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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了?”有人在孫濤背後詢問。
孫濤一下就聽出來是趙凱的聲音,心想自己這麼糗的時候怎麼讓他碰到了。他連忙站起來,擺手,搖頭。
“你臉色可真不好,怎麼了?”趙凱說著一隻手已經搭在孫濤肩膀上,也滿臉愁雲地問。
“沒事,可能吃的東西不新鮮。”孫濤回答。
“回辦公室歇會兒吧”
他們回到公司,孫濤看著趙凱到處找熱水,可已是下班時間,辦公室里的淨水器早空了,後來趙凱還是找到熱水端到孫濤面前。孫濤儘量裝出感覺很好的模樣,他發現自己非常在乎在趙凱面前的表現,他不希望給趙凱留下虛弱、萎靡、病態的印像。
趙凱看著孫濤喝水,問:“要不要去醫院?你感覺發燒嘛?”
“不用,不燒。”孫濤回答。
趙凱坐到他旁邊,伸手摸他的額頭。孫濤本能的第一個反應是躲閃,但他很快克制住。他暗想趙凱這人非常喜歡與自己肢體接觸,一種可能是此人心無芥蒂,過於坦然,再有可能他是蓄意的,是引誘與試探。
“好像不熱。你吃什麼了?”趙凱說著很快將手收了回去。
“就在‘如家’吃的飯,誰知道他們那裡什麼不乾淨。”
“你印堂發黑,典型是中毒。他們給你下毒了吧?”趙凱邊觀察孫濤的面色邊嚴肅地說。
孫濤雖然對趙凱真真假假的玩笑早已熟悉,但仍不禁“啊?”了一聲。
“趕緊寫遺囑,要不要我給你找筆?”趙凱說著已面露笑容。
“去你的吧!”孫濤也笑著罵道,然後他又問:“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回家?”
“我今天還算回去早的呢。現在技服還有好幾個人沒走呢。”趙凱回答。以後他們又瞎聊了幾句,孫濤說他想回公司宿舍了。兩人起身,趙凱說先回辦公室取大衣,讓孫濤等他一下。等趙凱拿著衣服回來時,他問孫濤怎麼沒穿大衣。
“早上趕班車,一著急就忘了。”孫濤回答。
“你把這個穿上。”趙凱說著將衣服遞給孫濤。
“不用,出去叫個車就回家了。”
趙凱沒再堅持。當他們走出公司大樓,外面已經夜幕籠罩。刺骨的冷風讓孫濤的胃立刻翻江倒海般的涌動起來,緊接著是一陣刺痛。孫濤不得不停下來,依靠在牆壁上等待狀況緩解。
“你行嗎?”趙凱站在孫濤對面關切地問。
“沒事兒,你先走吧,我等一會兒去打個車。”孫濤說話時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刺痛,嘴唇不自覺地略微發抖。
“打什麼車呀,我送你回去。把衣服穿上!”趙凱邊說邊將他的外衣披在孫濤身上。
“真不用……”孫濤嘴上拒絕著,身體卻很配合趙凱的動作,黑色皮衣嚴嚴實實地裹在了孫濤身上,孫濤拉上衣服拉鏈,趙凱甚至幫他將領子翻好,並對他一笑。以孫濤二十年來對周圍男性的理解和觀察,趙凱的動作已經超出了常態。
兩人都片刻的沉默,相互凝視。夜色的遮掩下,他們誰也沒看清對方的表情。“你在這裡等著,我把車開過來。”趙凱突然說,然後往公司的停車場走去。
那宿孫濤因胃痛失眠了很久,所以在床上胡思亂想。孫濤罵自己有小女人心態,他竟然如此醉心與趙凱對他的一點關心與照顧,從機場上趙凱給他遞來的礦泉水開始,孫濤就感覺自己象被溫暖的陽光籠罩,有一種甜蜜慢慢地在心裡融化,四散開去,滋潤著每個角落。
對趙凱是否為同志的判斷孫濤已經有了50%的把握,剩下50%的需要他自己主動出擊,以徹底證實。突然間盯梢的名字浮現在孫濤的腦海里,完全相同的錯誤難道要重複兩次?孫濤此時將感性的思維轉變成理性的思考,誰都明白兔子不吃窩邊糙的道理,天地公司如今是他的衣食父母,他總不能砸自己的飯碗吧。
同性性取傾向的問題在這個大城市裡,在平均學歷是本科以上的天地公司中不算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可萬一暴露對自己在公司的前途,人際關係也不會有任何益處的。孫濤幾乎可以想像其他人眼裡會流露出好奇,驚嘆,和特別的關注,畢竟你是與眾不同的,別人的反應也是可以理解的。
應該找JET他們玩了,應該在網上再發個徵友廣告了,孫濤心裡對自己說。與圈子裡的朋友漫無邊際地調笑、或者在虛幻的網路世界神遊雖然也不盡人意,但與日日相處、近在咫尺的趙凱相比卻更真實,更可靠,更安全。
是誰說的:客觀世界的變化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孫濤沒有意識到自己對趙凱的感情已經失控了。
7
第二天早晨一上班趙凱就打電話到孫濤辦公室,詢問他的身體狀況,還埋怨孫濤的手機關了一宿,他給他打了好幾次電話。孫濤聽後馬上問趙凱晚上有事嘛,如果沒事一起去吃飯,去酒吧喝酒。趙凱說好,就這麼定了。
幾天以後的某個中午,孫濤在公司的包下的飯廳里吃飯,與技服部唯一的女性職員劉小瑩閒聊。吃過飯後,孫濤幫劉小瑩將一次性餐具扔掉,然後與她往公司走,孫濤藉此機會轉彎抹角地向她打聽趙凱的私人狀況。孫濤以前只聽說趙凱有個女朋友,也是北京人,但從沒到過公司,也沒有誰見過她。當孫濤和趙凱獨處的時候,趙凱沒提到過他的女友,孫濤也不知從何問起。
劉小瑩是個嘴長的八婆,對自己知道的事情很有傾訴衝動。她告訴孫濤趙凱的女朋友長得還行,對趙凱是窮追不捨。雖然兩人好了幾年了,但趙凱對她仍不是很滿意。孫濤忙問為什麼,劉小瑩做出難以啟齒的模樣,不過沒堅持兩秒鐘,她用很同情的口吻說趙凱嫌他女友俗,他女友家是老北京人,多理,多事,多計較。孫濤笑道趙凱不會再找個女朋友,劉小瑩笑答估計趙凱有這個心思,否則怎麼從不讓女友在公司里露面,也很少提到她。孫濤邊聽著心裡盤算著找個合適的機會問問趙凱。
周末的晚上,經營部舉辦一個北京地區客戶聯誼活動,技服照例抽人作陪。趙凱拉著孫濤一同去了。席間與孫濤同桌的經營部的小伙子是個菜鳥,喝了兩杯就滿面通紅,舌頭打卷。孫濤只好一個人和他們對付,直喝到那些人管孫濤叫趙濤。
以後客戶們分別在包房裡唱歌,孫濤告訴趙凱自己頭疼,先撤了。趙凱馬上說等他10分鐘安排一下,他也撤,讓經營部主任自己應付吧。
坐在趙凱的車裡孫濤閉目養神,他聽到趙凱說:“我發現你丫真能喝,以前怎麼沒看出來。”
“我是練出來的。”
“哪兒練的啊?”趙凱問,並轉過頭看孫濤,他想孫濤以前好像沒在其他公司工作過。
“上大學的時候,一頓喝半斤二鍋頭都是小意思。”孫濤這樣說又想到了盯梢,想到盯梢疏遠他之後,自己坐在五樓教室的窗台上一瓶接一瓶地喝啤酒,他希望自己很快酒醉,可結果是越喝酒量越大,越喝越清醒。
趙凱的手機響了,他接了電話,叫了一句媽,說了句馬上回去就掛斷了。然後問孫濤:“你現在想去哪裡?”
“回宿舍,喝水睡覺。”孫濤回答。
“你要不要去我們家?我媽熬了一鍋紅豆粥,正愁沒人幫她打掃呢。”
“行呀。”孫濤立刻答應,趙凱的家,趙凱媽媽做的紅豆粥對孫濤都有特別的吸引力。
趙凱將車開到一片小區里,孫濤跟著他走進一處很老式的三臥室的單元房。屋內裝修、擺設也都簡單,比起孫濤做家教的那些北京人家相差好遠。不過孫濤發現無論是客廳還是廚房的電器、用具都很現代,趙凱後來告訴孫濤那些都是他和姐姐工作後逼著父母買的,但父母無論如何不同意裝修房子,他們說太麻煩,也不實用。
趙凱的父母對孫濤挺客氣,不過談不上熱情。以後孫濤又去過趙凱家兩次,發現他的父母其實人蠻好的,就是為人比較拘謹。孫濤暗想這樣的父母怎麼養育出趙凱那樣能說會道、八面玲瓏的兒子。
趙凱媽媽做的稀飯還真好吃,宴席上只顧陪酒,已經有些飢餓感,孫濤一氣喝了三碗。然後他們來到趙凱的房間,孫濤立刻感覺久違了的親切,好像回到自己的家,一樣狹小的房間,簡陋的單人床,滿架子的書籍,牆上貼的汽車、摩托車之類的招貼畫。不同的是趙凱房間裡鋪著地攤,上面堆滿了音響、光碟。趙凱在房子裡左右看看,他特別留意尋找著什麼,最後他在書架上看到一個很小的鏡框,裡面有張如明星畫片一樣的照片,那女孩子看起來很漂亮,只是姿態有些做作。
“這是你女朋友?”孫濤指著照片問道。