臉上卻毫無異色。
坐在她身邊的馮校長此時拂了拂鬍鬚,笑著告訴她,“這些小傢伙,自從知道列儂會變魔術之後,整天就纏著列儂,一刻都不得安生。”
“列儂哥哥的魔術變得可好了!”孩子們手舞足蹈地對著她比劃,“你看,他會突然從袖子裡變出一隻小鳥,有一次還從小友的頭髮上變出了一朵玫瑰花呢!……”
列儂此時平靜地放下筷子,輕輕用手指敲了敲他身邊小男孩的額頭,沉聲說,“吃飯。”
本來還在鬧騰個不停的小傢伙們立刻就收斂了下來,低頭扒起飯來。
“列儂,要喝酒嗎?”馮校長此時朝他舉了舉杯,“小酌幾口?”
“不了,”他搖頭,聲音低沉而磁性,“我不太會喝。”
“做醫生的,就是會保護自己的身體。”馮校長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你年紀輕輕,倒是非常嚴於律己啊。”
“靜靜,你可不知道他,”馮校長喝了酒,話也變多了,“我從沒見過生活過得那麼嚴謹的年輕男孩——不貪杯,不抽菸,睡得早,起得早,除了在醫院和學校,他周末還會下農地,平時休息時也都在看書。”
……
接下來馮校長說了什麼,她其實已經沒有太聽進去了。
已經過去整整三年了。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聽到列儂會變魔術的時候,心中依然會有這樣的震動。
那個人甚至根本和列儂,沒有半分相同的地方。
這時,坐在祝靜身邊的小友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袖,湊到她耳邊,壓低聲音說,“靜靜老師,我記得方言哥哥也會變魔術,對不對?”
小女孩稚嫩的嗓音響在她的耳邊,重重敲在她的心門上,她回頭看著小友的眼睛,她在這雙眼睛裡看到了三年前的那個山頂的夜晚。
緩了一會心神,她低啞著嗓音說,“嗯,他們都會。”
“但是方言哥哥永遠不會再來了,對不對?”小友的臉上浮現起了一絲落寞,“大家好像都已經忘了他了,但是我還記得他……”
她垂了垂眸,“嗯。”
黑夜裡,她沉默地低著頭,卻並沒有看到列儂落在她臉上一閃而過的目光。
☆、第三十二夜
第三十二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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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飯,祝靜陪孩子們說了會話,準備了一下明天下午上課要用的教材,想要在回宿舍前跟馮校長告個別。
敲了敲門,卻發現他人似乎並不在屋裡。
將從倫敦特地帶來的一本畫冊放在馮校長的桌上,她目光一瞥,發現馮校長的桌上放著幾個小瓶子,瓶子上沒有紙和文字,但看瓶子裡的顆粒,感覺像是藥丸。
藥?馮校長的身體一直非常健康,年紀雖是大了、但精氣神也都很好,平白無故為什麼要吃藥?
心中存疑地走出屋子,她發現給孩子們變完魔術的列儂也從山頭走了下來。
他們兩個人的宿舍是在同一個區域的,所以避無可避得一起走回去。
夜裡的山區靜悄悄的,他還是老樣子不說話,她也沉默,彼此相隔一點距離,一路上只有空蕩蕩的腳步聲。
好不容易走到宿舍門口,她出於禮貌,在上樓之前和他說了一聲“再見”,得到了他一個淡淡的“嗯”。
打開宿舍門,彭然正在削梨,“你回來了。”
她放下包,覺得渾身都酸痛,不太想說話,可想了想,還是隨口說了一句,“列儂也一起回來了。”?
“啊?”誰知彭然一聽到這個名字,手中的水果刀都要掉了,“列儂?他,他也在嶺站中學上課嗎?……那他現在應該也剛走到樓下咯?”
祝靜不知道她為什麼一下子那麼激動,但還是點了點頭。
“我……我去給他送兩個梨子去。”小姑娘放下水果刀,飛快地就衝下了樓。
等她換完衣服的功夫,彭然也上樓來了,小姑娘的臉頰在燈光下更顯得通紅,卻不忘洗了個手,將削好的梨遞給她,“給。”
“謝謝。”祝靜接過,忽然冷不丁地道,“你喜歡他?我指列儂。”
“咳咳……”彭然差點把嘴裡吃的梨子咳出來。
祝靜看她緊張成這樣、也就不說話了,吃著梨子邊看書,等了半晌,彭然坐到了她前面的椅子上,害羞卻坦然地開口,“嗯……雖然時間不長,但是我對他很有好感。”
“就這麼一根一聲不響的木頭你都能有好感?”祝靜垂著眸涼涼地道。
彭然被逗樂了,“他話是少,但是我覺得他是個正直可靠的人。”
“噢。”她說,“我不了解,第一天認識他。”
彭然大概是感覺到她沒有想像中那麼難接近,此時膽子也大了一些,“祝靜,你有喜歡的人嗎?”
她的手頓了頓。
“我沒談過戀愛,所以也不是很懂。”彭然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髮,“感覺青春全都用來念書和學醫了,真的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生……”
“這樣沒什麼不好的。”她吃完了梨子,對彭然說,“我先去洗漱了。”
**
第二天到醫院,她被分配去跟著羅醫生看診。
這個季節病症多發,病人幾乎沒有停頓地進診室,她從清晨開始就覺得胸口仿佛有什麼堵著似的悶悶的,一直到了中午午休的時候,羅醫生去吃飯了,她才摘下口罩,呼了一口氣,趴在桌子上,想要閉目養神一會。
誰知,一閉上眼睛,渾身上下就開始泛酸軟,診室內明明是關了窗子的,她卻還是覺得身體一陣陣發冷。
“祝靜,”半夢半醒之間,她聽到一個溫柔的女聲在叫她,“你不要睡在這裡,會感冒的。”
她抬起頭,迷糊的視線里似乎是彭然的臉龐,她揉了揉眼睛,說,“沒事。”
“要一起去吃飯嗎?”彭然問。
“我休息一會,你先去吧。”她說著,再次趴了下來。
這一覺睡下去,她真的是睡著了,恍惚間,她聽到耳邊好像有人說話,意識漸漸在離她遠去,慢慢地,她的眼前徹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
“起床了。”睜開眼睛,她看到有個人背對著她,正在拉窗簾,“早飯想吃什麼?”
她看著那個背影,怔怔地張了張嘴,什麼話都沒有說。
那人見她不回答,回過頭,英俊的臉上還是帶著她最熟悉的那抹似笑非笑,“今天還是做中式的吧,喝粥,加點麵包?拌菜也有一點。”
她一動不動地看著那張臉,半晌,喉頭翻滾,啞著嗓子極慢極慢地說,“孟方言。”
“怎麼了?”他在她床邊坐下,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髮,“一大早就那麼深情地呼喚我。”
“我在哪裡?”她看著他。
“還能在哪,”他指了指窗外,“喏,只要看到倫敦的雨霧蒙蒙,你就知道你在家裡。”
她的目光顫了顫,“今天……是星期幾?”
“周六,不上課。”他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額頭,“昨天晚上你好像有點發燒,所以很早就睡了。”
“現在雖然燒退了,但還是吃點清淡的吧。”他說著,又再次起身。
心忽然一跳,她本能地就從後攥住了他的衣服。
他的腳步頓住,她聽到他輕笑了一聲。
“撒嬌也沒有用。”他輕輕握住她的手,揉了揉放開,聲音低沉而溫柔,“好了,不要賴床,快起來。”
“你要走嗎?”她說。
“嗯。”
“走去哪裡?”
“去廚房給你做早餐。”他耐心地回答。
她覺得自己的鼻子開始發酸,“只是去做早餐而已嗎?”
“嗯,”他回過頭,笑著注視著她,“不然我還能走去哪裡?”
……
祝靜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幾聲,她睜開眼睛。
四面依然是醫院蒼白的牆壁,而她躺在一張病床上,手背上正打著點滴。
穩住心神,她低下頭,用力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醒了。”不遠處此時響起一道低沉的男聲。
她抬起頭,看到列儂從椅子上起身,朝她走過來。
“你發燒了,”他走到她床邊,看著她,聲音沒有起伏,“昏迷了一天,前半夜燒到了39度5,吊了點滴才把溫度給壓下去。”
她看著他,過了半晌,張了張嘴,“你陪了我一夜?”
列儂沒回答她的問話,轉過身,“我去叫護士換點滴瓶。”
她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慢慢地重新躺回被子裡。
很快,護士進來幫她換了第二瓶點滴瓶,測了體溫,告訴她現在雖然只有5分熱度,但不能大意,清晨時體溫或許會再次回升。
護士走後,列儂依舊沒有離開,坐在離她不遠處的椅子上看書。
翻了翻手裡的書,他忽然開口道,“睡不著?”
“口渴。”她也不客氣。
他起身去幫她倒了杯熱水,她喝完之後再次躺下。
“忍一忍。”他坐回椅子上,“我知道出汗使你身上變得黏黏膩膩的,我會讓彭然等會幫你把衣服帶來,等退燒了再換。”
她看著他,沉默一會,聲音因為發燒而變得嗡嗡的,“……謝謝你。”
她本以為他是個冷漠又木衲的男人,卻沒料到在這個時候,卻是他這樣一個和自己非親非故的人默默照顧了她一整夜。
雖然他和她一樣都是醫生,照顧病人是他們的天職,但是現在她或許比起之前有些理解為什麼彭然會對他抱有好感了。
“你在看什麼書。”她一時半會睡不著,雖然不覺得他會和自己聊天,但還是隨口問了一句。
“聊齋志異。”他淡淡地說,“那幫小傢伙說想換換口味。”
她忍不住笑了一聲,“……沒想到你會有耐心做老師。”
“彼此彼此。”他抬起頭,看她一眼,不苟言笑的臉上有一絲幾不可見的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